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身中瘴气的,误食蘑菇的,又或者是在天罡迷心阵之类的困境里,用此灵药都可以立竿见影。”
  宫雾掂了掂手里的沉沉重物,心道自己真是摸到星星了。
  她一直记挂着师兄还没有件趁手的法器,现在能拿到陨星残片也算有缘。
  如此一来,大和尚留在谷内养伤休息,连食宿费都一并提前给了。
  而诸位师尊议定日程,定在十日后潜入金烟涡,一同营救被困三人。
  报备辞别后,宫雾把残片交给姬扬,说了心中所想。
  姬扬凝神看了片刻,没有推阻。
  “雾雾一直顾念着我。”他低声道:“今天收下礼物,日后定会加倍还你。”
  “这么说倒是生分了。”宫雾笑起来:“走吧,一起去泗鹿郡。”
  他们一人坐伞,一人御剑,齐齐出谷而去,一路掠过诸多村落,前往更为阔大繁华的泗鹿郡。
  说来奇怪,虽然当下是太平盛世,但两人在鸟瞰世间的时候,都隐隐觉得心乱。
  像是预感到风雨欲来,战事不远。
  难道金烟涡里的祸事未来会席卷各大仙门,造成更大的祸患?
  越是如此,越要去一趟转生庵。
  修道成风的日头里,各番占卜法子都层出不穷。
  皇宫里有太监们扶乩于沙,翻着白眼颤颤歪歪任神灵附降在身。
  民间也有出马观落阴,南北各有自己的本事。
  但百算百灵的,仅有转生庵这一处。
  泗鹿郡地处东南,当地以白茶青瓷称著四方。
  而就在泗鹿郡的城郊之外,有个以草庵为前身的圆墙大庙,自名为转生庵。
  这地方稀奇之处,在于只收尼姑,不收男僧。
  凡是命苦的,无处凭依的,被休被弃的妇人,也一并能在此找到容身之处。
  但出家为尼到底清苦,加之有很多流言传说萦绕不散,寻常女子赌气发咒时也会说,‘我若是骗你,就绞了头发去转生庵当姑子去!’。
  北有大无相寺纯阳,南有转生庵至阴,倒有些遥遥呼应。
  相同的是,两边对香客性别贫富均不作要求,包罗万象。
  不同的是,大无相寺衍生出中原无数小寺小庙凭依沾光,个个自称小相寺小如相寺,但转生庵放眼四海也只此一处。
  他们循路而去时,一眼就在酌州城墙外瞧见那奇异的筒形庙房,以及庵外长长的车流人马。
  有许多人在隔墙叩拜佛母,兴许是在遵循什么规矩。
  有夫妇怀抱着一人粗长的大天香进庙还愿,脸上满是喜色。
  此处香客多到把草野都踏出一条泥路,门口有两位尼姑迎来送往,神态慈和。
  宫雾与姬扬自天上落下来,许愿问事的队伍里众人看得并不稀罕,反而是盯着看他们两会不会守规矩排队。
  姬扬侧身往队伍末尾看过去,恰好有香客在自发维持秩序。
  “敬香礼佛的不用排队,直接往里头走,往里头走!”
  “问事的都来这边,不用进去!”
  络腮胡大叔张罗到他们面前,公事公办的问了句:“你们两是来敬香还是来问事啊?”
  “问事。”
  “去队伍后边。”大叔摆摆手,又叮嘱说:“话在前头,转生庵酉时一刻便会关门谢客,没问到的得等明天。”
  姬扬一瞧队伍长度,清楚今天绝对轮不到他们。
  “但!是!”大叔加重语气,告诫两个小年轻规矩:“你们便是明日来了,队伍也不会重新排,还是得按着这头尾来算顺序!”
  宫雾这时才明白为何庵外有如此多的马车。
  “所以,他们晚上都睡在这里?”
  “正是。”大叔抱臂道:“我瞧你们连个草席都没带,今晚要是留在这里,可得受苦了。”
  姬扬眸子微眯,已有了打算。
  “不妨。”
  他领她走到队伍末尾,自行囊里取出整洁的一件换洗外袍,随风抖开。
  酉时已到,这队伍是不会再挪动了。
  排队的人们陆续让小厮过来顶替轮值,自己回到马车里稍作休息。
  也有人在抱臂看戏,瞧这后生是想拿外袍当毯子不成。
  西风一吹,长袍袖袂腾起,姬扬松开了手。
  那衣袍旋然一落,竟化成了有外门分屋的偌大幄帐。
  茶棕衣扣变作深钉扣紧各角,襟上松鹤花纹变作门帘。
  就连衣角上的缕银团纹,也均匀落在各面的帷幔之上,很是周正端庄。
  幄帐里一厅两房各有分隔,且床榻松软,遮光良好。
  队伍里不乏高官贵人,也有不少平民百姓。
  但任何出身的人看见这样阔气整洁的住处,都会惊得眼珠浑圆。
  ——修仙,修仙居然有这样的好处?!
  ——我怎么没去修仙呢!!
  还有不懂事的小孩,拽着母亲衣角嚷嚷。
  “娘,我也要睡大帐篷!!”
  姬扬望向宫雾,青涩道。
  “委屈你就着我这袍子睡一晚了。”
  第17章
  巧的是,泗鹿郡昨夜方下过雨。
  若是住处鄙陋,席地而睡,大概率会得风湿。
  宫雾隐隐觉得,师兄的这些不算幻术。
  她一觉睡得太舒服了,感觉远甚于在昙华宫里的棉花软榻。
  像是陷进宽厚柔软的鹅绒里,被子温暖贴身,枕头硬度恰好,在梦里都能闻见安神清和的薜荔花香。
  次日一早,他们陆续起床,姬扬手腕一收,又将帷帐收作外袍,叠卷妥帖后放入行囊里。
  反观排队的众人,哪怕是在马车里蜷身睡了一夜,今日起来也难掩疲惫。
  两人神清气爽地站在队伍里,姬扬又道:“饿了么?”
  晨雾微冷,让人在饱睡之后更有些饥饿。
  宫雾掏出夹着桃花酱的艾草饼,刚要递给他,又收了回去,如姬扬一般凝神于指,掌心热流奔涌而出。
  干冷的糕饼登时被烘得口感温软,还冒着烟气。
  姬扬取来竹筒,笑着同她共饮一杯淡酒。
  两人在队列里过得惬意舒展,全然没在野外露宿里受半点苦。
  卯时正刻一到,队伍开始徐徐前行,速度比平日快上不少。
  宫雾昨日悄悄数过一次,他们前面排了四十六个人,还不算陪站的家眷门丁。
  一顿早茶的功夫,前面只剩二十多人了。
  她觉得事情没有想得那样简单,把甜饼递给前边牵着小孩的妇人,客气道:“您知道这问答怎会这样快吗?”
  妇人也不客气,找她又要了一张饼,递给自己的丈夫吃。
  “你们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转生庵灵得很,问事儿百无禁忌。”她举起三个手指头:“一可问诸事因果,二可问今生前程,三可问姻缘子嗣。”
  “这三样,比其他地方都来得准确明白,很是厉害!”
  宫雾趁她说话的功夫,又往队伍前面瞧。
  姬扬低声道:“你看,敬香礼佛的都在往里走,问事的反而都在墙外。”
  这转生庵的庙墙好似厚厚圆环,听说内壁都是浮屠雕像。
  前面问问题的人隔墙而跪,像是对着墙边的孔隙絮絮说了些什么,没等几句话的功夫就快步离开了。
  宫雾见妇人是有经验的,恭维了几句,又问:“他们回答问题这么快呀?”
  妇人哎了一声:“你以为,这会儿问了就有答案呢?”
  “人家也不是白干的啊,不然转生庵里几百号人靠什么吃饭呢?”
  “哎?”
  宫雾偏头看师兄,摸自己身上带了多少碎钱:“您的意思是……”
  “一般是看问题有多难。”妇人指了指自己牵着的孩子:“我多年难孕,四年前去问了问,他们只要了我两串腊肉,然后说等到当年秋天就能得喜——哎,就这么准!”
  “是不是啊,腊腊?”
  小孩儿在啃甜饼,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那也有人问的事儿难过上青天,”妇人八卦道:“当年排在我后面的那个,问怎么样才能见一面亡妻,人家要求可苛刻了。”
  没等他们聊完,前面的问题都已经七七八八的交付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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