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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_分卷阅读_9

  陈叔闻言愕然,便道:“这个却是不必了,二爷有此心便好,不必真的在这种偏僻乡下地方耽搁,免得误了您的大事。”
  谢二摇头道:“为姑母尽孝,自然是我眼下最大之事,何况……如今这庄园内,都没有个正经主事的谢家人,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陈叔听这话越发意有所指,心里不安起来,因说:“二爷且不必操心了,这会子小主人在庄内,何况奶奶临去早就将各种事宜交代清楚,我们都会尽心竭力伺候小主人的。”
  三人闻言,脸色各异,老程笑道:“听闻夫人原本嫁的是京内的人家,我们到底不知道底细……不知究竟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呢?”
  陈叔因谢二毕竟是谢家子弟,他身为奴仆,自然恭敬三分,老程张奎毕竟是外人,便差了一层了,如今听老程话问的唐突,陈叔便沉了脸色不答。
  谢二狡狯,察言观色,立刻明白其意,故意道:“这两位都是我的生死之交,陈叔但说无妨。”
  陈叔皱眉,昂首冷道:“主子的事,很轮不到我们奴才在背后说三道四。”
  老程跟张奎顿时大皱其眉,有些按捺不住。谢二见陈叔如此不识做,亦有不愉之色,正欲出声,陈叔却又躬身低头,说道:“虽然二爷有这份儿孝心,然而素闲庄人手短缺,老奴便只代主子多谢二爷来探之心,却委实不敢留二爷在庄上,一来未免招待不周,二来,因小主子如今在庄上,自然不便留这许多人在此。”
  三人听了,均在心底暗骂,张奎已忍不住,便起身来,指着陈叔喝道:“你这老杂毛,是什么意思!什么小主子老主子,如今谢家人差不多都死绝了,你所说的小主子,不过也是个外姓之人!哪里有资格掌管家私?咱们二爷却是真真正正的谢家人,这份儿家产,自然得是归在二爷手上,你的主子便只二爷一个!”
  他越说越是尽情,竟横眉竖目地又道:“咱们好言好语跟你说,你就该感恩戴德!要知道你若恭敬,二爷大发慈悲,便留你养老,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只一顿棍棒打出去,一个奴才罢了!”
  这一回,谢二却并没着实喝止,假惺惺说道:“张兄弟,不可这样无礼。”
  陈叔本来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免得大家面上不好看,不想张奎竟嚷嚷出来,看谢二的意思,自也是跟张奎一路的。
  陈叔气滞,料不到对方“图穷匕见”的如此之快。
  偏谢二装模作样道:“陈叔不必惊慌,我这位兄弟是有名的心直口快,你别介意才好。”
  陈叔冷眼相看,已经了然他的用意,现在素闲庄上,所有的不过是“老弱”而已,除了他跟林嬷嬷、青玫,底下只还有两个小厮跟小丫头罢了,只怕谢二他们就是看准了这点儿,故而软硬兼施,想要侵吞谢家家业。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此刻陈叔暗暗后悔,方才不该念在礼数情分等,把这三个煞神请进门来,如今他们三人摆明了是不肯轻易离去……倘若动起粗来,素闲庄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谢二自然也是吃定了如此,故而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陈叔忧心如焚之时,忽见门口上有人来到,却是青玫丫头,站在厅边,敛着手道:“陈叔,小主子交代,说二少爷远道而来给夫人尽孝,不能怠慢了贵客,已经传了厨房做中饭。”
  陈叔大为意外,回头看看这无赖几人,当下迈步出厅,把青玫拉到旁边,低声问:“真是凤哥儿交代的?”
  青玫道:“千真万确的,您老人家照办就是了。”说罢,自去了。
  陈叔目送青玫离开,越发忧心忡忡,他以为云鬟年幼无知,自然不知谢二等人的狼子野心,然而如今骑虎难下,只能见机行事了。
  谢程张闻言,却得意起来,原来他们先前来时,已经打听清楚。
  这谢家本是鄜州城首富之一,只因子嗣单薄,到谢氏这一辈,竟只谢氏一女而已。
  偏偏谢氏远嫁京城……后来谢家二老相继离世,谢氏自京内回来守孝,因鄜州城内多有些流言蜚语,谢氏便把城内宅邸变卖,奴仆等多半也都发付了,只带着陈叔青玫等几个心腹奴仆,迁来这僻静的素闲庄内。
  谢二此人,跟谢家的确沾些亲戚关系,他们举家本在别州,因谢二为人浪荡,且又好赌好色,便把家产挥霍一空。
  穷极无路之时,不由想到谢氏这一脉,他知道谢氏本是外嫁女,近来且又过世了……偌大家私落入谁手?难不成是那个别姓的小崽子?且又不过是个女流……思来想去,自然起了歹心。
  如今听青玫来说留饭,他们便自忖是稚子无知,而老仆也不足为据,必然要遂心事成了!
  及至中午,素闲庄果然奉上好菜好饭,三人厅中落座,尽情吃喝,正高兴处,忽然听见外头有些喧哗之声,三人趁兴而起,来到厅门处,往外看去,忽然都是一惊!
  原来,此刻满院之中,竟有十几个农人聚集,都是些黝黑精壮的汉子,一个个挽着衣袖,掳起裤脚,仿佛才从田间干活儿而来,手中还提着各种家什:或锄头,或铁锹,或镰刀等……不知何故。
  而陆陆续续,仍有许多农人从外而来,顷刻间人数又翻了一倍。
  最可怖的是,有不少农人低低交谈之后,便看向他们三人……目光之中,大有恼恨忌惮之意。
  只因谢二等心虚,猛然见此阵仗,心头不免有些掂掇,三人挤在一处,都有些色变,不敢吱声。
  正心怀鬼胎观望之中,见陈叔从廊下而来,谢二自恃身份,便皱眉叱问道:“陈叔,这是何意!”
  陈叔见问,不慌不忙道:“二爷别急,这些都是庄上的佃农,今儿是照例过来听小主子吩咐话的。”
  谢二道:“又吩咐什么话?”
  陈叔微笑道:“这个老奴却也还不明白,得等小主子开口了才知道。”话虽如此说,双眼却盯着谢二,缓缓道:“二爷若是吃好了,我送二爷出去如何?免得这院子内拥挤,这些乡下人又粗手笨脚的,若是有个失手,惊了二爷便不好了。”
  谢二心头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看张奎老程,两个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老程凑过来,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之亏……不如暂避风头。”
  谢二正有此意,冷笑了声,望着陈叔道:“好……既然如此,我今儿便先去就是了,陈叔也不必送,横竖我知道路。”
  陈叔敛了笑,一言不发,谢二抬腿要走,忽地回头道:“是了,今儿来了一趟,还不曾跟我那妹妹见面儿呢?那就改日再会罢,横竖来日方长的。”
  陈叔听了这话,双手握拳,眼中透出怒色来。
  原来先前陈叔跟谢二等在厅内说话之时,云鬟拉着小狗子,在外头听得分明。
  她本就疑心谢二的来意,如今更是确凿了,眼见陈叔落了下风,云鬟便悄然退出,却把青玫跟来福叫到跟前,先吩咐青玫去厅上传话——此乃缓兵之计,稳住了谢二等人。
  云鬟却又对来福说明,让他即刻出庄,把庄上的佃农们都聚集来,只说东家有要事要宣布。
  果然,见来了这许多人,又都手持“兵器”,谢二亦怕闹出事来反吃了亏,因此便“逃之夭夭”了。
  这三人去后,佃农们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正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说道:“我听来福说,好像是有外人想要夺素闲庄的家产,倘若真的换了东家,可不知道还会不会像是谢夫人那样慈悲心肠的好人了。”
  原来这些农户租种谢家的田地,但凡遇上旱涝,时气不好、处境艰难的地步,谢氏经常会减免他们的租子,且对些贫苦过甚、老弱病残的家户,还每每接济救助,因此这周围的佃农们都十分敬重谢家。
  而来福去传话之时,却也按照云鬟嘱咐的,故意说是有人不怀好意,欺负谢家小主子,意图要侵夺谢家宅地等话,故而先前一些知晓风声的佃户,才对谢张三人怒目相视。
  众人议论了会子,毫无头绪,便忐忑地催问陈叔。
  方才陈叔回后院,早也得了云鬟的话,当下来至厅前,便对众人说道:“今日唤了你们前来,是小主人有一番话,叫我转达。”
  偌大的庭院内,几十号农人,尽都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陈叔道:“方才你们也都看见了,那三人前来,的确是不安好心。”
  顿时之间,众人不安鼓噪起来,陈叔抬手,示意大家伙儿安静,才复说道:“谢家是如何对你们的,你们也都清楚,倘或换了一个东家,未必会是这般宽厚了。然而你们放心,小主人是个有主见的,何况先夫人是那样的性情,更不会容许谢家的田产落到狠毒之人的手中,做出些刻薄克扣、欺压乡里的恶事,也坏了谢家的名头。”
  陈叔说明其中利害之后,见众人都点头称是,便顺势定了计策,自此之后,众人齐心协力,分出些踏实可靠的青壮年等,每日六人,轮班在素闲庄外巡逻,以壮声势,兼护卫之责,免得给谢二等乘虚而入。
  如此过了几日,平安无事。
  这一天,是鄜州城大集,青玫林嬷嬷两人便带了云鬟,乘车进城玩耍。
  对女子而言,最爱者无非是精巧珠花、新美衣裙等,青玫跟林嬷嬷便是如此,独云鬟毫无兴趣,只漫漫地跟着,看两人时不时地盯着一匹缎子双眼放光,或对着一串珠链爱不释手,她心底只是暗笑。
  不觉来至十字路口,人来人往中,有队衙差从旁巡逻而过,其中一人忽然叹说:“唉!这次老子说什么也不去了,要再摸骰子一次,就干脆剁了这手!”
  引得其他衙差们哄然大笑,有人回说:“前头就是赌馆,且看秦爷今儿的手还在不在,只怕已经痒的先飞进去了!”
  那秦爷啐道:“这小狗头讨打……”
  云鬟心头一动,此刻她虽然尚未记起来说话之人是谁,却笃定自己曾听过这个声音。
  云鬟回身,遥遥望见身后不远,有一道懒散身影,歪歪地正要拐弯。
  刹那间,云鬟想起自己曾在何地见过此人、听过这声儿,却因为这份“想起”,不由叫她脸色微微发白。
  这会子林嬷嬷跟青玫两人,正对着一匹好缎子同店家讨价还价,如火如荼,竟都未留意她。
  云鬟踌躇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迈步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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