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森鸥外就在这里。
  接近傍晚时分的光线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地上铺着名贵的红色地毯。蝙蝠侠站在门口的时候，看到那扇被打碎的玻璃已经修好了，因为楼层过高，窗外，除了对面的韦恩塔以外，空荡荡的铁灰色天幕下，没有任何建筑。
  港口mafia的首领，就坐在那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前。
  他坐在豪华如单人沙发的软椅里，身影几乎被椅背完全地遮挡住，旁边的小几上还摆放着一壶红茶。
  茶杯只有一个。
  可蝙蝠侠就是能确定——这个人是在等他。
  顶层的首领办公室，早就在稻草人和疯帽匠袭击港口mafia的那天，被彻底破坏过一遍。蝙蝠侠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时见过的模样，墙壁和地板因为激烈的战斗而显现出裂痕，家具被拆的七零八落、东歪西倒，也不知道森鸥外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修好的。
  他忽然就觉得很多话没必要说了。
  森鸥外早就疯了。
  蝙蝠侠想不出任何一个合情合理，能够解释港口mafia的首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浪费资源修他的办公室的理由——除了森鸥外已经疯了。
  他就坐在那里，那个背影不同于他昨天见过的，披着黑色的大衣，却会和他倒茶，主动找他说话。那是布鲁斯·韦恩认识的，鲜活又真实的森鸥外。而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身影，看起来却没有一点儿温度。
  他没看出来，是他的眼睛被另外的东西遮蔽住了。
  “——你想炸死所有的感染者。”
  蝙蝠侠说。
  这句话毫无预兆地回响在办公室里，还是黑暗骑士一贯的、不打招呼就突然出现的风格，蝙蝠侠从那个人的背影里，看到他的脊背微微僵直了一下。
  随即，港口mafia的首领放下那一条跷着的腿，从座椅里站起来。
  “是。”
  森鸥外说：“有问题吗？”
  他看着蝙蝠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从未存在过。
  蝙蝠侠忽然感觉一阵深深的疲倦。一天之前这个人还邀请他来自己的公司，和他商量应该怎样尽可能地稳住这座城市的秩序，为此忧心忡忡；而现在他站在这里，冷漠无情地宣布他准备炸死所有人。
  他觉得什么都没必要说了。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蝙蝠侠动手的时候，金发碧眼的女孩很快闪过，随即又消失——港口mafia首领如今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终于让他的异能力也出了问题。没有爱丽丝，森鸥外自己作为人类的体术，在蝙蝠侠面前微不足道的抵抗，就像一层能轻易撕碎的薄纸一样。
  手术刀哐当落地的同时，他掐着脖子把这个人提了起来，按在背后的玻璃窗上。
  “……”
  这样的姿势，森鸥外不得不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来缓解自己脖颈的压力，然而蝙蝠侠的手臂坚硬得就像铁钳。他屈起腿，似乎是想踩在玻璃上，却只能无力地打滑了两次，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不叫中原中也了？”
  蝙蝠侠说，往这个人肚子上揍了一拳。
  森鸥外叫了一声，疼得弓起身体。他包裹在西装长裤里的腿都在打颤，胡乱地踢了几次，长靴蹬在玻璃上，却全都因为踩不住而滑落下去。因为疼痛，他抓着蝙蝠侠的手臂松了力道，很快就被掐得喘不过气。
  他看着蝙蝠侠，眼睛里全是哀求的神色。
  蝙蝠侠忽然注意到落地窗外的对面就是韦恩塔，而他那一只手臂，正好把森鸥外钉在建筑视野的中心。那一个标志着“韦恩”的w就在他背后展开，像落入蜘蛛网里痛苦挣扎的猎物，又像天使被钉在刑架上的翅膀。
  他想起扎坦娜跟他说过这个人的腰很细。
  蝙蝠侠心想确实如此，挨揍的时候扛不住他一拳。
  他想这个人的心，要是能和他求饶时候的叫声一样软就好了，这样能给他们两个都省去很多麻烦。但这是不可能的。森鸥外心如铁石，死不悔改。
  “……”
  蝙蝠侠第二次捏紧拳头的时候，这个犯罪头目有些绝望地向后仰起头，闭上双眼。
  他没法阻拦。
  森鸥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脆弱的脖颈，压在蝙蝠侠那一根手臂上，一旦松手，自己就会先窒息。因此，哪怕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施加给自己所有痛苦的罪魁祸首，也只能被迫向着对方坚硬的拳头，袒露出毫无防备的、柔软的腹部。
  一瞬间，蝙蝠侠忽然就想到这个人在灯光下笑着的模样，想到他拿着酒杯和自己相碰的模样。又想起他虚弱不醒地躺在病床上，他鬓角被冷汗打湿的黑发和苍白的脸色——其实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蝙蝠侠想。
  他知道此刻裹在黑风衣下的，是一身累累的伤。
  然后他对自己说：
  是你救他的。
  ——如果有人因为森鸥外而死了，那都是你的错。
  他见过病毒感染走到晚期的患者，他听过那嘶哑的嗓音，见过从皮肤下透出的狰狞可怖的血斑。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挣扎着想活下去，生命因为顽强而光彩夺目。
  如果他们死了——那全部都是你的错，蝙蝠侠对自己说。
  他一拳揍到这个人小腹上，森鸥外哀叫一声，把自己缩了起来。随即蝙蝠侠松开手，刚才还不可一世地宣布他要杀死所有人的黑手党首领从玻璃窗上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