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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黎江白扶着沙发跪了下来,脑袋靠近地板,伸手掏拖鞋,他说:“给晏温的,他喜欢这款拖鞋,超市里已经买不到了。”
  拖鞋被踹的很深,黎江白伸长了手才堪堪够到,他的脸几乎贴地,扭曲的姿势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黎江白的指尖一下下的触碰鞋边的绒毛,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拖鞋给掏了出来,他拍拍鞋上那并不明显的灰尘,“唔”得一声吐出一口气来。
  他揉了揉跪疼的膝盖站起身,再次将拖鞋放回鞋柜的顶层,黑檀木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衬他的拖鞋刚刚好。
  窗外天光阴阴晴晴,太阳借着云间缝隙蒸着地上的积雨,风不曾停,只多了一丝暑气。
  “啊…”南枝抬抬头,看着黎江白收宝贝似的把拖鞋收好,他撇撇嘴,说,“那我喜欢吃的那款果冻你买了不?超市里也买不到了,你家有不?”
  黎江白拿出他平日穿的拖鞋,指尖一推柜门,响起刺耳的“吱嘎”声,像是春日里嘶哑的猫叫。
  “买不到了我家怎么会有?”黎江白说。
  “都能有拖鞋不能有果冻?”南枝就知道黎江白会这样说,可当这话实着着的落进耳朵里,还是砸的他耳神经疼。
  黎江白瞥了瘫在沙发上的南枝一眼,又看了看瓷砖地上重叠的两串脚印,斟酌片刻他抬步走向卫生间,拎出半干的拖把打算把地拖干净。
  他的眼睛没那么红了,可哭过之后还是会变得干涩,他打了个呵欠挤出两滴眼泪,轻轻眨眼润了一下,他说:“拖鞋不会过期啊,果冻这玩意儿放老些年会变成化石的吧。”
  呵欠过后困意跟着上涌,泪挤出一滴便再也止不住,黎江白的眼睛再次变得红,当然这次他并不想哭,只是困倦牵动眼皮,在他的脑袋里搅出了一团浆糊。
  风推着云再次遮挡太阳,清凉与暑热交杂不清,南枝额头上浮出一层薄汗,他抬起胳膊蹭在衣袖上,“啧”了一声,然后起身。
  “多新鲜啊果冻化石,”他抻了抻衣摆,笑了一声,“行了你回来了就行了,困了就睡吧,我先走了。”
  话毕南枝绕过茶几,随手拿过茶几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一杯水喝了一口,他接着说:“下次记得回个信儿啊,一晚上一白天一句话都没有,吓死个人。”
  不让人省心。
  南枝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没电了,”黎江白拎着拖把放回卫生间,他洗着手,水龙头开的有些大,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些,“昨晚没拿充电器。”
  南枝走到门口换下拖鞋,脚边的水迹将光反射的乱,那光晃眼,他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
  “我走了啊。”南枝向着卫生间喊了一声,接着咔哒一下推开了门。
  “我才回来你就走?”黎江白探出头来,手上还搭着一块米色的毛巾。
  此时南枝一脚已经踏出门外,踩着门口的地垫,出入平安被他遮住了半个“入”字,他回过头,颇为无奈的应声道:“啊,急啊,我一大早赶过来现在还得赶回去,家里头还有个人等着折腾我。”
  南枝语速渐快,但每个字都像是叹出来的,他多说一句便好似多了一分疲累,眉眼都耷了下去,肩膀似乎也颓了不少:“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能不能别可着我一个人儿折腾啊。”
  昨夜没睡好,又心惊了大半天,南枝也是难得的抱怨。
  吸顶灯闪了一下,登时暗了好多,黎江白挂起毛巾抬头看了看,这不大的卫生间好像被风吹进了晦暗的阴云。
  这天气着实不好,压的人心头闷。
  “你都想象不到有多吓人,我今早一睁眼,两条信息板板正正的摆在我手机里,一条是你说晏温回来了,一条是听听说他找到谷寓清了,他的消息比你的还可怕,我看的后背都发冷,一下子就给我吓精神了。”
  南枝口中的听听是他的发小,黎江白见过,大学的时候曾在人家家里借宿过几天,那是个很优秀很努力却不那么幸运的人,黎江白对这位发小记忆很深,每每南枝说起,他总能与人共情。
  黎江白走过来,路过茶几,也端起那杯水,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水珠滚落下颌,在越过喉结时被他擦去。
  南枝还在说,但已经没了抱怨的语气,他似是将这半开的门当成了倾吐的出口,要将身上的沉重与疲累泄一泄。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南枝闭着眼睛,面色虔诚,却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啊上帝耶稣玛利亚,佛祖天皇祖师爷爷,柏拉图伽利略米开朗基罗,马克思列宁恩格斯,信徒不求别的,只求不要再受这样的惊吓了…”
  黎江白坐在沙发扶手上,双臂抱胸,微歪着脑袋,他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垂垂眼,又抬起来,“你为啥要害怕?”
  南枝还在祷告,听见这话倏地收声,他动了动脚,却没收回来,他扭过头看着黎江白,面色复杂。
  “我不觉得是好事,”南枝说,“最起码在我见到活生生的谷寓清之前,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小梨子你没见过听听发疯,你不知道他真疯起来是什么样,这几年我一直看着他,就怕他发起疯来…”
  忽然间,南枝又收了声,他目光倏然变得严肃:“你这一阵儿吃药了吗?”
  吃药,没吃药,这是黎江白和南枝之间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南枝就像一个复读机,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不停的循环播报,他好像没有停止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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