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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越观_分卷阅读_2

  保镖小赵低头肃立,刚刚那一点不以为然的神态,也不敢再冒出来。
  上完香,方元清招呼几人在两边的檀木椅上坐下。
  中年人正要开口诉说,方元清就打断他道:“你的事我已知晓,这事是我预估出错。我现在修行有差,自身难保,倒是帮不了你什么。”
  “这!元清大师……”中年人大急,站了起来。
  方元清摆摆手,示意中年人不用慌:“这事不能急。我已经为你算过了,你且向东北方向去寻,一路遇到圆顶的大型建筑就向左转弯,不遇就随着大路直走,如此三日,在一坟场建筑停下,即可找到你儿子。不要急着把他带走,找人在那里看护着他,三月之后会出现转机。”
  “三个月……”中年人有些犹豫,对这个时间显然不太满意。
  方元清也明白中年人的顾虑,随即道:“如果你能找到其他高人,也许不需要我说的三个月。不过你要注意,附身在你儿子身上的阴人怨气极重,似乎与你儿子前世颇有渊源。如今阴人与你儿子纠缠过深,修为低些的不但奈何不了它,反而可能引起它的报复,找人方面你定当谨慎。就算找不到,也不用担心,这三月你儿子顶多只是受些磨难,并无性命之忧,三月之后自有转机出现。”
  “对了大师,何为坟场建筑?”中年人问道。
  “就是一些建在阴气重的地方的建筑,多为建在坟场刑场之地的学校,借学生阳气压制阴气,当然也偶有其他类建筑,你需打听一二。”方元清解答完,突然压抑不住了咳了两声。
  原本在一旁安静站立的方善水见状,顿时担忧地两三步迈上前来,“师父,你怎么样?”
  中年人这时也发现方元清的不对,短短几句话时间,方元清的面色竟枯败得如此厉害,中年人不禁关心道,“大师,你这是?”
  方元清示意方善水不用担心,对问话的中年人淡然道:“无碍,不过是需要踏上一番旅程罢了。”
  眼见方元清不想多说,中年人也不再追问,仔细记下方元清的交待后,不多打扰就告辞离开。
  厅里没了旁人,方元清招招手让方善水走到眼前。
  方元清仔仔细细地将方善水看了一遍,一时感慨万千,从小带到大,对他来说,方善水就是他的儿子,可惜如今他要抛下这孩子独行而去了。
  方元清叹了口气,“徒儿,我大限已至,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方善水眼眶立刻红了,这段时间的不祥预感终于成真,但他没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一贯冷漠的方善水,此时也难免像个孩子似的哽咽起来,“师父,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能救你?”
  “修行之路,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方元清摇头,随即对方善水说,“时间不多了,为师有三件事要嘱咐你。”
  ……
  “如此三事,能做到吗?”
  方善水哽咽应诺。
  见方善水如此,方元清叹息道:“你这些年跟着为师走南闯北,积累甚多,生活倒是无虞,但性格却太孤僻。为师在时,你尚且有个人说话;若为师不在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倒叫为师好生担心。”
  “为师方才为你卜了一卦,待守灵过后,你且往北去,在徽城落脚,我已经交待了一位老友照顾你,你……咳咳……”
  方善水见状难受道:“师父,你歇一下,不要说话了,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都记得非常清楚。”
  师父年龄虽大,但其童颜鹤发,总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从小身体就极差的方善水,从没想过精神这么好的师父会走在自己前头。
  方元清费力地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方善水先出去,“我先歇会,你去订火车票吧,酉时去我房前等我。”
  方善水出了门后,方元清逐一将供台上的牌位看了一遍,供台最上方,是方氏一族的祖师爷牌位。
  那牌位很奇特,材质不知是铁是木,通身泛着乌金色泽,底座竟雕着两头状似老虎的狴犴,两只狴犴左右背对,驮着这块牌位。
  狴犴相背着,仰头向天怒吼,竟仿佛要从牌位下爬出来一般——牌位上书“上御元妙真人方……”
  最后两个字已经模糊,只留下一些浅浅的坑洼痕迹。
  据说这是他们方氏一族的祖师。
  方氏起源于明末,于乱世中捣腾赶尸生意,后来江山抵定,就落户湘城成了当地著名的赶尸人一脉,但随着近代丧葬法易改,运输逐渐方便,湘城方氏就迅速没落了。
  方元清带着徒弟落户香市十余年,这家传的核心手艺却是很少派的上用场,只能靠着通阴阳锁魂卜算之术占据一席之地。
  方元清看着众牌位久久,屋内烟香缭绕,如一缕缕魂儿似的在昏暗中游荡,绕着方元清孤单的身影,幻明幻灭,显得诡异阴森。
  “求而不得,心魔四起,师祖们都放弃了,我却还想继续前行,如今欲壑难平的,是心魔还是我……”
  镂空的木门吱呀着开了又关,风呼地漏进屋里,使得弥漫的烟雾一震,然后惊魂似的游窜。
  空无一人的房内,只剩下满室静默的一列列牌位,和牌位前忽闪明灭的香火。
  第二章 人上路
  方善水买好车票,将一切收拾妥当,酉时日落之际,等在了方元清门外。
  很快,房门被从里推开,看到方元清头戴斗笠走出来,方善水蓦地一惊。
  这斗笠,方善水少时随方元清赶尸常会见到,那是戴在死尸头顶,防止尸体曝晒惊魂而用的藤编斗笠。
  方善水:“师父……”
  “走。”声音从斗笠布帘下传来,粗哑僵硬,简直不像是活人的声音,完全有别于几个小时前的方元清。
  除了一个走字,方元清再没说什么。
  方善水知道,此时师父已经等于是不在了,心神悲痛间,仿佛回到了数小时前,在厅堂见师父最后一面时的情景。
  【徒儿,为师的大限来得太突然,得靠你送这最后一程了。交待你的第一件事,是落叶归根。】
  【由于子时之前,我必须待在阳气极旺盛的地方,所以我们得先乘坐火车。酉时阳气将尽未尽之际出发,到了怀云镇,差不多就过了子时最危险的时刻。下了火车你在前面带着我走,你记住,在这之后,你不能和我说话,也不要回头看我。】
  【你须得连夜赶路,在天亮之前赶到道观。道观后山琅琊洞里,为师早已为自己备好了棺木。你将为师领到棺木前,之后要先对为师说一句,‘到家了,小心门槛’。待我入了棺,你就把我头上的斗笠拿下,快速合上棺盖……】
  想起刚刚方元清的交待,方善水心底猛地一酸,搀着方元清的手臂,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般低不可闻地道,“师父,我们走吧,徒儿带你回家。相伴十三年,不孝徒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你最后的嘱咐,我一定会妥善完成。”
  方善水扶着方元清出门,看到他们身影的来往行人,纷纷让开路绕道而行,大多数人不敢多看,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但也偶有一二远远驻足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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