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话音落下,房中一片死寂,许久过后,颜玉央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好。”
说罢他唤人进了门。
阿英见来者是龙阿笑,不禁心中一沉,而后自嘲一笑。
原本她还妄想着,不知裴侯夫妇尸骨被葬在了何处,若是她死后能与这二人同葬,真是再好不过。如今既是这爻女来送自己最后一程,那么恐怕连想留个全尸都是无稽之谈了。
龙阿笑看向颜玉央,不情不愿道:“当真要用那物吗?我可是精心饲养了好些年,只有这一对。”
颜玉央冷冷瞥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好吧好吧!”龙阿笑扁了扁嘴,“左右我自己也用不上,便宜她好了!”
她捏着一把三寸长的雕花银刀,来到床边,冲阿英努了努嘴,“把手伸出来。”
阿英岿然不动,龙阿笑不耐烦的直接甩出了三根银针,麻痹住了她周身大穴,将她左手拉了过来,撩起衣袖,使银刀划破了她腕间血脉。
说来奇怪,那被银刀划破的伤口只有一道深深的红痕,并不见血流出。
龙阿笑从身背的绣花小布袋里掏出了一根指节粗的小竹筒,拔掉塞子,将竹筒置于她手腕伤口处。
随即她转身走到颜玉央身边,竟是对他做了同样的事,银刀划脉,而后放置了另一根竹筒。
阿英正在狐疑间,只见那手边的竹筒中探出一物,似虫非虫,似绳非绳,如地龙,却比之地龙纤细许多,长约一寸,通体鲜红,一眼望去,便像一根红线一般。
那物似是感知到了血腥气,自竹筒中缓缓爬出,爬到了阿英手腕伤口处,徘徊片刻,竟是自那伤处钻进了肉中。
阿英大惊,因穴道被银针所制,无法挣扎,抬眼看向颜玉央那处,竟也是一般无二的景象,他也被那红线般的物什钻进了伤口中!
但见那物自肉下沿手臂而上,缓慢游走,一丝红色若隐若现,至臂弯,至肩头,至心窝......
阿英只觉胸口一凉,而后一股撕心裂肺之痛骤然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心里,又仿佛有无数只手将心肺大力拽扯,登时脸色煞白,冷汗如瀑。
两道闷哼声同时在房中响起。
龙阿笑拔去了阿英身上的银针,漫不经心道:
“此蛊名为‘同心生死蛊’,一入心脉,即与心跳同存,蛊在人在,蛊亡人亡。你体内种的是雄蛊,世子哥哥体内种的是雌蛊,雌雄双蛊间千里之内互有感应。雌蛊为主,雄蛊为仆,雌蛊一死,雄蛊必殉,反之不然。所以,倘若世子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就跟着一命呜呼啦!”阿英疼得浑身蜷缩,勉强睁开被汗水糊住的双眼,只见颜玉央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
他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几缕碎发被冷汗湿透贴在前额,眉头隐忍般紧蹙,嘴角挂着冷笑,无端有三分邪肆。
“记住,自今日起,你性命握在我手,再没有什么你死我活,”
他一字一顿,字字咬牙切齿,
“我若生,你便生,我若死,天上地下,你都要给我陪葬!”
.
出了房门,没走几步,颜玉央便再也支撑不住,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回廊的柱子,捂着胸口低头喘息,有大滴大滴的冷汗自他脸侧缓缓流下,混合着唇边流出的血,一同砸在了地面。
雌蛊既为主,便更为强势,入体之后反噬更强,他所承受的痛楚是阿英的十倍不止。
他低头,定定望着脚边地面上那汇聚一处的湿印,倏尔一笑。
无论她如何不甘,如何不愿,她与他之间终是生出了这段生死羁绊,谁也不能斩断。
她不能,裴昀不能,诸天神佛十殿阎罗也不能!
杜衡站在不远处,见此情形踌躇不前。
颜玉央抬眸瞥了他一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
“何事?”
杜衡这才走上前,将手中信件呈上:
“公子,方才有人将这封信送来府上,是单五小姐身边的侍女。”
颜玉央顿了顿,接过来展信而阅,信笺散发着幽幽兰香,上面娟秀的梅花小楷书字两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明日隅中时,请君来相见。
......
南疆乃百爻之地,爻人善医善毒,行巫蛊事。传闻那蛊千奇百怪,有顷刻间可令一个村庄毙命的毒蛊,有可驱使尸身操纵死人的尸蛊,有令人神志全失俯首称臣的傀儡蛊,亦有让心上人千依百顺忠贞不渝的情蛊。
爻人族规,不可轻易放蛊,尤其是对外族人,故而中原武林中人甚少得见,千奇百怪的传闻倒是真真假假满天飞。
阿英自中生死蛊后,便被那股钻心的痛楚包裹,而随着时间移逝,痛意渐渐变弱。一个时辰后,痛苦稍渐,两个时辰后,痛苦渐半,三个时辰后,痛苦若隐若现,只余一丝绵长而迟钝的不适。
雄蛊终于沉眠,而阿英也再挨不住,蜷缩在冷汗湿透的被衾中就此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日月颠倒,虽然无梦,却是累极乏极,仿佛要将这段时日的寝食难安都睡回来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天地几何,阿英被一阵邈远的嘈杂声吵醒,不得不从深沉黑暗中痛苦的睁开双眼。
通体又热又冷,浑身一丝气力也无,双唇干涩,胃如火燎,她察觉到自己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