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夏衍涛听罢此话沉默片刻,不由露出了一个苦笑:“可我即便重振旗鼓,又能做什么?因我护驾不力,殿下已对我深恶痛绝。我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苟且偷生,就是想再替殿下卖命,以赎我当年之罪,可殿下自南归之后,对旧日侍卫仆从皆抛之弃之,倘若不是舅舅一力相保,恐怕我已被问罪流放了......”
“夏衍涛,你跟随太子近十年,最过了解太子为人,他可是这般睚眦必报,不念旧情之人?你难道就不觉得此中有蹊跷吗?”
夏衍涛一愣,“什么蹊跷?”
谢岑不答,反而问道:“倘若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可将功抵过,太子可重新重用于你,而你也可助你舅舅平步青云,更上一步,你愿不愿意接受?”
夏衍涛将信将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裴昀厉声喝问:“当年千军万马都敢独闯的夏衍涛去了哪里?你如今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是不是想叫你死去兄弟们的血都白流!”
此话如当头棒喝将夏衍涛直接敲醒,此人最讲忠心义气,忆起昔日同袍种种,终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好!我信你们这一遭,左右我这条贱命也不值一文!”
夏衍涛一经下定决心,再不迟疑,即刻询问详细计划,他人不傻,知晓此番二人来寻他,必是有惊天谋划。
“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先沐浴更衣,待收拾妥当之后,我等再将详情告知于你。”谢岑有意无意的以折扇掩鼻,皱了皱眉。
夏衍涛也知自己如今一身血污,狼狈不堪,当下二话不说翻身而起,随门外侍从暂且离开了。
夏衍涛走后,裴昀似笑非笑望向谢岑:“软硬兼施的激将法也就罢了,为何偏生我唱红脸?”
谢岑摇扇而笑:“可你我这般一文一武一唱一和,不正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裴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下次你来做恶人。”
二人此举激将法委实是逼不得已,那韩斋溪党羽众多,其中有一人便是宫中内侍省都知刘官宝,此人侍奉赵淮多年,深得信任,身兼武德使一职,统领武德司百名大内高手,执掌宫禁宿卫,刺探监察。他虽是宦官,却练就了一身绝顶武功,很是了得。当年北伐归朝,金銮殿上,武德司领御旨埋伏,将裴家一干人等当场拿下,便是那刘官宝受了韩斋溪指使,暗中偷袭,下重手洞穿了裴昀的琵琶骨,险些让她就此废掉。
届时若宫中生乱,武德司必定叛变,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是三衙禁军,故而裴昀等人是必定要通过夏衍涛将都指挥使郭标争取来的。
半晌后,夏衍涛拾掇利整而回。
三人落座,谢岑便将此事前因后果告知于他,真假太子一事事关重大,暂且未表,只道是太子归宋之后,见韩相势大,不得已卧薪尝胆,韬光养晦。而如今时机成熟,是时候果断出手了。
“现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谢岑慢条斯理道,“此事若要成功,还需郭殿帅点头才行。”
夏衍涛听罢谢岑之言,已是激动万分,当下满口答应:“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必能说服舅舅同我们共进退。”
裴昀不放心:“你当真有把握?”
郭家乃将门之家,祖上战功赫赫,自孝宗皇帝起世代执掌禁军,地位超然,素来独善其身,此番纵有从龙之功,郭标也未必肯淌这趟浑水。
夏衍涛冷静下来,思考片刻,再次颔首道:“十之八九,一则舅舅素来与刘官宝那阉人不和,此人仗着统领武德司,平日里在宫中耀武扬威,从不将殿前司和侍卫司放在眼里。二则舅舅此人最过知恩图报,昔日蜀中兵祸,裴侯爷曾对郭家有恩,此番舅舅必会念此旧情。”
“如此甚好,”谢岑折扇一合,欣然笑道,“那此事便全倚仗夏兄你了。”
“定不辱使命!”
随后三人又就此事细节之处,详加商议,以册万全。
裴昀思来想去,沉吟道:“此事最为难之处,其实还是在官家身上。”
她不禁开口问夏衍涛:“据你所知,官家如今当真全然不理朝政了吗?”
北伐议和以后,赵淮称病不朝,不见群臣,朝中政事由韩斋溪一力把持。无论裴昀还是谢岑,都以为这不过是官家用以避战事失利的推脱之计,谁料这一罢朝就是将近三年。此番回京,临安朝野更是生出谣传,官家罹患疯症,药石无医。
却也怪不得韩斋溪将太子落水受惊之事严防死守,官家尚且如此,太子倘若再失常,废储一事,势在必行。
夏衍涛叹道:“此事确实无疑,起初还时好时坏,近来愈演愈烈,轻则胡言乱语,重则癫狂伤人,连去年冬日的祭天大典都无法主持,百官心中积怨久矣。”
裴昀皱眉:“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患疾,是否有可能是那韩斋溪从中做了手脚?”
“不,官家的病与那韩相应当无关。”
夏衍涛摇了摇头,踌躇片刻,开口道:“此事乃是宫中辛秘,舅舅曾对我提起过。约莫是三年半前的某天深夜,官家寝宫福宁殿中,突然闯入一女子,那女子红衣似火,貌若天仙,手持长剑,英姿勃勃。她将官家自御床上单手拎起,摔在地上,剑锋直指其面,柳眉倒竖,对官家厉声训斥,斥其懦弱反覆,贪生怕死,枉杀忠良,不仁不义。”
“此女武功之高,身如鬼魅,御前侍卫同武德司数十人都没能将她拿下。最后是三百弓箭手齐围,十八名大内高手拚死一战,才将其击伤,饶是这般,仍叫她负伤逃走了。此女貌若少艾,武功内力竟如此骇然,全然不似凡人。故而禁宫之中一直谣传,此女乃是九天玄女,为怪责官家失德而下凡。此事过后,官家大惊大怒,夜夜惊梦,自此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