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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南洋明珠 第106节

  那位星洲的华商会会长,也想方设法跟日本人沟通,想办法救助市民。
  而当时的香港,因为战争涌入了大量的人口,比星洲更加可怕,他听大表哥说,最最惨的时候,街道上饿死的尸体,大腿上的肉都被割掉了。
  那时候大舅舅和二舅舅拒绝出任任何日方职务,也有华商在考虑再三后顶着压力出来任职,他们协调粮食,减少市民的苦难。
  所以看事也要两面看,至少这两位,在战后都没被追责,大家都认为他们是为了民众生存是出过力的。
  通过和两位的聊天,余嘉鸿至少知道了唐家不算是完全没有国家民族概念的商人。
  “不对,你还记得鹿牌毛巾的陈老板吗?这位陈老板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在工厂成立了义勇军,亲自任大队长,还在工厂门口挂收复东北的口号,被日本人视为眼中钉,所以民国21年日军打上海,把他的工厂炸成了废墟。他为了养活毛巾厂的工人,只能改做药店也代销其他工厂棉纺织品。他没什么设备可以搬的,所以还在租界吧?”乔启明想起来问赵老板。
  “对对对,可以找陈老板。”赵老板一下子兴奋起来。
  比起那些摇摆,甚至会投机的商人,这位肯定是更加值得合作的对象,余嘉鸿高兴地跟两位拱手:“幸亏来找了两位,我去上海找陈老板。”
  “陈老板有本事有魄力,为人正直。”乔启明说道,“我拍电报给我爸,让他想办法找人带你去找陈老板。”
  “多谢!多谢!”
  第97章
  从香港到上海坐船要三天,余嘉鸿吃过早餐,套上大衣走出餐厅的舱门,到甲板上。
  凌晨时分,还听见雨打在窗上的声音,这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乌云密布,风吹到脸上冰冷刺骨。
  临近上海,海上有日本的巡洋舰,天上能够看见日本国旗的飞机呼啸而过。
  “嘉鸿。”
  听见声音,余嘉鸿回头,穿着西装的叶永昌走过来。余嘉鸿打招呼:“爸爸,早啊!”
  “早。”叶永昌抽着雪茄,“跟你说了这几个月我会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兴泰轮船是我女婿家的,你看在应澜的面子上,也得给我一些运力吧?”
  “爸,自从兴泰开通上海到香港的航线,就是最危险的时间,鸿安百货的物品,都是第一时间给运过去。所以你要运力无非就是想要运紧俏物资套利,这方面我没办法支持您。”余嘉鸿依旧拒绝。
  这时叶永昌的三姨太拿了一件大衣过来:“永昌,天气冷。”
  说着她给叶永昌穿上了大衣,给他扣上了扣子。
  余嘉鸿转身,他微微叹气,昨天他去他岳父在香港的家吃饭。应澜费劲费力她三姨和二妹给弄了出来,还盘算着把这些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们,连带他们的妈都送出去。
  然而,叶老太爷让儿子安置三姨太母女,叶永昌直接把母女跟他的六姨太放在一起。
  六姨太本是鸿安百货的售货员,自从嫁给叶永昌之后就独占了这栋楼,现在突然来了三姨太,才个把月,两人就闹得不可开交。
  在香港那晚,叶永昌还宴请了唐先生夫妇,唐太太说着现在上海租界的火热情形,三姨太抱怨香港是个乡下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诸多不方便。
  这下可刺激了六姨太,就是家中有客,也阴阳怪气,唇枪舌剑。
  第二天,叶永昌就带着三姨太母女一起上船了,三姨太母女回上海,枉费了应澜的一番努力。
  余嘉鸿回了船舱,对着手哈气,搓了搓手,这天可真冷,他略微坐了一会儿,看着窗外,船渐渐靠港,拿起围巾戴上,再套上手套,提着行李箱,往外走。
  走出房门,在走廊里碰到了唐家夫妇,唐太太身上穿了裘皮大衣,她也在说:“这个鬼天气怎么就冷得透骨的啦!”
  走下舷梯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
  前面的一个小孩子高兴地叫:“下雪了,下雪喽。爸爸,我们回去堆雪人好不好?”
  “好。”那个男人一手抱起女儿,一手又要从妻子手里接过皮箱。
  他太太说:“我来提。”
  这个穿着粉色毛呢大衣,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伸手接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对着边上的女士说:“妈妈,雪花没有了。”
  “雪花化成水了呀!”
  小姑娘发现他在看她,她甜甜地笑,可爱到了极致。
  从这一家三口身上,余嘉鸿甚至可以看到他和应澜的未来,他们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吧?
  下了船,外头停着一大堆黄包车,在这样天气里,一个个穿着单薄衣衫的车夫在问:“先生,去哪里?”
  “先生,要黄包车吗?”
  唐家和鸿安已经派了车过来,叶永昌跟余嘉鸿说:“嘉鸿,真不住家去?”
  “鸿安方便点,我也有同学和朋友要见。”余嘉鸿还是婉拒了。
  出来前,自己跟应澜说等以后带她回上海,回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
  她说:“看看上海的大街小巷就可以了,不想去那栋房子。”
  既然她不想去,自己更加没兴趣跟叶永昌住一个屋檐下。余嘉鸿和鸿安的总经理一辆车,车子出码头,江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尤其是一个个乌篷船,像是一只只蚂蚁密密麻麻地聚在江面上。而江边滩涂上,则是一个个稻草棚子,排成了长长的串。
  “全是逃难来的人。”钟经理看他正看着窗外。
  是啊!道路上衣着光鲜,穿着大衣带着帽子的人和衣不蔽体,身上肮脏的人交错而过。
  前面有一座宏伟的纪念碑,上头是带着翅膀的和平女神,车子经过,纪念碑下席地坐着几个叫花子。
  余嘉鸿看着越来越大的雪,想起上辈子自己在云南遇到一场寒潮,天上下冻雨,他冷得直打哆嗦,浑身冰凉,一直想要撒尿。那种感觉回想起来都让人牙齿打寒颤。
  这么冷,要冻死人啊?
  问题是越是往前,这样的流民就越多,根本没有间隔,人都成了群。
  上海的百货公司扎堆,百货公司对门开,每家百货公司门前都人流如织。
  鸿安百货边上就是鸿安大饭店,车子停下,余嘉鸿仰头看,这是一栋十几层高的欧式建筑,这栋楼别说在星洲,就是在香港大约也可以排得上号,但是在上海,左右两边还有比它更加气派的建筑。
  如果不是街道上那么多的流民,余嘉鸿有种回到曼哈顿的感觉。
  侍应生过来把他们的行李拿了下来。
  “姑爷,请!”钟经理伸手。
  余嘉鸿走进酒店,乳白色的大理石铺地,璀璨的水晶灯布满整个穹顶,雕塑墙壁,豪华中透着典雅。
  钟经理亲自带着余嘉鸿进了电梯,上了十六楼,两边墙壁挂着西洋画,钟经理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一间客房,这个客厅都有香港鸿安酒店套房的两倍大,里面是法式风格的装修,墙布、窗帘和家具花纹成套。
  “姑爷,酒店有三个餐厅,俄式餐厅、法式扒房和宁波菜馆,您可以试试我们法式扒房的菜,在上海法国菜里数得上号。”钟经理说,“您休息一下,如果想玩的话,隔壁电影院、舞厅,还有可以去赌场试试手气。”
  余嘉鸿点头:“好,谢谢!”
  钟经理走了之后,余嘉鸿解下了围巾,摘了手套,换了一双拖鞋,拉开了窗帘,窗外大雪纷飞。
  房间里电话铃声响起,他过去接电话:“喂!”
  是唐先生来电:“小余先生,我是唐海生,我们的粮食已经进仓,我现在要和难民救济会的陆会长一起去难民营,你要不要去看看?”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余嘉鸿戴上围巾和手套,换了皮鞋,下楼去。
  唐先生已经等在大堂,他身边还有一位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先生,唐先生介绍说:“这是英美公共租界工部局华人董事,陆勇卿先生,也是我们的难民救济会的会长。”
  “陆老先生,您好!”
  “这次真的多谢兴泰轮船鼎力相助了,要是粮食再不过来,寒潮来临,饥寒交迫中,有多少人会死。”陆老先生和余嘉鸿握手。
  “应该的。”余嘉鸿伸手,“两位请。”
  余嘉鸿和两位一起上了汽车,他们前后各有三辆车。
  从繁华到穷困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角,车子到一整片窝棚前面停下,那里一个个用芦席卷成了半圆形,用竹竿支撑起了一个个窝棚。
  前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凉棚,凉棚里几个人正在拿着勺子给排着队的人们舀粥。
  他们前后都有印度巡捕保护,看见他们过来,人们让出一条道来。
  余嘉鸿看到大铁锅里是掺着米糠的粥,一人一勺,陆老先生说:“第一是粮食确实不够,第二是怕有人来冒领,所以谷子过来没有脱壳直接打碎,愿意吃这种糠粥的,总归也是挨饿的。”
  余嘉鸿点头:“确实如此。”
  陆老先生指着一整片到河滩的窝棚说:“这一片的滚地龙,大概有三千多个,住着五万多难民。”
  一个穿着单衣单裤的女人,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身上裹了一件破棉袄包裹到膝盖,下身什么都没穿,他边上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更是只穿了一件夏天穿的短袖衫,下面的裤子露出了小腿,脚上一双草鞋。
  穿着长衫的工作人员,往他们的洋皮锅里舀了两勺糠粥,那个妈妈喜极而泣:“阿大、阿小,我们回去吃饭。”
  余嘉鸿里面西装外头羊毛呢大衣,尚且在室外感觉冷到骨子里,他们呢?
  而这母子三人又不是个例,里面身上有棉袄的,可能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衣衫单薄。
  余嘉鸿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战争已经让人流离失所,而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怜惜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
  “小余先生,要是能够忍受这里脏乱臭的话,我们一起往里走一走。”陆老先生说。
  “自然。”余嘉鸿答道。
  窝棚和窝棚之间大多也就留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将将一个人通过,因为人多,污水汇成了沟渠,就是大冬天都散发着恶臭。
  光着屁股的孩子席地而坐,大人用脚踢孩子让他起来,叫他跳起来。
  有个女人发髻梳得干净齐整,身上衣服虽然单薄,但是看得出是绸缎,手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孩子身上裹着一件男衫。
  “打仗了,能有命在就不错了,这里有多少人,以前是殷实的人家。”
  再往前一个跟刚才船上那个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蓬头垢面,两条像是棍子的腿裸露着,一双眼睛在没有肉的脸上,大到极其可怜。
  余嘉鸿实在忍不住想要解下脖子里的围巾,被陆老先生拦住:“小余先生,上海有几十万难民,你都这样帮,帮得过来吗?连能喝到粥,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走吧!”
  余嘉鸿看着那个孩子,脑子里是刚才看见的小姑娘灿烂甜美的笑容,他还是解下了围巾,蹲下包在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余嘉鸿上了车,车子离开这个难民区,等他回头,又是林立的高楼……
  第98章
  刚刚看了难民营里掺了谷糠的粥,转眼他们车子在德兴菜馆门前停下。
  唐先生伸手:“小余先生第一次来上海吧?”
  “是。”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上辈子他到死国门都没开,连云南都没能回一趟,更何况是上海?
  “那一定尝尝正宗的上海菜了。这家老店是光绪三年就开的,到如今要六十年了,做的上海菜味道是一只顶的。”唐先生请余嘉鸿进饭店。
  余嘉鸿跟着他们进去,上到二楼雅间,雅间是真雅,绣花屏风隔成了内外间,外间放了罗汉床,余嘉鸿隐约能闻到大烟的味道,里间一张红木餐桌,墙上挂着的一幅鱼虫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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