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圆月初生,天色渐暗。
裴昀随杜衡出门,离开逍遥楼,一路来到海滩。
海上明月,波浪拍岸,礁石之上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紫衣如墨,玉面似雪,衣袂随夜风而摆,海天苍茫之际,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裴昀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沉声开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舍得抛下你那谢家公子了?”颜玉央眉目如霜,语气隐有嘲讽,“利用我得了云中帖,又得了四戒令,转身便弃如敝履,与旁人同气连枝,有说有笑。”
裴昀闻言深感荒谬:
“你我当初有言在先,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如今交易两清,各奔东西,你何必摆出这副——”
这副妒夫弃妇模样。
余下的话却是被她咽了回去。
“两清?你似乎忘了,你我二人之间怎会有两清?”
颜玉央深深望着她,缓缓道:
“裴家四郎?小裴侯爷?或者我该叫你——阿英?”
铮然一声长鸣,斩鲲出鞘,寒光朔朔,直指他面门。
裴昀脸色冷凝:“那我又该唤你什么?玉公子,还是小王爷颜玦?你堂堂大燕国世子,偷渡宋境,私下江南,究竟意欲何为?!”
一路之上,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粉饰太平。多日以来,为得四戒令,彼此携手御敌,同进同退,多少曾生出一瞬半瞬祥和与默契的错觉,可那不过是暴风骤雨间隙的短暂宁静,海市蜃楼似的飘忽。如今那薄如蝉翼的窗纸摧枯拉朽般坍塌,他们再也没有理由自欺欺人下去了。
“说!你到底有何阴谋?天书难道已落在你手中?!”裴昀持剑喝道。
颜玉央负手而立,淡淡一笑:
“想要天书,你何不自己来取?”
裴昀见他怀中隐约有起伏轮廓,面色一寒,毫不犹豫攻了上去。
二人并非第一次交手,彼此招式都已娴熟于心,你来我往,你守我破,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裴昀看准颜玉央一个破绽,长剑一挑,划破他胸前衣衫,一本书册被顺势挑到半空,裴昀心中一喜,纵身一跃,将书抓在手中,落地一瞬,风翻书页,却见页页皆是白纸,书竟是假的!
下一瞬她便觉自己双臂被钳,那人伸手捏住她的后颈,倾身而至,以唇相覆,将一枚圆溜溜的药丸以舌渡入了她的口中。
裴昀一惊,用力一拳锤向颜玉央胸口,逼得他吃痛闷哼一声,放松了钳制,她当机立断挣开他的手臂,反手一掌扇在他下颌之上,足下一蹬,向后跃出丈远。
“混账!”
她飞快偏头将咬在牙关的药丸吐了出去,怒不可遏道:
“这回又是什么?穿肠毒药,还是巫蛊秘术?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和你同归于尽?!”
颜玉央被她这一巴掌扇得不轻,眼花耳鸣,半边脸颊红肿,他捂住胸前崩裂的伤口,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幽冷望向她。
“不是毒药,是解药。”
裴昀一滞,心有隐有不详之感:“什么?”
“刚才你吐出的,乃是八月煞的解药。卢雉阁的钱,流霞坊的酒,怜芳苑的香,鹿梦斋的墨,都被下了八月煞之毒。”
他有些费力的牵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今日中秋之夜,便是毒发之时。”
裴昀瞳孔骤缩,脱口而出道:
“是龙阿笑的毒!你派人下毒?”
话音落下,忽听身后一片尖叫哀嚎声响起,裴昀猛然回头,只见那不远处的逍遥楼不知何时竟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云中宴还在进行,几百人都被困在楼中!
电光火石间裴昀心中千回百转,她不可置信看向颜玉央:
“这便是你南下的目的?你要借云中宴之机一举铲除中原武林门派!”
可是不对!纵使他心思缜密,计谋过人,他的手下又是如何畅通无阻行事?如何同时在四楼下毒?又是如何瞒过手眼通天的逍遥楼?除非......
“你与谢文翰早有共谋,此局是你二人联手所设?!”
颜玉央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你——”
裴昀惊怒交加,只恨不得将此人一剑杀了,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站住!”
颜玉央一挥手,便有十数名埋伏在周围的黑衣高手一拥而上,将裴昀团团围住。
“滚开,我去救人!”
“不必白费力气了,楼中机关已开,门窗皆封,再加上八月煞之毒,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裴昀咬牙切齿道:“颜玉央!你这般心狠手辣,阴险歹毒,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对此咒骂颜玉央充耳不闻,面上神色一片淡然:“侠者以武犯忌,绿林草莽,虎啸山林,南宋难道不以此为患?今次将其一并铲除,你若上表朝廷,自然也是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低声道:“太华派上下我不曾杀伤一人,而此番楼中诸人与你皆无干系,你又何必在意?”
裴昀怒极反笑:“朝廷忌惮便能草菅人命吗?素不相识便该见死不救吗?我裴昀自幼学的是侠义仁孝,是光明磊落,是顶天立地,与你大大不同!我若如你这般心狠手毒,冷酷无情,你颜玉央早就死在朔月圣地万丈深渊,溶洞寒潭了!”
她眸中且哀且恨,嘶哑着嗓音,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