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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荀成君循声找过来,被教训地讪笑:“臣妾不怎么出门,所以看什么都好奇。”
  殷稷转身继续往前,大约是怕再走丢,这次荀成君老老实实跟着,没再晃神,眼见到了九华殿,殷稷才停住脚步:“朕就送到这里了。”
  荀成君又道了谢,戳在门口没动弹,像是在等着殷稷走。
  殷稷侧头看她一眼,却迟迟没抬腿。
  荀成君似是有些尴尬,心虚地低下了头:“要不皇上进去坐坐?”
  殷稷慢慢走近了一些,挺拔修长的影子笼罩在人身上,倒是十分有压迫感,惊得荀成君心脏咚咚直跳,隐约觉得太后的期望今天要成真了。
  她脸色有些不自在,小声开口:“皇上……”
  “朕在,”殷稷慢慢开口,语调柔和,可说的话却宛如一盆冷水,“朕就不进去了,糖水伤身,惠嫔也要少喝。”
  话音落下,他后退一步转身走了。
  荀成君怔了一下才屈膝恭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大丫头豆包。
  刚才宫门外发生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忍不住开口:“主子,这皇上怎么真走啊,他连欲拒还迎的戏码都看不明白吗?”
  荀成君没开口,豆包迟迟得不到回应,皱脸看了过来:“主子?”
  荀成君这才摇了摇头,看不明白吗?是不想配合罢了。
  糖水伤身……这位皇帝比想象中的要难缠。
  但只要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她也就不必费尽心思去争宠取悦,谁不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呢?
  “且再看看吧,不着急。”
  蔡添喜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殷稷,方才殷稷送惠嫔回九华殿的时候,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头,隐约听见了两人说什么。
  惠嫔这样的女子宫里还是少见的,刚才殷稷被人撵着走却又不动弹的时候,他还以为今天真的会有第二位被临幸的妃子出现,结果却是他想多了。
  皇帝还真是不好女色。
  可这么说也不对,先前谢蕴没受罚的时候,几乎是每日里乾元宫都是要热水的。
  若说他是喜欢谢蕴才如此有兴致,可他对谢蕴却又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动辄苛责。
  蔡添喜心里叹了口气,可能真的是他年纪大了,明明以往对人心十分通透的,现在却是不管怎么用心琢磨,都猜不透殷稷丝毫。
  果然圣心难测啊。
  他叹了口气,冷不丁瞧见殷稷停下了脚步,连忙也跟着停下,心脏却还是跳了一下,得亏看见得及时,不然就得撞上去了。
  可殷稷虽然停下了,却又没做什么,就那么伫立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
  蔡添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冷不丁想起殷稷刚才喝的那些酒来,虽然说是助兴的酒,效力不会太大,可皇帝毕竟年轻力壮,这太后又不是皇帝的亲娘,说不得会为了成全惠嫔而下重手。
  他担心起来:“皇上?可要传谢……”
  话到嘴边他猛地顿住,虽然乾元宫近在眼前,传谢蕴伺候是最方便的,可毕竟人在受罚,而且最近每每提起她,皇帝的脸色都不太好,所以犹豫过后,蔡添喜嘴边的话还是变了。
  “可要摆驾长年殿?”
  殷稷抬手揉了揉眉心:“良嫔娇弱,朕醉酒之下难免会伤人,回乾元宫吧。”
  蔡添喜连忙应声:“那奴才挑个老实的宫女过来……”
  殷稷脚步一顿,脸色有一瞬间的诡异,随即冷笑出声:“不是有现成的吗,何必再找旁人?她总得有点用处吧?”
  蔡添喜从他话里听出一丝嘲弄,直觉谢蕴这一宿不会好过,却一个字也不敢劝,正要遣人去传谢蕴,一抬头却见殷稷大踏步往偏殿去了。
  偏殿的门昨天才封上,皇帝亲自下的令,这门窗封的自然十分结实,除了一个送饭的小口,连一处透光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看着活像是一座牢笼。
  蔡添喜心里不由一紧,只是站在外头看一眼他都觉得压抑,里头的人该是怎么过的?
  第38章 心是什么做得
  谢蕴这一觉睡得很久,打从门窗被封了之后,她就不记得过去多久了,开始还有灯烛可以点,后来灯烛烧完了,屋子里便彻底黑下来,完全分不清楚昼夜。
  她试图靠宫人送饭的次数来计算时间,可直到肚子饿得彻底扁平下去,都没有食盒送过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得皇帝待见的后妃尚且会被苛待,何况她这个奴婢。
  这些饭食,怕是有人打算替她省下来了。
  她靠在床头,在周遭浓郁的黑暗里,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她的呼吸,若是没这点动静,她连自己的存在都要感受不到了。
  怪不得冷宫会有那么多人是疯子,原来彻底的孤寂是这种滋味。
  这么呆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服软呢……
  谢蕴甩了甩头,将软弱的念头抛了出去,不会有那一天的,殷稷忽然间又发作,手段这么激烈,应该是不得不放她出去了。
  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就好了。
  她蜷缩进被子里,可偏殿的阴冷仍旧宛如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这薄薄的被子毫无抵抗力,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真冷啊,可她的眼皮却在发烫。
  她更紧地蜷缩起来,一下一下搓着手试图取暖,可手指却已经麻木冷硬的失去了知觉,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一样。
  冷不丁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淌了出来,她一怔,十分迟钝地意识到她把自己的手抠破了,血流的不少,伤口应该很深,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
  她默默地摩挲了一下,将头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耳边却忽然一声巨响,偏殿门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响,谢蕴顿了顿才敢确定这声音是从门口传过来的。
  有人来了。
  她僵着身体坐起来,正要去找衣裳,一盏灯笼由远及近,而提着灯笼的人一身明黄,即便是夜色昏暗,也难掩他一身凌厉。
  殷稷。
  谢蕴怔怔看着他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很惊讶吗?你不是笃定了朕不得不放你出去吗?”
  殷稷开口,说话间已经越走越近,很快进了内室,抬手将灯笼放在了桌子上。
  “朕亲自来告诉你敕令,不高兴?”
  他这副样子,谢蕴便是心里真的松了口气也不敢露出丝毫,她拖着僵硬到几乎不听使唤的身体出了被子,屈膝行礼。
  殷稷却仿佛没看见,由着她不受控制的颤抖,自顾自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是不是以为,朕为了顾全大局,就不得不饶过你这一回?”
  谢蕴自己站了起来,垂眼看向殷稷,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比以往的时候更冷漠。
  她默默抠进了手背上被自己不小心碰出来的伤口,痛楚迟钝地涌上来,慢慢压住了侵入骨头的冷意。
  “若是皇上如此不情愿,年节之事,大可以命四妃协同,也不是非奴婢不可。”
  这种时候还要针锋相对,蔡添喜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进去捂住谢蕴的嘴。
  他实在是不知道这谢姑娘是图什么,示弱而已,有那么难吗?
  不示弱也就罢了,难道连不说话也不会吗?何必非要激怒皇帝?
  皇上还喝了酒,要是酒劲上来……
  里头一声巨响,是凳子被殷稷踢翻了,殷稷果然被激怒了:“明知道软肋捏在朕手里,还要如此,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谢蕴一惊,声音不自觉一颤:“你应了我会放我出宫的。”
  殷稷凉沁沁一笑:“朕金口玉言,当然不会出尔反尔……可你出宫去哪呢?若是你谢家人不小心死绝了,你还出宫做什么?”
  一股凉气自脚底窜上来,谢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明知谢家于国有功,你还要为了悦妃拿他们来威胁我?”
  “于国有功?”
  殷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抬手摁了摁心口,谢家的功劳就是对他赶尽杀绝吗?
  谢蕴还真是恬不知耻,若是他当真要追究,眼下谢家九族,都已经成了白骨,还轮得到她来质问自己?
  他眼神发冷:“他们现在不过是滇南的苦力,便是朕不下旨,都不知道他们能活多久。”
  谢蕴心口被狠狠一刺,她打听过很多滇南的事,的确是不宜人居,她的父母兄长自小生在京都,也不知道得多辛苦才能适应滇南的气候。
  “谢蕴,别和朕讨价还价,你没这个资格。”
  谢蕴瘫坐在地上,一时间不管是冷还是疼都察觉不到了,只剩了心口那跳着的东西沉沉地往不见底的深处坠下去。
  “是不是我认错,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殷稷垂眼看下来,似是在欣赏她出现了裂缝的骄傲,许久才开口:“兴许吧。”
  谢蕴苦笑了一声,将她逼迫得这般厉害,却连个明确的回答都不愿意给。
  殷稷……
  她垂下眼睛,直到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奴婢错了,以后……”
  “不必在朕面前说,朕会给你个机会,当面告诉悦妃。”
  谢蕴僵住,殷稷比她想的还要不留余地。
  “怎么,不愿意?”
  殷稷蹲下来,抬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你是想让朕再威胁你一遍?”
  谢蕴闭上了眼睛:“……愿意。”
  殷稷这才满意,抬起拇指将谢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一点点擦干净:“这才乖,谢蕴,你现在只是个奴婢,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他将人抱起来丢上床榻,栖身压了上去。
  谢蕴扭开头:“奴婢许久不曾沐浴……”
  “朕不在意。”
  谢蕴抓住了他的手,没心思再找借口:“请皇上去娘娘们那里吧,奴婢今天不愿意。”
  殷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不愿意?”
  当初爬齐王的床费尽心思,到朕这里,就是不愿意三个字……
  好,好得很!
  他低头啃咬般狠狠亲了谢蕴一口,浓郁的酒气萦绕在两人鼻息之间,可他的话却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朕若不是因为醉酒怕伤了她们,你以为朕会愿意动你?谢蕴,朕也是早就腻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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