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节
骆冠英、沈伟等远航经验丰富,对大海深处的危险感知十分敏锐。在暗黑的大海波涛中,这种敏锐的感知帮助水师一次次躲过毁灭性的灾难。
让骆冠英有些震惊的是,杨荣一介文官竟也能察觉得到这份异样。
济州港,大明议事厅。
骆冠英威严地看着众人,这里既有沈伟、赵世瑜、万青林等久经远航的水师军士,也有水师郑淮、陈大胜、许寿文等水师新锐。
当然,还有新升任还来不及领印就被发至济州岛的兵部尚书杨荣。
骆冠英敲了敲桌子:“诸位,虽然现在尚没有日本渡海作战的情报,但大海已经告诉我们,日本已经出刀,已经呐喊,已经在征途之中!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
“等!”
杨荣出声打断了骆冠英。
众人看向杨荣,一脸错愕。
骆冠英有些措手不及,我这正在鼓舞士气,你突然来一句“等”算什么事。
杨荣的目光从憋了一肚子话说不出来的骆冠英身上转向众人:“现在济州岛水师的任务就是战备与等待。”
“杨尚书,我是这支水师的主将!”
骆冠英沉声。
杨荣呵呵笑了笑:“没错,你是主将,但皇上有令,在没有命令传达之前,水师不得轻举妄动,更不可擅自出战。首登候,你姐夫的话总是要听的吧……”
骆冠英郁闷地坐了下来。
没错,姐夫是下过这一道命令。
杨荣平静地看着众将:“谁都渴望建功立业,我杨荣也想。但是,诸位,这一次不是单纯的大明征讨足利幕府的战争,而是一场大明、朝鲜、日本三方战争。我们不仅要赢,还需要考虑如何赢得漂亮,如何赢得精彩。”
骆冠英有些不服气:“在我看来,最漂亮的打法就是把水师派出去,将日本所有小木船都送到海里喂鱼。”
杨荣白了一眼骆冠英,严肃地说:“要等待最好的作战时机。眼下最紧要的,是派出侦察,了解日本渡海作战的规模,人数,相应部署,将领等,而不是冒然出征。”
沈伟沉思,站出来支持杨荣:“在朝廷没有旨意传来之前,不宜轻举妄动。”
骆冠英有些不甘心:“等朝廷发来旨意,幕府的军队估计都打到松京了,到那时,是我们水师的功劳,还是辽东都司的功劳。”
万青林、袁逸尘连连点头,不得不说,这也是个问题。
杨荣轻轻说:“即使将幕府主力交给辽东都司又如何,水师担负的可是灭国使命,有什么功劳比得上这一点吗?只要活捉足利义持,小松后天皇,辽东都司砍多少脑袋也盖不住水师的光芒。”
事实证明,文臣忽悠起来,真没武将啥事
杨荣一番话,让骆冠英等人彻底不闹腾了,一个个傻笑着。
确实啊,灭国才是最大的功劳,而且还是其他人抢不走的功劳,没必要和辽东都司争,让给他们点功劳又如何……
沈伟无奈地看了看骆冠英,又看了看杨荣,敬佩不已。
怪不得皇上派他来这里,估计也是猜测到骆冠英容易猛打猛冲,耐不住性子。确实,大海航行里遇到危险,要么干,要么走,没迟疑的机会,这种行为习惯不容易改变,有杨荣镇着骆冠英是好事。
朝鲜,庆尚道。
李从茂终于抵达釜山港,站在高处看着港口里的小木船,脸色变得尤是难看。
这他娘的也叫水师,你确定不是叫渔船队?
和大明威武庞大的水师舰队比起来,朝鲜水师简直是无法入眼。
“庆尚道水军节度左右水使何在?”
李从茂威严地喊道。
庆尚道水军节度左水使元成、庆尚道水军节度右水使朴均连忙上前。
李从茂拿出李芳远的任命文书,肃然道:“从现在起,我是庆尚道水军统制使,庆尚道全部水师听我命令行事。”
元成、朴均连忙答应。
李从茂指着港口里的水师船只与岸边的水师军营,严厉地问:“按照规制,釜山港水师应该有二百三十五艘船只,三千军士。谁来告诉我,这港口水师船只有多少,军士又有多少?”
元成呵呵笑了笑,上前拉着李从茂的胳膊,低声说:“统制使大人,这釜山港确实有二百多船只,只不过这些年来大家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就租出去一批船只,给渔民打猎,商人经商用了。不过统制使放心,该是你的那一份,我们绝不会少,大人远道而来,不妨入军营,我等已备好了酒菜。”
李从茂脸色一变,啥情况?
水师的船,你们拿去给人打渔给人经商,那老子拿什么去给幕府打?
还我的一份!
老子不要钱,老子要船!
李从茂不知道日本国什么时候发动渡海战争,但知道就这一百来条小船,根本挡不住日本水师!
“元成是吧?”
李从茂嘴角露出了微笑。
元成看多了这种眼神,这是上官欣赏,高兴啊。果然,没有钱摆不平的事。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就要少拿一份了。
不,干嘛少自己的,要少就少底下将官的!他们应该孝敬统制使!
李从茂转过身,伸手从护卫腰间抽出腰间,双手紧握,冲着元成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噗!
血喷出来!
也不知道是李从茂的力气不够大,还是刀子不够锋利,这一刀下去,竟没砍掉元成的脑袋,可即便是砍了一半,元成也活不成了。
李从茂踢开元成,冲着惊慌的水师将官喊道:“我命令你们,三日之内,将所有缺少的船只给我找回来,少一条船,就休怪我不客气!”
朴均颤抖了。
这可是庆尚道的水军高官,是仅次于统制使的水军高官,你李从茂再怎么牛,也没权限杀了他,走正常流程,也是先请王命,然后李芳远差人带走,送到松京审问,最后决定如何如何。
现在你直接杀人,你疯了?
李从茂没有疯,种种情报与迹象表明,日本国确实在备战,而他们征战的对象是朝鲜,他们想要灭亡朝鲜然后以朝鲜为据点进攻大明!
在这个战争的节骨眼上,这群人竟还为了自己的私利,腰斩了水军的力量!
没有船,就只能看着日本军队上岸!
可庆尚道满打满算也才一万出头的军士,这些人要防守大片地区,沿海地带只有这三千水军啊。如果这些人挡不住幕府军队,那就意味着庆尚道将沦为战场!
李从茂如何不着急,如何不疯狂!
“去找船!”
李从茂大喝。
朴均等一干水军将领立马惊慌跑开。
来了一个杀神,不给面子的杀神,不找回来船只,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李从茂有些绝望。
因为倭寇侵扰的关系,朝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采取被动防守的策略。被动防守就意味着水师并不怎么重要,在岸边挨打或反击就行。
随着倭寇被大明消灭了主力,朝鲜沿海一带也逐渐平静下来,没事干、没敌人的水军,就这样整天泡在港口里,也不出海,也不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沦为废物。
这些军士,有二百多斤的胖子,也有八十斤不到的瘦子,有可以当爷爷的老人,也有瘸腿走不动路的中年人。
三千水军,能拿出手的不到六百!
李从茂有点想逃,这个情况与自己掌握的情报完全不相符,这点人手,根本就不能用来打仗,逃跑这些人都是累赘啊!
“整顿水军,所有军士即日起进行武备训练!”
李从茂愤然喊道。
三千水军哭丧着脸,有气无力,甚至还有几个不服从顶嘴的,结果被李从茂拉出来一顿鞭子抽,又挂起元成的脑袋,这才确立了威严。
相对于庆尚道水师的羸弱与不堪,全罗道的水师虽然只有一百六十五艘船只,两千水军,但因为主将是郑津、康泽,这两人长期把持着这支水军,倒是一支完整的水军,也颇有战力。
日本,筑前。
斯波义重、细川赖元、畠山基国等主力带军队纷纷抵达,海面上铺满了木船,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陆地。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斯波义重、细川赖元决定带兵攻庆尚道的釜山、统营、泗川,畠山基国、赤松宏信等领兵攻全罗道,主攻高兴半岛、取顺天、长兴两地。
一旦得手,则全力渡海,三十万大军全部入朝作战。
斯波义重、细川满元商议着作战细节。
细川满元指着舆图,自信地说:“釜山水军不堪一击,只要打下釜山,就可以占据昌原这一座重要城镇,可以将此作为后勤据点,然后北上取密阳、庆山。”
斯波义重赞同道:“庆尚道好打,占据釜山之后北上也便利。为了避免朝鲜各地有所准备,烧毁粮仓,首战必须速战速决,同时急行军挺近,务必将昌原的粮仓保住!”
细川满元咧嘴,请令:“不如就让我亲自带兵,打败釜山港水军之后,直接钉入昌原!”
斯波义重看着跃跃欲试的细川满元,呵呵笑了笑,微微点头:“头功吗?给你也无妨,日后的战斗多着呢。在攻打京都的时候,别跟我抢功劳就好!”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不堪一击,釜山陷落
崔成秀躺在一处平缓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里咒骂着:“该死的李从茂,用得着如此折磨人!”
林丰宇躺在木船上,冲着崔成秀喊:“这也就是在海里你敢说。”
崔成秀呸了一口唾沫:“大王迟早会把他给革职查办,林老三,你说,他让咱们天天跑出来查看海面,查什么,难道说日本国还真敢发兵不成?”
军士金德勇拿着船桨,手搭凉棚南望:“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根本就不见日本军士的影子。依我看,不过就是虚假情报。前些日子听闻足利义满死了,那足利义持本就没多少威望与本事,又怎么可能会派大军远征我们。”
林丰宇哀叹不已。
话虽如此,可问题是作为庆尚道的小小水军,必须听从统制使的命令。
“这样也好,听说岸上的兄弟们每日都在特训,昨天竟有两个家伙直接累死了,也不知道这李从茂到底是杀人,还是在整顿水军。”
林丰宇很是头疼。
金德勇、崔成秀等人苦涩。
虽说元成、朴均等人贪污、自私自利,不受水军上下拥戴,可这两个人毕竟不管事,不折腾,军士想干嘛就干嘛,晚上喝酒赌博,白天睡觉出营,自由得很。
可李从茂呢,严厉威猛,不是砍脑袋就是抽鞭子,体罚严重,几个胖子明显跑不了长路,累得都喘不过气来了,还要往死里练,结果真死了。
从懒散无度到刚猛如山,两个极端的转换让许多人都承受不住,水军中对李从茂的埋怨声不断,若不是统制使的官衔,估计许多人要哗变了。
曾经有将官托关系找李叔藩告状,结果告状的人只回来了一个脑袋,身子都没带回来。现在找谁都没辙,只能乖乖受训。
“船只找不回来,不知道统制使会不会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