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

  第二天一早，时雯在办公室终于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理化组的一个实验员操作不当，把用完的试剂倒进废水池里，结果和其他化学试剂发生了反应，产生了有毒气体，才导致整层楼的人员紧急疏散，主要是一时很难溯源，不知道废水池里有哪些废弃试剂，不敢再贸然加其它试剂中和，只能不断加水稀释，并且找来了工程部的人将通风装置的功率调高，到晚上九点多，监测仪器才恢复，显示正常状态，残留的有害气体也才完全消散。
  “我们昨晚开会到十一点多，困死了。”Lisa坐在位置上抱怨。
  “怎么开了这么久的会。”一个同事问道。
  “实验室出了安全事故惊动了公安部门，是要追责的，还涉及后续实验室的改进工作，这些都是要开会商议的。”
  Lisa说着看了一眼庄沁月的办公室，“Joan昨晚被骂惨了，才几个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啊？那她会不会引咎辞职啊？”
  听到同事这样说时雯有些卑劣地感到开心，内心深处又莫名生出不舍。
  “哪那么容易被辞退，她可是Sam高薪挖来的，人家本来是要直接入职Pfizer美国总部的。”
  Sam是YB医药的CEO，Pfizer则是全球排名第一的药企。
  “也是，我也舍不得她走，Joan能力强，长得又漂亮，虽然年纪比我小，但处事很稳重，和她一起共事真的很舒服。”
  时雯听着大家夸赞她的话，心情怪怪的。
  “她脾气又好，讲话做事都斯斯文文的。而且她还特别护短，上一次我们和QA还有PD开会……Joan早啊”Lisa还没说完，庄沁月就踏进了办公室。
  “早。”庄沁月微微颔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们外面办公室也不敢再议论，默默滑回自己工位开始今天的工作。
  “你昨天去上厕所怎么上那么久？”陆思佳小声问时雯。
  “唉，一言难尽。”时雯才不敢说自己在厕所睡觉，这是个秘密，她要永远埋葬。
  “不过在厕所应该闻不到那个味道吧？厕所有窗户。”
  “嗯闻不到，我也是走进走廊才闻到气味的。”
  “Joan人真的挺好的，昨天大家下楼后她马上清点了人数，发现你不在立刻就往楼上冲，Lisa说你可能去QA送资料了，她才冷静下来，让给你打电话，谁能想到你手机没在身上呀，打不通后她立马叫了几个男生和她一起上了楼。”
  “嗯嗯嗯，我也觉得她挺好的，昨天不还上去帮大家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拿下来么，我是领导我就指挥别人去了。”时雯应和道，那种怪怪的心情像是在心里扎了根，就要破土而出。
  “人家那叫以身作则，幸好你不是领导，在你手下工作才倒霉。”
  “我不是为了彰显她人好么！”时雯瞪着眼说。
  一整天庄沁月办公室进进出出了很多人，几乎都是理化组的，时雯也被Lisa叫了过去，不过经理只是问了她身体有没有大碍。
  下午有个女生哭哭啼啼地从庄沁月办公室出来，大家一下就知道了昨天的事故直接责任人是她。
  “王怡君肯定要被辞退了。”陆思佳说。
  “不会吧，Joan那么好，不会辞退她吧。”
  “她是领导，又不是慈善家。”
  “唉，我还挺喜欢王怡君的。”时雯原本还担心自己被追究，现在又惋惜起别人来，很唏嘘，王怡君平时很爱笑，性格很好，时雯在实验室里有不清楚的事，问她她都会耐心跟她讲解。
  临近下班时，庄沁月办公室的门拉开，理化组的组长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时雯，进来一下。”庄沁月的声音从未关严实的门里传来，时雯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待下班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坐。”庄沁月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时雯忐忑地坐下，小心翼翼观察庄沁月的表情，看着她摘下眼镜，闭上双眼，疲惫地按压眉心。
  “时雯。”庄沁月也不看她，还在按眉心。
  “啊？”
  “昨天事故发生时你在哪里？”庄沁月问完，睁开双眼看过来，满是压迫感。时雯很想说你不是知道吗，但还是老实回答自己在厕所。庄沁月又问她在厕所干什么？时雯嗫嚅着说上厕所。庄沁月好像对她的回答很无语，隔了半晌才说话，“你上厕所外面的动静都吵不到你？”
  “我在上大的。”时雯清清嗓子，似乎这样就不会丢脸了。
  “你又在厕所睡觉吧？”对方语气一贯柔和轻缓，时雯却尴尬得红了脸。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上厕所睡着比起引发事故算小事吧，她应该不会借此炒了我吧？如果我真被辞退该怎么办？时雯大脑飞速运转，一时间想了很多，甚至还在想怪不得人家一毕业就能当总监……
  “我很好奇。”见她不说话，庄沁月继续往下说，“时雯，你在厕所睡觉不嫌臭吗？”
  困都困死了，还说什么臭啊。时雯暗自腹诽，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着，低着头不看人也不说话，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庄沁月只能看到她的头顶，问她没有想说的吗？
  “我没有。”时雯心想算了，随便吧，大不了就是被辞退，那她再重新找其他工作就好了。
  “时雯，抬头。”
  时雯闻言微微地抬了一点头，眼睛依旧盯着膝盖，庄沁月重复，“时雯，抬头。”
  “我已经抬头了。”
  庄沁月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是让你抬头看我。”
  时雯挣扎了一下，还是妥协，抬起头来看向庄沁月，庄沁月眸色沉静，她温声开口：“你连保证都不做吗？”
  时雯不明所以，问保证什么。
  “保证再也不在工作时间打瞌睡。”
  “那我保证吧。”尽管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
  庄沁月又沉默地看她，直到把人看得心里发毛，才开口，“好，现在请你跟我说一下我们公司的实验室安全管理制度。”话题转变很快，且这个话题方向并不是时雯所预期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懵。
  时雯凭着记忆说了些，进实验室要更衣、换实验服、穿鞋套等等，庄沁月“嗯”一声示意她继续，时雯又磕磕绊绊说了些内容，很混乱，内容都对，却不是完整的条例。
  “还有呢？”
  时雯实在想不到了，老实交代自己其实没背过。
  “你没背过？”庄沁月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因为我不用做实验，所以就没背。”时雯说着小心翼翼看庄沁月的反应，她本来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但……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你既然要进出实验室，那熟悉实验室的安全管理制度不是应该的吗？EHS培训你没参加吗？”
  时雯被堵得哑口无言。
  “去背，我要抽查。”庄沁月缓声道，时雯连连点头说好，庄沁月就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