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开始番场没打算和盘托出,但在对其他合同临时工和外籍劳动者们的调查中,真相逐步清晰。滑井算了一下,该工厂开出的深夜工作的平均时薪,仅有四百五十日元。每个工作区域配备的工作人员,都被削减到最小人数,并且像本次事件中的硫酸池一样危险的设备,其实工厂内到处都是。因为时薪很低,劳动者不得不更长时间地工作,而长时间工作,必然带来疲劳的积压。再加上深夜轮班根本没有人换岗,劳动者自然也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就这样,形成了这种可以说是典型3k职场的劳动环境。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丝毫不打算改善劳动环境。该公司甚至没有工会,原本应该听取现场员工们心声的负责人,在衡量自己对公司的忠诚与改善员工们的待遇时,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毕竟他也只是公司的一名员工。了解到工厂如此残酷的现实后,佐藤摘掉口罩的原因也浮出水面。
  由于工厂内充斥着酒精类药剂的臭味,工作人员被要求必须佩戴口罩。可是打印工程排出的热量,导致室内长期高温多湿。这样一来,在擦汗或者挠痒时,就必须摘掉口罩,面对马不停蹄的工作,就很可能像佐藤一样,忘了把口罩戴回去就继续作业。实际上,的确有人曾因此出现过轻度中毒症状。这也能佐证死因裁判官关于佐藤曾有片刻失去意识,并因此滑倒跌入硫酸池的推测。
  滑井也参与了对发现死者并报案的哈迪的取证调查。问询虽然是借助波斯语流利的刑警的翻译完成的,但能明显感觉到哈迪是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愿意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不过能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还是很少。
  “请描述一下发现佐藤先生遗体时的样子。”
  “我当时想去休息一下。从我的工作区域去休息室,需要穿过佐藤先生所在的区域。然后我就发现佐藤先生掉进了池子里。”
  “然后您就报了警对吧?”
  “番场先生已经回家了。我们规定过,如果发生什么事,要打110。”
  “发现佐藤先生的时候,已经晚了,是吧?”
  “脑袋以下已经没有了。我马上明白,他已经死了。”
  “您和佐藤先生打过交道吗?”
  “佐藤先生会很亲切地和我这个老外讲话。我也从他那里学到新的日语。”
  “佐藤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公司里有没有什么人和他发生过矛盾?”
  面对这个问题,哈迪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
  “那个……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如果是对您本人不利的证言,我们不会强制您回答。不过,如果通过您的证言,能证实佐藤先生的死不是意外的话,我想多少也能告慰一下他的亡灵吧。”
  这话并非故意用来诱导哈迪的,而是滑井自然流露出的感情,对被迫忍受那种恶劣劳动环境的佐藤等人的同情。
  “哈迪先生,您和各位外国人士不远千里来到日本,努力工作,我想背后肯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对劳动的看法估计也不尽相同,但佐藤先生和你们立场相同这点毋庸置疑。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发声了,假如您能替他把话讲出来,我想也是对他在天之灵的一点告慰吧。”
  滑井不知道通过翻译后,自己的话能传达出去多少。但听完他的话,哈迪的表情明显变了。
  “佐藤先生对公司的方针是持否定态度的。他对番场先生表达过抗议,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听说他还在网上披露过公司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有敌人?”
  “我不清楚。番场先生面对抗议,好像感觉很困扰,似乎也劝过他不要再在网络上写公司的事。”
  哈迪沉默了一会儿,又带着怀念的神色继续说道:
  “佐藤先生非常温柔。他向番场先生抗议的内容,也不是关于他自己,而是关于我们的。说我们休息时间太短,每个区域配备的人太少。我们日语不好,所以他替我们说出了心里话。”
  哈迪目睹了佐藤的遭遇后,立刻打电话向警方报案的理由之一也在于此。哈迪并不相信公司的人。
  时针越过正午,死因裁判官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内容和滑井预料的一样,几乎满篇都写着不明。
  死亡原因:不明。
  死亡类别:不明。
  全身所见方面,仅记载了关于头部的内容。
  外因死亡追记事项:不明。
  就像死因裁判官先前抱怨过的,总之无从下笔。事实上,死因裁判官做出了需要进行司法解剖的判断,并向大学的教室发送了解剖的请求,然而最终却只得到一个意见:推测死者因休克死亡,无法证明非事故。
  到头来,死因裁判官得出的结论是:无法断定到底是事故导致的死亡,还是带有案件性。
  鉴定科的鉴定结果也是一样。案发现场的硫酸池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未能发现佐藤本人,以及工厂相关人员以外的遗留物品。不过进入工厂内部本身就需要穿上全副武装的工作服,还要戴上防止毛发脱落的帽子,所以本身也没什么机会留下遗留物品。
  换句话说,即便有第三者闯入工厂内部,也可能不会留下体液和毛发。工厂严格照章办事,反而给调查带来了阻力。
  想到有第三者进入工厂内部的可能性,滑井于是询问了相关情况。但询问对象不是番场,而是哈迪。毕竟对公司不利的事,番场想必不会如实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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