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因为思维发散地太远,周行训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应答到底是在回应什么的,刚想要开口,却被人轻轻地拥住了。
  触及的一切都是柔软的,淡淡的香气萦绕而来,手臂轻柔地绕过肩膀,一下一下地拍着脊背。
  周行训神情都茫然了一下。
  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被人拥在怀里。
  这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了,或许是极其年幼的时候才被这样抱过。
  一点零星的记忆浮现,但是过于久远又太过模糊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好在周行训并不是一个纠结于过往的人,这会儿只是静心感受着脊背上的碰触。
  一下又一下,动作又轻又柔软。
  惹得人心都跟着痒痒起来。
  周行训本来就极少沉溺于负面情绪,刚才那点升腾的愤懑刚刚冒了个头,就在这个拥抱中烟消云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回抱,但手指动了动,又莫名不想打破当下的气氛。于是只能按捺着心底那股狗抓猫挠似的痒痒感,强自把自己摁在原地。
  同时大脑飞快地转着:阿嫦这是在安慰他?是心疼他?
  是吧?他应该没会错意?
  正这么不太确定地想着,听到那道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做错。”
  周行训愣住了。
  飞转的思绪像是错位齿轮一样空置了下去,复杂的情绪从心底汹涌而出,回神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鼻酸。
  他真的没做错吗?
  就算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怎样旗帜鲜明的立场,事实仍旧无法辩驳,他杀死的亲生叔父、逼死了自己的老师……他从未被过去困囿,但是极为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在心底低问:那些抉择、真的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因为他无比清楚,这世间的事本就无法用对错来衡量。
  可是现在,有人在他耳边温柔地低声“你没做错”。
  这一刻,周行训突然发现,他其实在意的并不是所谓对错,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能站在他这边的人而已。
  就算、只有一个也好……
  血脉相连的亲人无法信任。
  释迷解惑的师长有为之慨然赴死的节义。
  部将愿意追随赴死。但他是周氏主将、他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这条路越是九死一生,他越是不能在部将面前露出丝毫动摇。
  可阿嫦是不一样的,阿嫦和他们都不一样!
  ——阿嫦,是他的皇后啊!!
  这本就是和他并肩之人。
  想通这一点,周行训只觉眼前是明光乍现般豁然开朗。
  这一瞬间溢出的满足感几乎让人目眩,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舒展开来。他早就把先前顾及的气氛抛到了脑后,伸手就抱了过去。整个人都贴过去还觉得不满足,手臂微微用力,直接打横抱着人捞到了怀里。
  卢皎月因为这突然的失重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手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最后手臂勾在了对方脖子上。
  等定下神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笑得过于灿烂、像是没心没肺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声音朗朗:“皇后!”
  卢皎月:“……”
  刚才绞尽脑汁努力想要安慰对方的自己简直像个傻逼。
  再真情实感地心疼这个人她是狗!!
  卢皎月半夜是被热醒的。
  仿佛有个滚烫的火炉贴在身边,热得人汗都下来了,她想挪得远一点,但是却连翻身都没能成功,有点像是鬼压床,但并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僵硬,而是一种更实质感的重量,身上像是真的被什么压着似的、特别沉。
  卢皎月终于清醒过来。
  然后就发现,周行训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扒在她身上。
  卢皎月:“……”
  周行训睡觉不老实,卢皎月半夜被撂过的一条胳膊半条腿砸醒也不是第一次了,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很从容地把对方越界的零部件扔回去,然后接着睡了。但是这样睡着睡着、整个人都扒过来还是第一次。
  这怎么扔?
  卢皎月只思考了一秒就放弃了:根本扔不动。
  还是得把人叫醒。
  想着,她抬手就去推人。
  只是触手的温度却让她微怔:好像有点烫?
  周行训的体温偏高,天冷的时候她还是挺欢迎对方过来睡的,但是也没到现在这程度,都烫手了。
  卢皎月:“你发烧了?”
  脱口而出后又忙改口,“发热。”
  卢皎月也不是第一次嘴瓢了,周行训一贯不太在意这些,这会儿烧得迷迷糊糊就更是了。
  他应该没睡,卢皎月手贴过来之后,他小狗似的蹭了两下,难受得直哼哼。
  卢皎月这下子彻底没了睡意。
  她抬手贴了贴额头,又摸了摸脖子,确定这人的温度真的不对劲,不由又推了推,“你先松开,我去叫人给你请医官。”
  周行训没撒手。
  他大概嗓子烧得有点干,声音发哑,说话间还带着点明显急促地喘气儿声,“没有。”
  这是回答卢皎月先前“发没发热”的问题。
  周行训说得斩钉截铁,但卢皎月半个字都不信他。
  这人有时候很小孩子脾气,他都能干出把药偷偷倒花盆里的事,这会儿嘴硬说自己没发烧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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