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那是把极小巧的刀,五指并拢就能轻巧握在手中。
刀柄泛着银光,内侧刻了两个浅浅的字母缩写-xj。
傅云娇望着它,回忆起这把刀的主人。
这柄刀,原是他十八岁时送她的礼物。
一晃十年过去。他的一颦一笑都仿佛还在眼前,她记得,他站在那条小巷路口,对她说,不要害怕,无论何时他都会在的。
傅云娇想着,一颗心缓慢下跳动频率。
她缓缓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下他的名字,攥紧刀把。
门开得了无声响。
黑暗中,傅云娇只能凭稀疏光线,辨别方向。
她踮起脚尖,贴着墙角,每挪一步都小心翼翼...
滴答,滴答...
衣物滴落的水滴,重重砸在傅云娇耳膜上...
仅仅几步的距离,傅云娇却宛若走在高空钢丝,心悬一线。
她蜷起脚趾,慢慢向异响方向靠近。
储藏室的门被开了半边,傅云娇迅速伏低身子,躲去门后。
透过缝隙,她看见门后的确有个黑影正弯腰翻找东西。
傅云娇整颗心提到嗓子眼...捂住口鼻,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暴露。
她后背脊梁一阵阵发冷,脚下也因紧张而挪不动步子。
再不跑就迟了!
傅云娇掐拧大腿,让痛觉刺激到蹲麻的脚底,歪扭着站起,连忙想调转头跑回房内报警。
可她脚步刚刚偏过一寸,那人也恰在这时出来。
他们迎面相碰,那人似乎先看见了她,抬手在她背后喊了句,喂。
在撞见他的一刹那,傅云娇心中大骇,尖叫一声,再顾不得思考。
“你别过来,我手里可有刀!” 傅云娇口中大喝,随手抓起尖刀挥向前...
慌乱间,她好像正刺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扬手。
哗啦裂帛作响,漫天飘起粉尘...
整个储藏室被笼在灰白中。
傅云娇以为自己划破了歹人的胸口,刚想跑,又被眼前粉尘蒙得晕头转向。
她呛得狂咳不止,挥手扇开浊气后…
只见蒋勋怀抱着那袋被她划成两半的面粉,目瞪口呆在原地...不住地打喷嚏...
此情此景实在有够离谱。
蒋勋既气她对自己挥刀,更气自己满头满面都被面粉糊了个大白。
他羞恼地把怀中只剩半袋的面粉掼在地上,吐出嘴里面粉,说,“傅云娇,你大晚上是不是有病?”
傅云娇承认自己确实没在短时间内思考周全,拍了拍头发上的面粉渣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您会在半夜下楼来,还以为是小偷。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我们都出不去一点,这儿还能进小偷?”蒋勋瞥了眼她握的尖刀,又说,“怎么,要真是小偷,你是想凭自己就和他单挑?”
傅云娇低头不说话,挑了鬓间的灰。
蒋勋抖落上衣,念叨,“我就说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白天还体弱多病,这会又生龙活虎了是吧,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我就血溅当场了...”
“哪有那么夸张...” 傅云娇心底嘟囔。
蒋勋带着气问,“你刀是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 傅云娇说。
“谁送的?” 蒋勋挑了下巴昵她,“你男朋友?”
“不是。”傅云娇转了话题,反问他,“您下楼来干嘛?”
“我来找东西不行吗。”
“找什么?”
“找...找酒。”
“酒?”
蒋勋抬了抬眉,“对,我找酒行不行,我以前酿的那坛梅子酒,我今晚想喝了不可以吗。”
他声音淡下去,又重复到,“就是突然想喝酒了而已...”
“哦...” 傅云娇轻轻应着。
她想起他白天在电视看到自己父亲的那画面,定是不好受的。
松开发,理了理衣领,没再规劝他什么,只说,“前几天整理储藏室的时候,我把酒放进最里面那格了,您等我取一下。”
蒋勋答了句哦,退到门外,给傅云娇更多转身的空间。
他扶拐杖挪向一角,余光见头顶上方不时落下的水滴。
那些水滴是他下楼时无心注意的,现在顺延水滴往上看去。
就看到那根晾衣绳,飘飘荡荡几件衣服。
大人衣服一看就是傅云娇的,都是他见过的那几件,一点也不稀奇。
除此之外,再看向右侧,绳的最右端晾起两件短裤。
那两件短裤巴掌大小,颜色浅浅淡淡,没什么花纹,只有一小圈蕾丝。
他们挂在一块,安安静静的。
也是她的。
蒋勋看了两眼,移开视线,挠了下眉心。
指甲缝里有面粉屑,墙角有脱落的漆,左边地砖有几块斑点。
蒋勋出师表背到第二段,眉心越来越痒。
他抓了把头发,终没忍住,咬牙对储藏室里喊,
“傅云娇你到底找到了没!”
第20章 梅子酒(2)
一颗颗滚圆的青梅在玻璃罐中漂浮,傅云娇拖着罐底往电梯里走,蒋勋跟在她身后。
假肢磨得他破口发烫,蒋勋走不快,一步深,一步浅,人影忽高忽低。
傅云娇似乎有意配合他的步速,抱着那坛透明罐子,也走得慢慢悠悠。
电梯下降,他们一前一后等在门口,谁都没先说话。
傅云娇晚睡时穿一套棉质睡衣,灯光下看不清颜色,像蓝又像紫。
她后背沾着还没掸干净的面粉印,模模糊糊地,从后腰一直挂到衣摆。
衣摆被过道的风吹得微微起伏,傅云娇的发垂荡下来,像张浓黑的帷幔。
蒋勋低头,看下去,看她发梢延伸到臀,突然毫无预兆地想起那两件短裤...
它的花样,它的布料,还有那一小圈的蕾丝,此刻都鲜活地复刻在他的视线里。
越想驱赶杂念,脑子里平白无故乱窜的思绪就越是像要跟他作对似的。
蒋勋皱了眉,偏过脸,盯着电梯数字跳跃,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疯了。
电梯很快到达,傅云娇未迈步,蒋勋先一步挤进去,咳了声。
傅云娇怀里罐子被撞得一颠,抬头略疑惑地看了看他。
蒋勋手按住电梯门,身子却没让,眼朝下,张嘴说,“看什么,上不上来?”
傅云娇也不明白他好好地非挤在她前头是为什么,抱了罐子说上,几步挪到他背后。
蒋勋收手,关了电梯门,直上一楼。
玄关感应灯,一点点亮起。
傅云娇把酒罐放上餐桌,去厨房洗了只酒杯,再热了两小碟她做的点心。
蒸锅加热时,蒋勋就靠在厨房门边,有时看看地砖,有时又看看她。
“可以了。”傅云娇把锅盖揭开,用隔热手套端出瓷碟,“冷一冷就能吃。”
“哦。” 蒋勋正了身体,突然说了句,“谢谢。”
他说的谢漫不经心,不诚恳,也不敷衍。
傅云娇摘下手套看他。
他还是他,白的脸,黑的眼,宽肩罩在衣衫下,半边身子歪斜。
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同。
洗完手,傅云娇说,那我先走了。
蒋勋说好,从她手里接过那盏酒杯和碗碟,一个人走去餐桌边倒了杯酒。
尘封几年的梅子酒一掀盖,满屋满室都散开酒气。
酸涩中,带着点甜。
想起这坛酒,还是蒋勋住在蒋宅时闲来无事泡着玩的。
四月的青梅,一层冰糖一层梅,泡上白酒,密封入罐,时间一长,总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喝,久而久之束在阁楼里落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