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行。”就连一直不曾出声的谢阿爹和谢定顺也被这么多的银子吓到了。
  一百五十两。
  乡里人家的,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银子。
  就为了一个哥儿的命,一百五十两可以再娶多少个女人了?
  “天啊,一百五十两,这什么人参这么贵?”
  “这也敢应承。乡里乡村的谁能那么金贵,吃得起一百五十两的人参。”
  边上的议论声阵阵响起。
  吴老大夫没有搭理其他人,继续冲着谢定安说:“那行,我开个药方先配着这人参吃着。”见他面不改色,其他人到是急得面红耳赤的,心里也是难言,“这人参吃完了,我还得另给他开一副方子,后面几年也得仔细养着,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听见这话,谢阿娘直接上前一步,气急败坏地扯住吴老大夫,“不行,不能给他用。一百五十两,后面还得花银子,我们这村里人家可负担不起!我不允许。”
  人群里的部分小娘子倒是一脸艳羡地看向谢定安,以后自己的丈夫也能像他一样这么看重自己,那该多好。
  谢定安可不理会谢阿娘的胡搅蛮缠,一把扯过谢阿娘,示意吴老大夫尽管用药。
  吴老大夫也知道谢阿娘一家的秉性,不打算搭理她,转身就想要回屋。
  被谢定安钳制住的谢阿娘没有放弃,转头冲谢阿爹吼道:“你个死老头子还站在那儿干嘛?那可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人参,还不快来拦着他们。”
  谢阿爹和谢定顺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一改往日躲在谢阿娘背后的习性,赶忙上去想要攀扯吴老大夫。
  谢景行从昨日早食后,一直未曾进食,奔波了快一天一夜,身体早已快到极致。
  见谢阿娘等人拦着吴老大夫不想让他治疗周宁,心里无比愤怒。
  谢定安毕竟是谢阿娘的儿子,要在这村里继续生活,还是得顾着孝道,不免束手束脚。
  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谢景行可没这顾虑,环视了周围一圈,见院子柴堆旁边立着把砍柴的大刀,直接冲了过去。
  他们凭什么拦着?如果不是没有谢家几人的存在,谢定安和周宁平日不会那么辛苦,周宁不会早产,更不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着救治。
  如果没有他们,现在的周宁定会眼带笑意地的看着好不容易回来的谢定安,还会用温暖的声音叫着自己’景娃’。
  谢景行心里清楚,谢阿娘会如此肆无忌惮,全是因着她笃定谢定安再怎么性情冷硬,也不会朝她动手。
  毕竟就算原来村里的人看不惯谢定安一家人,谢定安一家也不曾犯什么事儿,他们找不到由头找谢定安家麻烦。
  只要谢定安动手,那村里光凭唾沫星子就能淹了谢定安一家。
  以往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必定会摆到明面上来。
  谢定安不会,可他会!
  他一个刚刚好的傻子可不在乎,就算在这村里过不下去,他现在已是好了,可以去其他地方生活,他就不信他们一家就找不到个立足之地。
  谢景行心里翻天倒海,脸上却是极致的冷静,往推搡在一起的谢阿爹和谢阿娘等人走去。
  谢阿娘等人只顾着拉住吴老大夫,没有注意旁边的动静。
  谢定安和周围围观的众人却看到了,但却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谢景行也不是真的想做出什么,但不妨碍他吓吓谢阿娘。双手举起手中的大刀,毫无预兆地挥了下去。
  众人本还好奇地看这傻子想干嘛,见状全是吓得惊声尖叫。
  到是谢定安反应快,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谢景行的手臂,“景娃,你干什么?”
  谢阿娘转身就看到悬在自己面前的大刀,登时吓得失了神,眼睛直呆呆地看着,心中的一杆算计被吓得无影无踪。
  良久,见面前的刀没有劈下来,才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在地。
  旁边拉扯着的谢阿爹、谢定顺也被吓停了动作,木愣愣的看向被谢定安抱着的谢景行。
  谢小梅才反应过来,在一边捂住嘴惊恐尖叫。
  “天啊,怎么都动刀子了。快快快,谁去叫一下村长来,还有谢家族长,别真出大事儿了。”
  一个站在边缘的汉子急急地跑了出去,他们只是想来看看热闹,可不想真出人命官司。
  在这村子里谁能见过直接动刀子的?
  谢定安一把夺过谢景行握在手中的长刀,扔了出去。“怎么了,景娃?没事没事,别害怕。”将谢景行单手抱在怀里,右手安抚般地顺着谢景行的背部。
  谢景行没有搭理其他人,紧紧盯着地上的谢阿娘,“你还想拦着吴老大夫给我阿爹用药。你是不是就真以为没人知道昨日的事情?我阿爹为什么会早产?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谢景行话语里的凌厉,完全不似一个孩子。
  先只因谢景行一个傻子忽然不傻了而惊讶。
  “这谢家景娃不是个傻子吗?都傻了十年了,怎地突然好了?”
  “是呀。”
  “哎呀,先别管这个。你们听这傻子的意思,好像宁哥儿早产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总算是有人反应过来了。
  “这么一想也是,看宁哥儿平时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原也不应突然早产。”有人附和到。
  谢定安本来正焦急地地安抚谢景行。听清他的话之后,一直顺着谢景行的手一顿,神情猛地冷凝下来,眉眼如刀地看向谢阿娘。
  第009章
  见刀没真的砍下去,谢小妹脚步慌乱地跑到谢阿娘身边,想要扶起她。
  没想到谢景行居然能质问她们,语调清晰,完全不像个傻子。
  谢小妹伸向谢阿娘的手僵在了半空,她脸上的心虚和害怕却是再也遮掩不住了。
  地上的谢阿娘也不曾想到,本是傻子的谢景行能突然好了,还记得昨日发生的事情。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质问他们。
  “你...你什么意思?你阿爹早产我们怎么知道?”谢阿娘语气慌张。
  谢景行冷笑一声,“哼!你们怎么知道?我阿爹千辛万苦给我缝得衣服,现在就在你娘家放着吧。为了一件衣裳,你们将我砸昏了过去。要不是看见我晕倒在地,我阿爹怎么可能那般着急,求着让你们去找大夫?”
  想到自己半昏半醒时看到的画面,谢景行咬牙切齿,“不帮着找大夫也就算了,你们离开便是,为什么要推阿爹?要不是因为你们那一推,阿爹怎么可能早产?阿爹现在这样,全是被你们害的!你们居然还要拦着吴老大夫给阿爹用药。”说着说着谢景行控制不住心中奔涌的种种情绪,语带哽咽,一时喘不上来气,也实在是没有体力了,倒在了谢定安怀里。
  刚才一直强撑着还没甚感觉,倒在谢定安怀里之后,谢景行才发觉全身一丝力气都用没了,脑袋还一胀一胀地疼。
  好在不像以前一样,从脑袋里面往外仿佛要撑爆脑袋似的疼痛,现在的疼只是脑袋被水壶的撞击导致的皮肉上的痛。
  “你胡说!”谢小妹仓皇地反驳。
  “不是真的吧?这都是一家人,怎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整整三条命呢。”边上的村民听得一清二楚,诧异地看向地上的谢阿娘等人。
  听着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谢小妹连连摇头,“不,不是的。”
  谢定安现在可顾不上谢小妹和谢阿娘,见谢景行倒在自己怀里,面容焦急,“哪里难受?”
  听见谢定安地问话,大家才注意到谢景行的脸色无比难看,嘴唇毫无血色,还在不停地颤动,大滴大滴的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滑落,看上去比周宁也好不到哪儿去。
  吴老大夫赶忙上前,给谢景行把脉。
  谢婶子一直站在旁边,这时才逮着机会说话“昨日到现在,景娃滴水未进,肯定是撑不住了。”又马上叫谢林氏,“阿香,你快去弄点饭食,给景娃垫垫。看这小脸白的,这身体怎么熬得住?”
  听见婆婆的吩咐,谢林氏赶忙跑向厨房。
  吴老大夫在一边点点头,“是,这是情绪不稳加上一直未曾进食,身体顶不住了。而且...”说着将谢景行的头扶了一下,摸向他的后脑。
  “嘶。”谢景行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气。虽然比以前的头痛轻得多,但猛地这么一按,还是可疼。
  看到谢景行的反应,吴老大夫凑近看了看,“确实是被重物击打出的伤。你这小娃,怎么一直不说?要没人发现,你还就一直顶着这么个伤口到处乱晃,也不怕不小心伤得更重了。”
  谢定安也看清了谢景行后脑的伤口,是连满头黑发都遮盖不住的一大片红肿,都开始发紫了,伤口边的头发被流出的血凝在了一起。
  谢定安紧握双拳,手上用力,似要将指骨捏断。他真是错得离谱,明明清楚谢阿娘的为人,居然真就心存侥幸,将周宁和谢景行两人放在了家里。
  小心将谢景行抱起,放在了谢婶子的怀里,“嫂子,你帮我抱一下景娃。”
  谢婶子满脸疼惜地接过谢景行。
  她现在也算是弄明白事情的缘由了,这谢阿娘真真是心狠,竟能对一个怀孕的哥儿和一个孩子动手。
  谢定安大步一跨,站定在了谢阿娘和谢小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面对着谢定安眼中的愤怒,谢小妹瑟瑟发抖,不敢再直面他,来不及站直身,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谢阿娘背后,抓紧谢阿娘的衣衫躲了起来。
  谢阿娘也有点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没有退缩,虚张声势地问:“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娘,你敢对我动手?这可是大不孝。”说完心里还是发虚,移开目光,朝谢阿爹和谢定顺嚷嚷:“你们俩站那干嘛?还不快来拉我起来。”
  谢阿爹和谢定顺才懦懦向前,两人一人一边将谢阿娘扶了起来,后面蹲着的谢小妹才敢跟着站了起身,面对强势地谢定安,四人一时都有点瑟缩。
  但谢阿娘可不能承认,她心里清楚,要是真承认了昨日发生的事,那他们在村里的风评再也拾不起来了,面子里子都要被所有人踩在脚底。
  她还得给谢定顺娶媳妇,还想把谢小妹嫁个富贵人家,到时候他们才能借着光享福。
  就在这时,丰里村村长和谢家族长等人一起走了进来。
  这可是村里的大事儿,要真在村里出了人命官司,还是婆母害了自家儿媳妇和孙子,要传出去,这十里八乡的丰里村所有村民都抬不起头。到时丰里村的小子怎么娶媳妇?村里的女儿哥们找夫家也得被说闲话。
  谢定安相信自己儿子不会胡说,那说谎的定是面前的谢阿娘和谢小妹。
  听着谢阿娘的话,谢定安眸色一厉。
  确实,他不能对谢阿娘动手,但他可以管教谢小妹。长兄为父,谁也说不着他管教自己的妹妹。
  一把抓住谢小妹的胳膊,将他从谢阿娘身后拖了出来,神色沉厉,喝问谢小妹,“你说,刚才景娃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小妹心里害怕,她这个哥哥本就长得凶,还自带一股子匪气,现在冷下脸看着她,她连心脏都快冻住了。
  可她更怕承认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低下头闭上眼,闭着嘴没有回话。
  村长和谢族长也穿过人群,站定在谢家人面前。
  看着面前的谢家人,谢景行还虚弱地躺在谢婶子怀里的。
  村长心里是偏向相信谢景行的。
  他也才到家,本是跟谢定安一起出门做活的。
  谢定安急着赶回家,一早就出发了,驾着吴老的马车赶路回来。
  村长是和其他去做活的青壮年们一起雇了牛车,才能这个时辰到家。
  结果才进屋没多久,一汉子就慌乱地来找自己。
  丰里村村长和一起回来的几个汉子,才是丰里村少有的和谢定安走得近的人,心思少,为人也敞亮。
  谢族长七十有余,但身体还算康健,拄着根拐杖看着谢小妹,温声问道:“小妹啊,你说说昨日是什么情况?周宁早产应是他自己不小心吧,怎么和你们牵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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