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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有。”
  蔡雍顿了顿,片刻后方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掌兵。”
  “因为我只是一个奴隶。”祁桓神色淡然地陈述事实,“苏淮瑛手中有神火营,背后有苏氏一族,他贵重已极,仍未满足。而我只是奴隶,一无所有,唯有倚仗太宰。”
  “与聪明人不说暗话,六卿之首,我能给你,也能收回,但是烈风营,给出去了,便难收回了。”蔡雍深沉的双眼紧紧盯着祁桓,“我能信你吗?”
  祁桓镇定自若地回应蔡雍的审视:“我的命在太宰手中,太宰若不信,随时可取。”
  蔡雍这才笑了一下:“我要的是你办事的能力,不是你的命。这些年你做的事我都很满意,我从不苛待为我尽心尽力之人,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禀太宰,高襄王姬有命,传见祁司卿。”
  蔡雍揶揄地看向祁桓:“看样子,她是离不开你了。去把,别让王姬久等了,否则她可会迁怒旁人。”
  祁桓行了礼,这才走出房门。
  景昭焦急地候在一旁,见祁桓走来,急忙上前两步低声禀告。
  “王姬在玉池撞见了苏将军!”
  祁桓眼神一沉,大步朝外走去,行走如风。
  绕过数座亭台假山,便到了玉池,还未见人影,便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还有姜洄冷漠的叱骂——
  “你也配和祁桓比!”
  姜洄现在只想眼睛一闭一睁回到三年前,不想再面对这复杂的男女关系了……
  尤其是眼前的苏淮瑛俊脸铁青,看起来要暴怒了。
  ——我要是现在被杀死了,是会变成孤魂野鬼,还是回到三年前?
  姜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了。
  苏淮瑛是上三品的异士,这一巴掌听着响亮,但是痛的只有姜洄的手,于他脸皮而言丝毫无损,于他脸面而言却是颜面扫地。
  姜洄地位比他尊贵,这一巴掌他受着虽怒但也必须忍,可听到姜洄那句讥诮的讽刺——你也配和他比……
  怒火瞬间烧没了苏淮瑛的理智,他往前一步逼迫姜洄,勃然大怒道:“他不过是我苏家的一个贱奴,连名姓都不配有的东西,也敢和我抢!”
  便在这时,姜洄感到右眼一花,一幕恐怖的景象出现在右边的视野中——被撞倒掀翻的酒席,状若癫狂互相撕咬的贵族。
  失神间又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向自己扑来,姜洄心脏骤停,惨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去,却不料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整个向后倒去。
  苏淮瑛愣了一下,来不及伸手,便看到姜洄掉进了玉池里。
  冰冷的池水登时便灌入鼻腔之中,姜洄是懂水性的,但是她此刻已经意识到,正处于日落之际,而三年前的此刻,正是夜宴台妖袭之时,她万万不能睁开眼睛,否则便会连累另一个自己。
  好在她刚落水,便有一双手臂来捞自己。
  “姜洄!”祁桓的声音骤然响起,姜洄心中一宽,急忙伸出双臂扑向他。
  祁桓将姜洄从寒冷的水中捞出,紧紧抱在怀里。
  姜洄靠在祁桓怀中,双目紧闭。
  祁桓看向苏淮瑛,眼神冰冷锐利,几欲置他于死地。
  “苏将军,本官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你对高襄王姬不敬,意图谋害,将她推入池中,此事陛下自会定夺!”
  苏淮瑛瞠目结舌,眉头皱起,喃喃道:“我明明没有碰到她……”
  祁桓冷笑了一声:“你是上三品的异士,杀人于无形,推人落水,何须亲自出手?高襄王姬身份何等尊贵,难道会自己跳入池中来诬陷你吗!”
  苏淮瑛也无法解释清楚,因为以高襄王姬的为人,她要真愤怒,自己脸上还能再挨一巴掌。她不像自己父亲后院那些妾室,会为了争风吃醋使出苦肉计自己跳河的。
  但苏淮瑛现在感受到那些被陷害的姬妾是什么心情了……
  “姜洄,姜洄……”祁桓低下头凝视姜洄,她的妆容有些花了,显得楚楚可怜,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轻轻颤抖,双目紧紧闭着,像是晕了过去。
  祁桓虽及时将她从水中救出,但衣服还是湿了,晚风加剧了凉意,她不住地打寒战。
  祁桓心疼得紧,将人从地上抱起,大步往医官所走去,擦肩而过时留给苏淮瑛一个寒意彻骨的眼神。
  苏淮瑛以为自己修为超然,身份尊贵,无所畏惧,但祁桓眼中的杀意却在此刻让他后背一凉,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失神了片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阿兄……”苏妙仪哀哀叹了口气,说道,“你……你何必这么害她。”
  苏淮瑛眉头一皱:“连你也以为是我害她落水?”
  苏妙仪苦笑道:“我保证……不与她来往就是了。”
  苏淮瑛气笑了。
  得了,连苏妙仪都认定他的罪名,他的冤屈真是跳进玉池也洗不清了。
  姜洄被祁桓紧紧抱在怀中,紧闭双眼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祁桓身上的温暖与心跳。
  他走得极快,但姜洄并没有感到颠簸,不多时便听到推门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房间,闻到了浓郁的药香。
  “拜见高襄王姬,拜见祁司卿。”
  周围传来数道人声。
  祁桓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对那些人说道:“王姬落水,恐受风寒,你们立刻熬煮一些驱寒的草药,再让宫人取一套干净的衣裳。”
  医官们虽然惊讶,但低着头不敢多问,立刻便退下去煮药。
  “拜见王姬,拜见祁司卿。”一个宫女双手托着衣裳低着头站在门口,“医官令奴婢为王姬送来更换的衣裳。”
  医官所常备有干净的衣裳,以供病人换洗之用。能在医官所受诊的,都是达官贵人,因此这衣裳非但干净,面料也是极好的。
  祁桓抬手擦拭姜洄湿漉漉的脸庞,温声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赶紧把身上湿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姜洄呼吸一窒。
  她不是故意装晕,只是眼睛不能睁开,但这也解释不清楚,索性就直接装晕吧。
  但是真正晕倒的人呼吸是不同的,祁桓一直抱着她,自然能分辨清楚,只是在苏淮瑛面前他也不会戳穿,毕竟姜洄落水是事实,他的心疼和愤怒也是事实。
  姜洄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日落结束了没有,因此依旧闭着眼,僵硬着身子不言不语。
  祁桓轻叹了一声,伸出手去碰触姜洄的领口,想为她解开衣襟的扣子——这件事他倒是做过很多次了。
  温热的指腹触摸到姜洄的锁骨,她像被烫了一下,轻呼一声,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祁桓的幽深而缱绻的眼眸。
  两双相似的眼眸。
  右眼看到的,同样是祁桓,只是却又不同,他的背后压着一只妖兽的爪子,脸上没有血色,眼睛却更加明亮坚定。
  姜洄呆了一下,又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
  心如擂鼓。
  祁桓对她的眼神和反应有些疑惑,但也猜不到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还要我帮你换衣裳吗?”祁桓柔声问道。
  “你放着,我、我自己换!”姜洄不自在地说,“宴席要开始了,你先出去,我自己在这待着就好。”
  祁桓这时候怎么可能再走开。
  “我在这里陪你,我让景昭传了信了,陛下会知道苏淮瑛对你不敬之事,这个时候行差踏错,他会付出代价的。”祁桓眼中闪过冷意,看到姜洄这可怜模样,又忍不住轻轻一叹,抬手抚过她濡湿的鬓发,“是我不好,没有陪在你身旁,才让他伤害了你……”
  姜洄知道,苏淮瑛确实是有些冤枉,不过也是活该。
  姜洄闭着眼摸索着找到了衣服,支支吾吾道:“那你背过身去,我自己换衣服。”
  祁桓哭笑不得看着她双目紧闭,好像衣衫不整的人是他。
  但他还是听话地站起身来,朝一旁走了几步,背过身去。
  姜洄闭着眼脱衣服,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祁桓到底转身了没有,虽说他们已是夫妻,但祁桓是她的杀父仇人之一,她一开始不知道才便宜了对方,现在知道了就不能再放任他对自己乱来了。
  而且另一个自己对他们圆房这件事是非常愤怒的,怒了两天……
  姜洄心里也委屈——还不是你自己要嫁给祁桓的,不然我会出现在他的床上,不然我会亲了他,不然我怎么会迷迷糊糊被圆了房……
  她觉得自己只是暂时住在这具身体里,无论如何还是要找到办法回三年前的,那里才有她的父亲。她现在虽然住在这具身体里,却没有真实感,三年后的自己也十分霸道,既不让她用这具身体与祁桓亲近,又要她亲近祁桓骗取鉴妖司的情报……
  姜洄脱着衣服,忽然想起来“自己”复杂的男女关系,不由支吾问道:“祁桓,我有些事记不得了……你知道我和苏淮瑛,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姜洄等了片刻,没等到祁桓的回答,心里便咯噔了。
  ——糟糕,难道真的是有过什么情缘,祁桓吃醋了?
  祁桓说:“便是他率神火营,杀了你父亲。”
  ——当时我就该多扇苏淮瑛几巴掌!!
  姜洄呼吸急促了起来,都是愤怒所致。
  “我会帮你报仇的。”祁桓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十分清晰。
  第15章 落水 下
  那一瞬间的重影很快便消失了,姜洄回过神时,便听到高襄王暴怒的呼喊。
  一杆银枪径直穿透虎王的手掌,去势未绝,又如一道长虹贯穿了它的肩膀。
  虎王修彧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松开了压制祁桓的手掌,巨大的身体向后跌去,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高襄王厉声喝道:“烈风营结阵!不可让这虎王逃走!”
  虎王因为震天铃的干扰,不敌高襄王,如今受了重伤,便打算化形遁走。
  烈风营听到高襄王的命令,立即便结阵将修彧团团围住。
  修彧带领的小妖见状没有去攻击烈风营的将士,反而去扑杀那些晕倒的贵族,逼迫烈风营将士转变目标。
  苏淮瑛立刻便察觉到修彧的意图,高声下令道:“先救人!”
  高襄王脸色铁青,但也知道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事,大手一挥,阵型立散,那些小妖不敌,很快便被斩杀,但修彧也趁机逃走了。
  很快夜宴台上的所有妖族都被杀尽,只余下一两个活口留待审问,而八百贵族此刻也不知道死伤多少,但能站起来的寥寥无几。
  帝烨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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