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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后来再从蒋宅搬到这儿,也没带多少东西,一些书,一些起居用品。
  细想起来,他留在那个家的东西,本来就很少,所以走时,也就把这坛酒也装上了。
  傅云娇关了厨房灯,下楼,在转角处停顿,回望过去,蒋勋端了酒移到客厅长沙发上。
  沙发背挡去他大半身体,傅云娇只能看见他的后脑。
  蓬松的黑发,细长的脖颈,还有矮几上放的一只空杯。
  他又倒满酒,仰头喝了下去。放下杯子时,很轻地叹了声。
  轻不可闻,但傅云娇还是听到了。
  于是她忽然找到,那个可以形容蒋勋今天带给她的不同感觉的词语-形单影只。
  夜深得格外漫长。
  傅云娇抱着熟睡的小也再走回蒋勋身边时,他的目光涣散。
  梅子酒后劲大,蒋勋记不清喝了几杯。
  他迟缓地转过脖子,先是看了眼傅云娇,又看了眼她怀里的小人,舌头发软地问,“干嘛。”
  傅云娇把小也放在他一旁,用毛毯盖严实,说,“来这坐一会。”
  蒋勋愣神,反应过来后,挑了眼角问,“傅云娇,你是不是怕我一个人喝死在这?
  他的眼睛蒙了层水雾,借着头顶冰冷的光。
  傅云娇看得出,蒋勋醉了,而且醉得有些厉害。
  她没否认,只是抚过小也额头说,“快过年了...总把那个字挂嘴边不吉利。”
  蒋勋抿抿嘴,“哪有那么多讲究。”
  他吃力撑起自己,往旁边让出一个空位,傅云娇坐下。
  两人干坐着,气氛微妙。
  蒋勋率先打破了沉寂,拿起酒杯问,“你喝不喝?”
  傅云娇摆手说,“我喝不了。”
  蒋勋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嘀咕,“哦,对,你还没康复。”
  他开了电视,随便调到一个节目,是个电影频道。
  电影放到一半,没头没尾的,蒋勋眯眼看了会,才分清在播的是部爱情片。
  酒精滞缓了他的思维运动,他蜷起一条腿,侧躺在沙发上。
  那条腿挨着傅云娇的手边,脚踝清瘦,脚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傅云娇静静看着屏幕,她的黑发和黑夜融为一体。
  电影镜头下沉,男主念出台词。
  「爱情就像照片,需要大量的暗房时间培养。」
  静默中,蒋勋忽然喊她,“傅云娇...”
  他的声音松散,和他的肢体一样。
  傅云娇缓缓答,嗯。
  “再过几天,你出去了要做什么。” 蒋勋淡淡地说话,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没想好。出去的话...可能会准备下过年的事吧。”
  “又是忙过年。”蒋勋不满,“过年有什么好的,人人都盼着过年。”
  他自问自答着,忽干涩地笑了声,
  “也是,你有你儿子,有你男朋友。出去了也好,出去了,你就不用再陪我困在这儿,你应该很高兴吧。”
  傅云娇回过头,说,“其实...”
  “别,你不用讲什么安慰我的话。”蒋勋呼出一口酒气,垂下肩,“要是你觉得我一个废人在这儿,没人管,也没人问,就觉得我可怜,那大可不必。”
  酒气散出,蒋勋觉得冷,他翻过身,从喉咙深处哽出句,“我他妈最烦的就是别人的可怜。”
  醉酒后的蒋勋像个剥了刺的刺猬,傅云娇转身,眼睛留在屏幕上。
  其实,相比之下,他怎么会轮得到她可怜呢。
  光影闪动,电影不知演到何处。
  傅云娇有些困倦,抱膝,把头埋在肘窝里。
  蒋勋另条腿还立在地面,他扭转的姿势扯得肩颈难受,重翻了回去,长腿正碰到傅云娇。
  他的眼角两腮都染了红,酒气浓烈地看她。
  傅云娇清醒过来,与他视线交叠。
  “说话呀。”蒋勋哑了嗓子。
  傅云娇很茫然,“您想让我说什么?”
  蒋勋卡顿住,他想让傅云娇去否认他说的话,说她对他不是可怜。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
  “和谁?”
  “和那些人...” 蒋勋深深吸气。
  酒意在他的胃里灼烧,烧得他昏天黑地。
  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情绪,像被人划开了个口子。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都知道...你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想,看啊,蒋勋现在这样,被他爸抛弃了,像条没人要的狗,他太可怜了,所以我们发发善心吧,我们对他好点...quot;
  “傅云娇...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我没有。”
  “骗人。”
  蒋勋抬手擦了把脸,自言自语道,“傅云娇,你知道吗,我爸要有新儿子了,尽管谁都瞒着我,可我能猜到...”
  “他应该恨死我了,他恨我毁了他十几年的心血,他恨我把我自己弄成这样...所以他不要我了...他让我自生自灭...”
  “没人要我…谁都不要我了。”
  蒋勋说了很久很久,久到屏幕开始滚动片尾字幕。
  他说到最后,缩在沙发一角,呼吸恢复平静,一下一下,又深又长。
  “睡着了吗?” 傅云娇待他说完问道。
  无人回答。
  傅云娇起身,走到他面前。
  蒋勋的脸垂得很低,低得快要戳到胸口。
  在这样的时候,他身上少了往日凌厉。
  傅云娇托住他脑袋,轻声说。“蒋先生,回房间去睡吧。”
  蒋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傅云娇又说了遍,“我扶您回房间好了。”
  “不要...我不想回去。” 蒋勋脸蹭在她的手边,眼神迷蒙。
  酒醉的人,总是固执。
  傅云娇耐下心问,“那您想怎么样呢。”
  蒋勋当真思考了下,扯住她的手腕,没费多少力就把傅云娇拉了跟前。
  傅云娇一时无准备,单膝跪在了地毯上。
  甫一抬头,一颗沉甸甸的脑袋,搭上她的肩膀。
  那头黑发擦在脸上,傅云娇的身体有一瞬间的丝麻。
  她想推开,那人使了力,
  “别动...”蒋勋的呼吸声刮过她耳膜,“让我靠一会...一小会就好。”
  没了刺的刺猬在冬夜很想要报团取暖,在这空旷的房子里,蒋勋找不到其他人。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体温,像无限靠近一簇火苗。
  傅云娇叹了气,没再推开,她抚过他的后背,像哄小也入睡那样,落掌轻柔的,缓慢的。
  蒋勋靠在她肩头,又是一阵安静。
  直到傅云娇锁骨处有点点凉意坠下...
  她揉了揉蒋勋的发,讶然问,蒋先生...您是哭了吗。
  “没...”蒋勋吸了下鼻子,“你问什么问,不能老实待一会吗。”
  傅云娇耷下手说,“好吧。”
  她的发尾有她用惯的护发素味道,飘在蒋勋呼吸间,让他眼和心都在游离。
  他被温暖包围了。
  荧幕推移,光影在他们间婆娑。
  蒋勋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抓住那一点点的香气。
  傅云娇在这时转过脸,她的发摆动过去,气味和他的酒味交织。
  薄唇微启,蒋勋晃了神。
  “好点了吗?”她问。
  蒋勋凝住她的脸,又凝向她的唇。
  听见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人,夺去了他的理智,在他恢复意识前,悠悠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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