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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李骜

  小童跟在陈铎身后,两人一路来了焕云戏楼,戏楼班主一见陈铎来了,马上亲自迎上二楼包间,班主亲自伺候好茶水,带点讨好的笑,“二少,我让幻音姑娘给您单唱。”
  陈铎坐在桌旁,手里把玩着折扇,眉宇间带着点不耐,“不是说她今天唱苏三起解吗?怎么单唱?”
  班主也是颇为无奈,上前苦笑着解释:“苏知府的公子今儿来了雅兴,在堂子里摆赌桌呢。”
  怪不得外面闹闹嚷嚷的,不在赌场赌偏在戏园子赌,想那个苏衙内定是白用了场子仗势欺人。若是平时陈铎还愿意帮忙说上一说,他知道大哥正忙着交好苏知府,便没有言语。
  正巧这时幻音听说他来了,带着琵琶过来,行走时婷婷袅袅环佩相闻,陈铎眉毛一扬计上心头,从腰间摘下翡翠鸳鸯锁,递给幻音。
  幻音接过来见并非凡品,兴高采烈道:“二少赏我的?”
  “想得怪美的。”陈铎收了折扇指了指通往大堂的窗户,“你替我下去赌一局。”
  不仅小童皱着眉阻止,幻音也是面露不舍,“这么好的翡翠,拿去赌?”
  “叫你去,你就去。”陈铎不容置喙,小童急得直跳脚,见幻音真的下去了,赶紧走到窗户边看去。
  不到一会儿,那翡翠就输给了别人,小童赶紧记住那人的面容打扮,班主也在窗户那旁观,“没想到赵老三今日手气倒好,看来以前的赌债都能了了。”
  小童暗暗记住人名。
  赵老三得了翡翠,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是个死不悔改宁愿卖妻卖女也要继续赌的赌徒,将翡翠牢牢护在胸口,想着去当铺换了银子回来接着赌。
  刚走到当铺那条街,就让人生擒住两只臂膀,他杀猪一般地惨叫,“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抢劫!”周围人开始朝这边打量。
  “什么抢劫?”为首的壮汉呲牙一笑,“赵老三,你看清我是谁?”
  他生得强壮,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着十分可怖,赵老三一看清他人脸就浑身一抖,“冯军爷,我欠李军爷的钱马上就能还了。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有些人想要围观,被冯守时怒目一瞪,马上散开,他嘿嘿一笑,对着赵老三说:“我这就是给你机会吗?带走!”
  后面两个青年汉子压着赵老三跟在冯守时身后。
  赵老三低着头见路越走越偏,渐渐远了人多的街道,心里害怕极了,心想要死了要死了。
  不多时,他们来到望春池畔,绿草如茵带着春寒,午后的阳光照在溶溶春水上波光粼粼,此时池边无人,赵老三被他们扔到大树前面,抖若筛糠跪地磕头,“军爷,军爷,我还钱!我还钱!别杀我!别杀我!”
  冯守时嗤笑一声,朝着大树上抱拳道:“大哥,人带来了。”
  赵老三斗着胆子往上一看,只见身高数丈的大树上倚坐着一个人,神情倨傲地瞥了自己一眼,目光淡漠如同看着一个死物,他被吓得低了头,“李军爷,我肯定还钱。”
  李骜在树上把玩着短笛,没有说话。
  冯守时道:“大哥,这小子刚才走了狗屎运,在焕云戏楼里赢了一块翡翠,听说值不少钱呢。”
  “扔上来。”李骜淡淡道。
  赵老三这时赌瘾上头,护着胸口道:“这可是我翻本的本钱啊!”
  冯守时也不再和他客气,挥了一拳直接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从赵老三怀里掏出翡翠还嫌弃地在自己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走到大树下看着上面道:“大哥我扔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向上一抛,抛的角度有点偏,他赶紧在下面预备接住。
  李骜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伸出长臂捻住红绳,用巧劲儿一绕,红线绕指,翡翠就正正巧巧地落到了他手心。
  对着太阳一看,通体晶莹没有一点瑕疵,他不懂玉石,也知道是上好的翡翠。
  “把东西给他吧。”李骜发话。
  冯守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倒在地上哀嚎的赵老三旁边,赵老三颤着手拿起一看是之前的借据。
  李骜将翡翠放于胸前收好,从树上跳下轻巧落地,他个子高挑,不知是不是有异族血统,容长脸上的五官较一般人稍大,也较一般人深邃,他微垂着目光看别人的时候压迫感很强。
  赵老三在这样的目光下噤了声。
  李骜心情很好,和颜悦色道:“这块翡翠至少值一百两,所以你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吧。”
  赵老三蠕动着嘴,虽然害怕李骜的淫威,但想着没钱翻本,鼓足勇气道:“李军爷,我就欠五十两……借据上都写着呢……”
  李骜慢悠悠地半蹲到赵老三面前,拿过借据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本息一共五十两,“啧,确实啊。守时,给他五十两银子。”
  冯守时身上哪有五十两,知道大哥玩兴又起,配合地装作要掏钱的样子。赵老三没想到李骜这么守信用,眼中有了点光,李骜挥起捏着借据的手,“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帮你把妻女从妓院里赎出来正好花了五十两。我们应该……是不该不欠才对。”
  “什么?”赵老三难以置信地抬起重伤的头,“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妓院真赚钱啊,你前脚二十两买进去,我后脚进就要花五十两赎。”李骜无奈一笑。
  眼见李骜不会多给钱了,赵老三眼中光芒熄灭十分痛苦,“我又没有叫你多管闲事!”
  李骜眯起了眼,“你敢说我多管闲事?”
  那种看死物的眼神实在可怕,赵老三咽着口水道:“我不敢。”
  “你刚才可是说了,兄弟们,你们听没听见?”李骜偏头,冯守时三人纷纷点头,李骜笑着挥了挥手中的借据,站起身来,“既然你不识抬举,别怪我翻脸无情,这借据我收好了,等你攒够钱还我。”
  赵老三瞪大眼睛,不明所以,“我明明……你刚才明明说那个翡翠抵债了!”
  “谁看见了?”李骜款款站起身,后退一步,“有人看见你还钱吗?”
  三人摇头,赵老三见周围没有别人,知道自己中计了,气血上涌硬生生吐出一口热血。
  “不中用的东西,赌也赌不赢,输了就卖妻卖女,现在连玩笑都开不得了。”借据从李骜的手心滑落,轻飘飘地落到赵老三吐出的血水里。
  李骜向来心狠手辣,哪管赵老三死活,带着三个手下离开了那里,回去的路上,他告诫三个手下,“赌狗是最没人性的东西,倾家荡产横死街头不在少数,要是我发现你们有人去赌,别怪我到时候心狠。”
  三个手下都赶紧称是,李骜转过身去,其中一个叫翟矫的少年悄悄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陈锋和孙露夫妻俩平日里都很忙,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书房内下棋游戏,正玩到开怀处,陈锋的贴身小厮突然有事禀报。
  听了小厮的禀报,陈锋气得头疼,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没摔倒,孙露赶紧上前搀扶,“夫君,你别太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陈铎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他老是想着自己舒心,糟践别人的心意,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又怎么能成人呢!?”陈锋捏了捏鼻梁,闭上眼悲哀地说:“我以后再管他我就是傻子、疯子!”
  孙露扶着他坐在榻子上,心疼得不行,赶紧替他揉太阳穴,她见小厮还在,让他下去。
  陈锋睁眼道:“等等,小童不是和你说了那个赢走玉佩的人是谁,你从库内拿一千两的银票,务必把它给我追回来。”
  小厮应下离开,孙露叹气,刚还说不管了呢。
  晚上陈铎回来,吃饭时陈锋孙露都不在。美玉做了几个菜,老太太让陈铎多吃,看着美玉佩在腰间的鸳鸯佩,他有点心虚,吃菜的时候居然没说什么难听的,美玉在心底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就是说,那个人把翡翠给了李骜抵债,叫李骜的小旗已经把它脱手给别人了。”陈锋头上搭着白帕子,孙露立在一旁。
  “属下打听了,是去郑州的商船,走的是水路。”小厮恭敬低头。
  “还不到一天,有这么快?”陈锋脸色微黄。
  “那个李小旗说东西在手怕夜长梦多。”说白了就是怕输家再要回去,倒是真应验了。
  孙露细细思索道:“别是人家诓你,想日后卖高价,现在来个死无对证。那商人给的银票你看了吗?”
  “看了。上面的确是郑州商号的银票。”小厮想了想道:“那个李小旗出身市井不识货,只卖了二百两,我拿出一千两银票的时候,他要是还没卖肯定就出手给我了。他当时捶胸顿足的还要追上那条船,后来还是人家劝他穷达有命,他才罢休。”
  “是这样啊,你辛苦了,下去领赏吧。”孙露招了招手,小厮下去了。
  “穷达有命……”陈锋默默道,眼神有悟道的意味。
  “这事只能这么算了。”孙露劝。
  陈锋闻言猛然将白帕子从头顶取下扔到桌子上,“气死我了,我现在真想把陈铎叫过来揍一顿。”他揪过帕子,狠狠蹂躏,“人家好生生的姑娘给了我家,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呢。”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孙露给他顺气,想起美玉低眉敛首的模样,“我观弟妹言行举止好像有些畏缩,像是怕阿铎一样。新婚夫妻,虽感情不顺,但她怕他什么呢?我想弟妹是不是怕被休,因此过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陈锋放下不成样子的白帕子,握住孙露的手,认真道:“夫人,你说的有理,我只想扭阿铎这个歪瓜,倒忘了安弟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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