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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男人的声音极低,带着些许沙哑,以及阳光中丝丝缕缕的热,一同融入耳膜,“我不应该以欺骗……”
  低沉的男音忽然中断,一只皮鞋踏在了男人跪着的那条腿上,与窗外的晨光不同,佟言的嗓音上似乎盖着皑皑冰雪:“盛屿,你没资格忏悔,我也不想听你这样的道歉。”
  空气中游离的尘埃清晰可见,窗外不算丰茂树叶遇风也可沙沙作响,饮水机热水烧开发后出轻轻的滴声……
  在长时间的静默后,盛屿扬起唇角:“佟老师果然每一面都很好。”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膝上的那截脚踝:“那我好好道歉。”
  他不似刚刚那般正色:“佟老师,我错了,今后必定引以为戒,劳您给个继续送水的机会。”
  佟言收回脚,将香烟按死在手边:“出去!”
  盛屿起身,望着白皙的耳廓,淡淡应了声“好”。
  待人走了,张祺又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
  “和阿山聊得还行?”
  佟言头疼,笔下的数字乱了,他索性放下笔,问:“张哥,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阿山挺好的,年轻、结实、单纯,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工作一般,但一看就是一个老实人,实诚会疼人。”
  “所以呢?”
  “所以我今天帮你探了口风,他没处对象,也没有女朋友,你说你俩有没有可能发展发展?”
  佟言叹了一口气,又去摸烟。
  张祺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他肯定比不上你原来的男朋友,人家多金帅气,但架不住坏呀,你失恋那会儿喝酒的时候不是说遇人不淑吗,交朋友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找个靠谱的人,我看阿山就不错。”
  佟言揉了揉太阳穴:“哪儿看出来的?”
  “他第一次给你做按摩就说你肾虚,有花花肠子的人谁这么说话?一看这人就实在。”
  佟言起身扳着张祺的肩膀往外推:“张哥,我把我以前常听的话送给你。”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配副眼镜吧,瞎了怪可惜的。”
  第69章 你来晚了,他有对象了
  过了佟言上班的时间,盛屿才扔了烟,扣好深蓝色工装服的扣子,将肉色一遮,未辱斯文。
  扛起水桶,又拎起小桶水,顺着路旁槐树投下的阴影,向佟言的公司走去。
  新桶插入饮水机,水泡翻涌而起。习惯使然,盛屿的视线在办公区暗暗扫了一圈,途中顿了顿,张祺办公室的门开着,昨日送进佟言办公室的台式饮水机,如今已放在了他的桌上。
  收回目光,盛屿依旧去推佟言办公室的门,他尽量把表情放得和善,向临近工位的人举了一下手里的小桶:“换水。”
  门把下压,却未推开门,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盛屿听得出是张祺。
  将气场收得干干净净,他转身又是那个老实得略显木讷的阿山:“张哥,早。”
  “早早早。”张祺刚刚赶路热得紧,边说话边散开了两颗西服扣子,他指指佟言办公室的门,“没在,今天请假了,你这水以后直接送我办公室吧,佟言说他用不上那个小型饮水机,就放在我那里了。”
  “这样啊,”盛屿神色如常地点点头,提着水向张祺办公室走,“那我帮张哥换上。”
  张祺与盛屿不见外,一伸手:“我自己换,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别耽误了你赚钱。”
  盛屿步子大,他微微转头笑着说:“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张哥,我还等着张哥帮我解决终身大事呢。”
  进了张祺的办公室,盛屿顺手带上了门,他一边换水一边随口问道:“佟言怎么请假了?有事?”
  张祺指指对面的椅子,笑着问:“怎么不叫佟哥了?”
  盛屿坐了下来:“不让叫。”他状似腼腆,“他长得年轻,我叫他哥确实不适合。”
  张祺去翻茶叶,却只找到了些茶叶沫子,往一次性杯子里磕了些,又蓄了些热水进去。
  杯子放在盛屿面前,张祺回复他刚刚的话:“倒也不是面相的问题,佟言之所以现在对你冷冷淡淡,这事得怪我。”
  盛屿在热水的氤氲中抬起眼。
  “佟言喜欢男人,这在我们办公室不是什么背人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也不介意。我呢,贸然撮合过你俩,他现在对你冷淡,这是避嫌呢。”
  张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急于解释,“我吧也没确定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是总感觉你对佟言好像有点特殊,你要是喜欢女的,也别往心里去,就当大哥跟你开个玩笑,以后遇到合适的,我保准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杯子里浮着的那层茶沫子遮天蔽日,盛屿轻轻吹了一下,抿到嘴里一点茶汤:“不介意,佟言确实很好。”
  张祺微微吃惊:“你真对他有意思?”
  盛屿微笑,算是认了下来,问道:“张哥是怎么撮合我们的?”
  “说你老实本分,单纯实在,张哥看人最准,就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盛屿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控制不住表情的时候,面上的微笑险些挂不住,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垂下眸子。
  “唉,你也是时运不济,佟言单了两年多你不出现,一出现,人家这边有对象了。”
  茶杯蓦地一晃,一次性杯子的纸壁被捏得变形,倾洒出来的热水烫了指尖儿,指茧虽厚,却痛得人心头一凛。
  张祺怜他情窦初开却遭打击,抽了一张纸巾送过去:“小佟肯定也看出你的心思了,所以才要与你避嫌,这不,饮水机都送我这来了。”
  松开手上的力道,放下杯子,盛屿接过纸巾擦手,短暂崩裂的神情恢复如常:“佟言的……张哥见过?”
  “见过,佟言客户的儿子,高高帅帅的,身材与你挺像,他们关系还行,偶尔一起健身,没想到竟然发展成恋人。”张祺瞄了一眼盛屿,安慰道,“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
  纸巾被揉成一团丢入了垃圾桶:“张哥,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喝两杯?”
  失恋都要用酒消愁,张祺痛快地应了下来:“行,去哪里?”
  盛屿起身,从窗子望向紧邻的棚户区:“我就住在后巷,很近,晚上不见不散。”
  棚户区纵横二十几条巷子,东数第三条的最深处藏着一个小院儿,这里算得上死角,向来清静,这几天每至傍晚却有女人们在这里扯舌闲逛,待看过了那个送水工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下,冲过了凉,才会嘻嘻哈哈地散去。
  有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在,坐在院子里的张祺放不开,守着斯文人的体面,轻箸简食,谈吐优雅。
  盛屿看了一眼院外洋装散步的女人们,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拧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
  单手脱了工装背心,结实漂亮的肌肉直扎入眼,一盆冷水从盛屿头顶浇下。
  巷子里还有一把幽光,水线蜿蜒,由深邃的眉眼滑落,顺着坚硬清晰的线条,一点点没入目光想探究其中的地方。
  捋了一把寸头上的水珠,盛屿将水盆扔回水池,回首叼了烟在嘴里,手在空气中随意挥了两下,院外的女人们知趣,笑闹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换过裤子,盛屿又坐在张祺对面,桌上的菜少了不少,他看向身旁的小胖子:“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没了围观,张祺塌了肩膀,将一直收着的肚子放了出来,三五杯酒下肚,便什么话都套得出来了。
  一瓶老白干儿还没见底儿,张祺便一头扎在了桌子上,醉得人事不醒。
  盛屿在桌角磕了磕烟灰,问还在埋头干饭的小胖子:“查得出他刚才口中的那个人的所有信息吗?”
  小胖子从碗里抬起头,后知后觉:“你叫我来吃饭,是想让我帮你查东西?”
  盛屿认得痛快:“是。”
  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你这不是利用我吗?”
  盛屿咬着烟,拾起筷子夹了一箸牛肉放入小胖子的碗里,淡声道:“你没得到好处,那叫利用。”他状似无意地乜了一眼小胖子的肚子,“现在只能叫利益互换。”
  小胖子的肚子收不回去,他瞧着满桌的美食,很快便不再纠结“利用”二字,凭自己本事吃饭,不丢人。
  “查林海实业魏长林的儿子魏千宁?都查什么?”
  盛屿又给小胖子添菜:“既然求到刀哥这儿了,自然是深查。”
  又扒了几口饭,小胖子放下筷子背上书包:“明天给你消息。”
  盛屿在他出院子前叫住他,笑着说:“麻烦刀哥和白赫知会一声,他欠我的人情,该还了。”
  走进健身房,一眼就看见了佟言,他在这里也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衣长裤,此时伏在机械上,做山羊廷身。
  “这个动作你做得很标准漂亮。”
  顺着声音,盛屿看到了站在佟言身旁高大强健的男人。
  宽肩窄腰,肌理清晰,一身漂亮的肌肉。
  目光略略向上,看到了一张和善温柔的面容,此时正望着佟言,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他。
  那人伸出手,隔了一段距离指点佟言:“月复部这里,再收緊一点就更好了。”
  那段距离介于礼貌与亲近之间,暧昧拉扯,勾勾缠缠。
  盛屿落了眸子,接通了一直在震动的电话:“我到了。”
  不多时,便有人扬着笑脸迎了出来:“盛总,可把你等来了,拳击比赛有您坐镇,就万事大吉了!”
  盛屿客套寒暄,目光却一直落在健身镜中的那处角落:“这个比赛今年是第几届了?”
  “第六届,全市的拳击爱好者都盼着九月鸣锣开赛呢,这次由我们健身俱乐部主办,之前一直心里坠坠,怕档次办得低了让人笑话,现在把您请来当评委,妥了,心里踏实了。”
  盛屿笑了笑,拍拍健身俱乐部老板的肩膀:“冯总这是捧着我呢。”
  “您是第一届的评委,表演赛上大杀四方的雄姿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之后几届怎么也请不动你出山,我今年能请动您,业内都给我竖大拇指呢!”
  盛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见佟言从机械上下来休息,他身旁的男人去做杠铃平板卧推,孔雀开屏似的。
  健身俱乐部的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忽的就被盛屿截了:“你说今天来了几个不错的选手?我好久没打拳了,热个身?”
  拳击台上,盛屿身着拳击服饰与装备,站在对手之前。
  俱乐部中的人都围在台下,盛屿眼风一扫,见那抹白色的身影也望了过来。
  他收回目光,在裁判的哨声后,松懒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冷峻,并未循规蹈矩地试探对方的实力,快速右勾一拳,盛屿率先发难。
  攻击快如闪电,让人没有喘息的时机。拳击台上,快拳手多拳风不实,只图速度,缺少了力量,盛屿却不然,每拳之下,都听到了沉闷的击打声。
  盛屿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流畅而精准,又无法预测,让人生畏。
  持续不断的凌厉攻势,终于乱了对方的路数,盛屿抓住时机,迅速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力挥出了一记直拳!
  对手被击中后应声倒地,台下爆发出一阵如潮的惊呼和掌声。
  盛屿将对手扶起,在对方的肩上拍了两下,他摘下拳击头套,用手背蹭了一把下颌的汗水,双手搭在拳击围栏上,舛着粗气看向站在人外的佟言。
  两道目光越过兴奋地欢呼声相接,一方冷冰冰的。
  全场似乎只有佟言眼中无温,他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无聊。”
  盛屿看懂了,蓦地笑了出来。
  俱乐部的老板爬上擂台,硬生生的分了一些盛屿的注意力出去。
  短暂地寒暄过后,再抬眼看过去时,那处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连带着那个孔雀开屏的男人也不见了。
  盛屿的笑容从唇边消失,同俱乐部老板说:“我就打这一场,让对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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