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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嘉宁被蒙在鼓里气坏了,当场表示怒而绝交。
  回家路上,顾影十指飞动回她一条八百字忏悔小作文,最后试图转移矛盾:【你难道没发现,沈先生是在故意挑拨我们吗?你这样不是正中他的诡计?】
  嘉宁阴阳怪气叫她:【小嫂嫂。】
  【我哥哥是大混蛋,你是小骗子,你们谁也别说谁。】
  顾影两眼一黑,哄不下去了:【不许叫我嫂子!!!】
  摁灭了手机,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上楼。
  她家门洞大开,一打眼就看见聂西泽坐在她家角落那张旧皮沙发上,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穿一身黑色高领的羊绒毛衣,寒意凛然,如一个年轻的死神。
  “你怎么进来的?”顾影好奇,因聂西泽并没有她家的钥匙。
  “撬锁。”
  “……”
  “给你换了新的,不客气。”
  “……”
  顾影抹了把脸,走到吧台倒水,“你要喝什么,柠檬水?咖啡?”
  “你昨晚去哪了?”
  “嘉宁小姐,你表妹家。”顾影镇定地回答,手上用冰锥凿冰的动作并未停下,发出叮当的碎响。她垂下眼睛:“我在做她的家庭教师,你知道的。”
  除了她与沈时晔最初的那个雨夜,她的确从无隐瞒。
  “所以三哥接你的电话……”
  “只是凑巧。”顾影蹲下来找橱柜里的茶杯,“嘉宁小姐病了,我们在一起守夜。”
  “这样。”
  他反应平淡,顾影反而心里打鼓。她没话找话,“嘉宁小姐也挺可怜的,总是生病,什么也做不了。”
  聂西泽的手支在额前,下颌微低,“没什么可不可怜的,她出生时姨父姨母已经在关系破裂边缘,反而因为她生病,他们如今还是一家人。”
  豪门八卦顾影不少听,稀奇的是聂西泽也会提到这种事。她震惊了一下,“聂老师,你下凡了?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身边的俗世了?”
  聂西泽淡淡地说,“我不关心别人,只是想告诉你,三哥他们家,婚姻都很不幸。”
  顾影怔了一下,“说这个做什么。”
  “给你打一剂预防针。”聂西泽轻描淡写地,“万一你会喜欢他呢?”
  顾影脸色微变,“别开玩笑,他是我的雇主。”
  “那又如何?他有权有势,英俊多金,私生活干净,没有女人不想攀附他。”聂西泽探究地注视着她,“难道你没想过?”
  顾影冷静的表情死死地绷在了脸上,“聂老师,你这么问,就是在侮辱我了。”
  “对不起,我道歉。”聂西泽垂眼说得干脆,“只是从统计学上看,我以为女人都会很喜欢他,不是么。”
  顾影内心崩溃,抓了把头发丝,“你可别研究你那统计学了!”
  聂西泽沉默下来,半晌道,“是我想岔了。”
  顾影松了一口气,也替他找理由,“你是在红眼航班上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垂眼收拾起茶具,却听见他冷不丁道,“小影,既然你心里也没有别人,那我们结婚吧。”
  第13章
  chapter 13
  骨瓷茶杯在地毯上碎成了两半。
  顾影目光发直地往向窗外,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吗?英伦三岛分裂了吗,泰晤士河倒流了吗?
  ......
  “evelyn,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yes?”
  “聂老师,上一次你提结婚,是为了气你大哥。那这一次呢?”
  “今天我是认真的。”
  顾影混乱地摇着头,缓缓坐下与他对视,“你还记得你曾经对‘爱’与‘婚姻’的看法吗?”
  “爱情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造成的幻觉,这是人类的生理缺陷,令人类无法达到百分之一百的理智。这个事实,时时提醒着人类是动物而不是更高级的存在。而婚姻制度,则是人类在激素驱动下最愚蠢最幼稚的创造。是的,我曾经这样认为,到现在我的看法也不曾改变,但是,”聂西泽很平静地道,“evelyn,从我知道你在赌场遇险,我就在想,为什么我本可以保护好你却没有做到。我痛心你这样消耗自己只为了挣取一点点钱,但作为朋友,我什么也不能做。所以我想,成为你法律上的伴侣,名正言顺地和你分享我的财产,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顾影从不可置信,到逐渐动容,再到眼睫湿润。
  “聂老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语无伦次,“我……无法回报你。”
  两年前,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年她刚刚退学,曾经的同门、师长对她避之不及,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跟着她。八十页的pdf在圈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流传,“速扒纽黑文y校的顶级绿茶e小姐”,他们这样称呼她。
  “你不甘心吧。”他说,“来我身边,重新开始。”
  圈内对聂西泽的风评一向不好,他离群索居,孤高自傲,是怪胎是暴君。
  但他对顾影仁尽义至,把她放到珠岛的研究所避风头,带她进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实验室。他不喜欢教导学生,亲自带过的只有顾影一个,即便名义上他并不是她的导师。
  周围的人自然而然把他们看成一对。有人说,顾影能在这里读书都是因为聂西泽付了八千万的支票为她捐楼。他们似乎有意忽视了,凭顾影过去的履历,若不是出了变故,她本来也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所大学念书。他们也忽略了,聂家的捐款是因为有小辈正在剑桥上学,顾影充其量沾光而已。
  人们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假的也传成了真。
  聂西泽不胜其烦,索性将错就错,用顾影来挡一些不怀好意的女人、堵一些长辈的多管闲事。
  过了好一段时间,顾影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突然成了聂西泽亲口承认的“女朋友”。她去问他究竟,他正戴着护目镜看数据,冷漠地推了一下镜框,说,“别误会,我不喜欢你。”
  其实顾影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她曾经走上天台,他是她最后一封书信的接收人。
  【聂老师,如果你也能明白我的痛苦,那么你是否也能带着祝福,理解我今天的选择。】
  他想用多一层羁绊留住她。
  外人认为他是人形ai,不动感情。但顾影知道他只是极度坦诚直接,这样的人,反而可以做一生的挚友。所以她也相信,他的求婚,完完全全是出于给她一个庇护的心。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只需要你说yes,然后我把律师叫上楼。”
  律师都已经在楼下了吗?
  顾影顿时坐立难安,“你打算结婚,有通知家人吗?”
  聂西泽微微蹙眉,低头在手机上飞快打字,然后向她展示:“好,现在我父亲母亲大哥都知道了。大哥还说,恭喜。”
  “是吗?聂先生一直很讨厌我。”
  “三哥都接受了你,他不会不给面子。”
  顾影咬着唇沉默下来。她依在聂西泽膝边的地毯上,聂西泽垂目下视,只能看见她蓬松丰盈的长发。
  细看可看出两个发旋。老人都说,这样的孩子天生最倔。
  聂西泽平静地移开视线,“你不说话,就是不想答应了。”
  顾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看他,眼神无比认真,“对不起,我明白你的好意,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能让你搭进来。”
  “……早猜到你会这么说。”聂西泽说,“但总想当面问你一次。”
  顾影忍不住笑了笑,为聂西泽能够懂她。
  “聂老师,以后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明晰坚定,“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得意的。”
  聂西泽静静瞧着她,想起两年前的她,被恐惧击倒,不肯再进实验室,仅仅只是握住试管,都会引起生理性的呕吐。是他狠心不近人情,不去看她的眼泪,逼着她回到实验室,一步一步从头再来。
  等了很久,这株被风霜雨雪摧折过的花,终于悄悄生发。
  聂西泽点点头,站起身。他不喜欢废话,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也就不会再纠缠。就像程序的结果,一就是一,零就是零,没有第三种选项。
  他的大脑永远这样非黑即白地快速运算着。
  聂西泽大步走到门边,忽然止步回头,“evelyn,虽然今天你拒绝了,但我的proposal会一直有效。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随时告诉我。”
  *
  嘉宁和顾影单方面的断交只坚持了不到两星期就败下阵来。
  一张请柬寄到顾影家里,别别扭扭地表达了小女孩和好的愿望。她脸皮薄,管家体贴地替她递话,“一定要来啊,您是最重要的客人。”
  十一月底是嘉宁的生日,她要成年了。
  聂西泽匆匆回来一趟,隔几日又去了南美,顾影只能只身赴宴。到了生日趴那天,骆诗曼拨了两个造型师到顾影家,一个提着礼服裙,另一个带着全套彩妆护理工具,将她摁在梳妆台前面,安排得明明白白。
  傍晚,一辆黑色迈巴赫低调接上她,抵达诺福克郡时正是日落时分。今日天公作美,晚霞是粉紫色,地平线上的庄园灯火辉煌,如天上宫殿。
  离终点尚有几英里,通往庄园的私人公路上就排满了长长的豪车车队,满目香车美人,可知今天来了多少贵客。
  迈巴赫并未直行,而是平稳地变了方向,独辟蹊径上了岔道。司机半转过脸向顾影解释,“少爷小姐吩咐过,顾小姐是自己人,就不用跟别人挤到一处了。”
  车辆畅通无阻地越过三重警卫卡哨,驶入后院拐过喷泉,顾影回过神时景致已变。为了今天的盛宴,花园修剪一新,时令鲜花高低错落。门童上前为顾影打开车门,引她下车后,又换了另一位侍者来引路。庄园上下服侍嘉宁的有十来人,顾影虽然不是个个认识,但都记得相貌,这两个人却十分面生,再一听他们只说英语与粤语,便猜到他们是香港沈家那边临时拨来料理宴会的。
  顾影有几分警觉,递请柬的时候只说是骆诗曼的plus one。侍者果然没有对她表现出额外的热络,送她到宴会厅外便客气止步。
  这处宴会厅庄重典雅,本是旧时贵族享乐之处。为了今日的宴会,四层挑高的大厅由外及内一应装饰成了香槟粉色。从长长的拱形走廊开始,四周铺满水晶与花海,乍一看几乎晃了眼。厅中有一个高高堆砌起来的香槟塔,金黄酒液流淌下来,伴随着这种一滴千金的美妙声音,所有人都在四处游走交际。
  顾影踩着高跟鞋随人流走入室内,并不打眼。她今天穿的是骆诗曼的旧衣,一条银白的鱼尾裙,锁骨上搭配一条粉珍珠链,虽然不是不漂亮,但比起其他华服重珠的宾客,实在朴素到了极点。这个圈子的惯例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品牌过季的成衣,身上也无有分量的珠宝,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直接走到角落里,寻了个红丝绒的沙发坐下。这位置选得刁钻,正对面是伦敦交响乐团的小型乐队,旁边有芭蕾舞者起舞助兴,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芭蕾好看,轻柔的室内乐也动听,只是旁边三个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千金小姐有些聒噪。
  这是嘉宁进入社交场的第一场宴会,沈家用心,请了英国香港两地各界名流,她们一个一个点过去八卦,看衣服看珠宝,评头论足。
  “那个戴宝诗龙钻冕的是谁?真是有家底。”一个穿红裙的女孩酸溜溜问。她脖子上带一串鸽血红的项链,但自然比不过别人大尺寸的tiara。
  “岂止是有家底啊,人家是符腾堡公爵小姐。”
  红裙女撇嘴,“难怪,德意志废黜王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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