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一小厮悄然进门,向立在蒲妙婵身后的珊瑚低声说了什么,而后珊瑚复又对蒲妙婵禀报道:
“小姐,姑爷回来了。”
蒲妙婵嫣然一笑,不顾满座这尴尬气氛,吩咐道:
“快带他过来!”
片刻后,一男子步入水榭中,他行动缓慢,隐约能瞧出足下微跛,待脱下湿淋淋的蓑衣斗笠交与婢女,他抬头望向席上众人。
如同每个海上讨生活的寻常汉子一般,他一身粗衣短打,肌肤被海风与烈阳晒得一身古铜,几乎辨不出五官细致轮廓,乍一瞧去,平平无奇,亳不起眼,唯独那一双漆黑眼眸,如古井般幽深平静,死水无澜,万般情绪尽敛其内,深不可测。
这一刹那,裴昀僵立在原地,心中泛起万千波澜。
兜兜转转这许多年,从塞北到江南,从天山到海边,她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他,这个人这张脸。
颜玉央,好久不见......
第207章 第三拾七章
裴昀有时会想起与颜玉央的初见。
子午古道,南北客店,冲天火光与血色映衬下,那锦衣公子惊鸿一面,良颜若玉,锋芒毕露,不可一世,如九天神袛,暗夜修罗,世间没有人能够忘却。
然而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悄然将一切改变,隔世经年,昔日流光溢彩的美玉,被世事泯灭了所有棱角与光芒,变作海边一块粗粝的礁石,风吹日晒,无声无息,再也寻不到半分旧模样。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光阴一往无前,也许人世种种本就没有回首可言。
蒲妙婵笑靥如花:“这是外子王一,今日去了船行打点货物,回得迟了,可是要罚酒三杯才成。”
大家对这传闻中的蒲家女婿都甚为好奇,许多人也是今日第一次见到此人真容,不禁频频打量。
而颜玉央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无悲无喜,没有在任何人面上停留,他一言不发接过一旁婢女呈上的酒盏,连喝三杯,而后竟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满座愕然,不禁齐齐望向女主人。
蒲妙婵不嗔不怒,只轻描淡写圆场道:“外子不善言辞,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谢岑乍一见此人还没反应过来,细细打量之后才辨出身份,心中一震,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裴昀,却见她定定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他咳了几声都没有反应,竟如神游天外了一般。
谢岑又重重咳了一声,掩饰般笑着向蒲妙婵举杯道:
“恭喜蒲小姐终觅得如意郎君,修成正果,不知这位王相公是哪里人士,年方几何?”
他本是试探,而蒲妙婵却是会错了意,轻笑道:“谢大人不必听信坊间那些流言蜚语,妙婵岂会为了江湖术士几句虚无缥缈之话轻易许下终身。况且,妙婵心中如意郎君是何模样,谢大人还不清楚吗?”
谢岑但笑不语,一旁另有蒲氏族中一人开口起了别的话头,这一插曲便这样过去了。
那厢裴昀自见到颜玉央起,便有些心神恍惚,脑海中思绪纷繁,不知今夕何夕,再听不进席上众人又谈论了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蒲妙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色已晚,雨势不停,免得奔波出城,二人大人今夜不若便留宿蒲府如何?”
裴昀恍然惊醒,回过神来,急忙回绝道:
“不敢叨扰贵府,我二人还要赶回去覆命——”
然而话没说完,便被身旁的谢岑在桌底下不轻不重踢了一脚,将她的话截了过去。
“蒲小姐考虑周到,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岑拱手致谢,眉目含笑,仿如三月烟雨,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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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盘狼藉,曲终宴散,主宾各自散去。
仆从婢女擎纸伞,提宫灯,指引着裴昀谢岑向客院而去。
花园小径,眼见二人前方引路的婢女便要一左一右兵分两路,裴昀忍无可忍开口道:
“等一等!”
“跟我来!”她强行将谢岑拉到不远处一僻静无人的亭中,压低声音质问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日宴席上彼此话都说到那个地步,显然已是谈崩,泉州城不宜久留,他们要尽快回去筹谋下一步计划。
“我要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出么?”谢岑拂开她的手,整了整衣袖上的皱痕,漫不经心道,“很显然那蒲妙婵还没完全掌控蒲家,泉州城中各方势力也是心思各异。宴上的话,是说给旁人听的,而私底下,想必还别有交易与筹码,我若想听,今晚少不得要与蒲小姐秉烛夜谈,一叙旧情了。”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如何叙旧,自是不必多说。
“何必要走到这一步?”裴昀心中腾起怒火,“蒲家虽有番邦血统,却到底是大宋子民。她若深明大义,肯尽忠报国,自然是好,若明哲保身,见死不救,我们也不必死皮赖脸强求,大不了另寻落脚处。如今她又已嫁作人妇,你何必再去招惹她?你谢疏朗从来便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成事吗?”
谢岑不怒反笑:“下三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法子是不能用的?从临安到泉州,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毁于一旦?别说这不过是你情我愿露水姻缘,就算是再不择手段的事,我也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