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现在想想,除了他顾濯在这里面横叉一脚之外,他竟想不出来有什么别的法子。但是……他似乎是个大直男啊?
  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想呢?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自己长得跟李南淮有几分相像吧。
  案烛下顾濯脸上的轮廓清致分明,睫长如盖,他突然打了个寒噤,竟被自己的一个小念头给冷到了……按说不该如此。
  不知何时,能听见外面多了些寂静,淅淅沥沥的声音渐多,越来越清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不是被自己冷到了,而是真的冷。
  他只得起身关紧了窗子,听雨声击打。从不喜欢照镜子的他竟注意到了险些积灰的铜镜,作为一个男人,行得正,站得直,昂首挺胸,谁会闲着没事俯首低眉照镜子,岂不是娘子作态?
  反正他会。
  果然惊到了自己,这可完全不是他本来的面目,眉眼间确实像极了李南淮,若是不仔细看,怕是会以为这俩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不过他比李南淮多了颗痣,正在眉心处,不过淡淡一颗,不是很明显。
  正在这时候,门外咚咚咚敲起了门,伴随着脚踩积水的声音。
  “玄师!请玄师起身,守陛下身侧!”
  顾濯恼了,大下雨天的让他出去陪那狗皇帝?!谢熠秋不是才刚从他这里出去?
  “请回禀陛下,臣这就去。”
  大雨来势汹汹,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小雨竟突然就成了瓢泼大雨,顾濯只能冒雨前进,等到了皇帝的寝殿,身上早已湿透。
  隔着屏鄣,顾濯跪身,口中还有方才匆匆赶来的急促呼吸。“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谁知里面没听见谢熠秋应声,倒是见旁人从里面出来了,是个小太监。
  “玄师快进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顾濯没见过这人,绝对不是谢熠秋身边的贴身人,看起来倒是挺机灵。顾濯心有疑虑,但只是说:“多谢。”
  还没等挪步,便见那小太监低着首,小步凑近,悄声道:“奴才是裴总管身边的人,玄师尽管放心。”
  顾濯心下一愣,又是这个裴总管,他还从未见过,倒是始终摆脱不了他的控制。
  “听说陛下是刚从世子殿下那里回来,恰巧天下大雨,便不小心摔了一跤。太医院的人已经来看过了,说休息片刻便会好,只是奴才见陛下睡得并不安稳……口中呢喃的似乎是玄师的小字?”
  顾濯暗想,谢熠秋明明是刚从自己那里出来,怎么就成从李南淮那里出来的了?怕不是他从自己殿中出来又去了李南淮那里?
  顾濯进了殿内,只见三面环屏龙床上躺着个人,尽显古朴深邃。
  只是那人睡的正香,这时候似乎并不需要他这个玄师在一旁侍候吧?
  谢熠秋平时一副威严姿态,甚至说话也只是寥寥数语,想要处死一个人,给一个眼神便能办到,如此帝王,在睡着时候,原来也是安安稳稳的,不过跟个普通人一样。
  顾濯在松一口气的时候,不自觉想,若是现实中的谢一秋能体恤一下员工,他也不至于把他写成烂人,以至于自己来到这里伺候这个烂人。
  看来这一夜又是不得安枕的一夜,只能守在一旁凑合了。
  看起来安枕的谢熠秋一夜都在噩梦中。夜里本是经过玉衡的殿前,殿门紧闭,索性不进去了,反正殿中主人也不会乐意。本也没打算再继续走,想着回自己殿中,这时候身边的太监说:“顾玄师身子好转,陛下不如前去瞧瞧?”
  他又索性去了,想起日前在这里拿走的玉佩,便故意杜撰出一颗和田原石,看看对方有什么话可说。
  可惜顾玄师这张脸越看越像玉衡,说话却是一副小人姿态,他也不想再这里听下去,便一怒之下去了玉衡的殿里。
  没想到玉衡冷眼相看,道:“臣待罪之身,实在不宜面圣,陛下请回。”
  谢熠秋得到的只是痛心,“朕对你此前所做绝非本意,你却对朕如此无情。旁人所见皆是朕有多么昏庸无能,却看不见朕身上绑了多少傀儡线,就连玉衡你也看不见吗?”
  “君臣之间,本就无情,陛下说臣无情,像是在怨臣。”
  “玉衡年少时,少年英姿,如今却不似从前了。”谢熠秋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苦笑,“玉衡让朕看见它,是想让朕念起从前对吗?”
  “陛下多虑,臣不过是觉得身边留的东西太多了,未免冗杂繁琐,不如丢弃,一身轻松。”
  “玉衡许久未唤朕秋玉了。”
  秋玉是谢熠秋的小字,两人年少一起长大,互唤小字时候,总是比直接唤其名要多,也更显亲昵,只是如今碍着君臣的身份,连唤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南淮抬眼,“陛下不觉得不合规矩吗?臣就算是罪名加身,也懂得礼义廉耻怎么写,先帝教会臣与陛下许多,臣都记得,反倒陛下如今像是半分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只剩眼睁睁看着掌权宦官将心爱之人打入诏狱,自己身为帝王,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自己与为太子时的大志相悖,在宦官铺设的昏庸道路上越走越远。
  “从前,朕心向玉衡,此心……早就不干净了。”
  他只得转身离去,一切自己无法掌控的对玉衡做出的孽,都怪自己过于懦弱。
  身后人讽笑,“陛下何止是心不干净,陛下的身子也是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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