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就这样了, 还架不住有人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儿。
  总有人觉得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
  曹和忠想到这里,不由眯眼看向耿存。
  “聪明挺好的,陛下喜欢聪明人。”他盯住了人, 缓声接下去,“但是你不能自作聪明。”
  耿存一僵, 这一瞬间浑身发凉的感觉, 让他不由地回忆起城头上那人含笑瞥来的一眼。
  他僵硬着脸,垂首应声,“属下明白。”
  曹和忠神情缓下,跟着颔了一下首, “这才对嘛。”
  真遇到特别合意的,直接开口讨就是了, 周行训又不是小气的人。
  该敲打敲打完了,曹和忠也说起了一开始的话题:“你去库房瞧瞧,看看有没有床。有的话、去拖出来一张?我刚才路过瞧了眼,那屋教他砸得唉……真够干净的。”
  其实放着不管也没什么,但是万一周行训又半夜被赶出来呢?总得有个地方睡觉。
  耿存说起这些事来,倒是很有条理了,“属下先前去看过,有张黄梨木的,不过有年头了、也积了不少灰。将军要是不嫌麻烦,不若差人去城东跑一趟,那有家博宜有名的木匠铺子,都是用上好的材料、专给城中豪族打大件的,将军若是去得巧了,兴许能碰到刚打好的新床。”
  至于原本定下来的买主?估摸着这会儿没心思去关心床不床的了,就是有心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周行训抢。
  曹和忠点点头,对这个主意表示了赞赏,“倒也是,我去叫个人看看。”
  顿了下,又扬了下眉,颇意外道:“你瞧着对这博宜城挺熟悉的,你是博州人?”
  这刚刚城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从外头可看不出什么木不木匠铺子的。
  耿存摇了摇头,“将军见笑,不敢说熟悉。属下原是灵州人士,不过早年拜师,后随恩师迁居博宜、也在这里小住过几年,故而有些了解。”
  这么一说,曹和忠倒想起,这人一入博宜城、就直奔城南而去的举动。
  不过似乎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应当没找见要找的人。
  这年景不太平,若是找不见人、多半就是没了。
  曹和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人的肩膀,倒也没多余安慰些什么。
  实在是用不着多说。都是上战场的人,今日说笑的同袍,说不定明天就连尸骨都找不全,这样的事多来几回,是个人就麻木了。
  耿存略垂了下眼没说话。
  他的确去问过了,没什么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连周遭的邻里都是生面孔,问来问去也只是有人依稀记得那边住过个识字的老头,前些年病去了。
  他安慰自己死心,却没想到却在马府的院子再见到了人。
  不是美人,是故人。
  ……是“琴音在畔、袅袅入梦”的故人。
  是“等我出人头地,去打全套檀木家具当聘礼”的故人。
  另一边,女眷的院子里,全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啜泣。
  潘姨娘抱着儿子嚎啕大哭,罗氏实在没什么力气骂她了。别说什么蠢不蠢的,到了那个地步又有谁能冷静下来呢?
  她缓了口气,有点儿腿软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
  转头看见旁边怔怔发呆的人。
  卓莺确实在发呆。
  刚才有一个抬头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了故人……或许是太想了,以至于梦境和现实混淆了界限。
  和一院子哭花了妆的女人比起来,发着呆的卓莺实在显得婷婷玉玉、像是出水芙蓉一样清丽。
  罗氏愣了一下,神色微微缓和,拍了拍人的手,温声:“你是个有造化的人。”
  卓莺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闻言只是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罗氏抬手理了理她的鬓角,“那老东西不是喜欢听你弹琴?”
  卓莺这才回神,忙道:“只是一些微末伎俩,不敢污夫人的耳。”
  “都这时候,还说这种话……哪还有什么‘夫人’?”她摇头叹息了一句,又忍不住啐,“那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不省心,临死了还把所有人都拉下水,真是孽造了一辈子,就该早早下去。”
  卓莺愣愣地看着罗氏。
  罗氏这个主母对妾室并不苛待,却也算不上可亲、大部分时候她都不怎么搭理人。却没想到,这时候是她撑住了所有的人。
  罗氏倒也没在意卓莺的眼神。
  她不撑起来怎么办?看这一屋子女人寻死的寻死、被糟蹋的被糟蹋吗?她还没那么狠心。
  她定了定神,略微握了握卓莺的手,加重语气,“那一位……好美人、喜音律。”
  卓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等终于意识到罗氏代指的是什么人之后,她下意识睁大眼睛,不自觉地露出恐惧的神色,却被死死地抓住了手。
  罗氏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你不能、不能害怕他。”
  既然都要搏,不如搏一个大的。
  就算退一步,被哪个将领看上了,也好过前路渺茫、不知归处。
  是,那位不知名的“夫人”答应将人指给军中将士。
  但是未定下的事,谁知道结果?从博州到长安那么远,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倘若真的有事发生,一方是叛军家眷,一方是有功将士,难道真的指望有人能替她们做主吗?!那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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