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萧妧据理力争道:“陆氏满门不幸,方有今日陆秋白扮作男儿,为陆氏申冤一事,其情可原,其境可悯,法度之外尚有天道公理,又岂能一言以蔽之?”
  御史不依不饶:“即便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氏得官不正,当免其一切职务,贬为庶人,方能彰显国法昭昭,请娘娘、陛下下令!”
  这倒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相比较满门抄斩,仅仅只是罢官显得并没有那么严重,但萧妧依然一步都不想让。
  “得官不正?赵御史倒是说说,如何叫做得官不正?难道她不是依靠自己的才学一步步考上来的吗?御前对答,高中状元,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弄虚作假?”
  “陆氏突遭横祸,陆秋白身为陆氏遗孤,投奔自己的师母有什么不对?师母怜其孤弱,为其再取新名,有何不可?”
  “再说国法,国法哪一条哪一律规定了科考必须只能是男子?即便她假作男儿身,骗了所有的人,可这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心中的成见!”
  “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如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就可以忽略掉她所有的才干和功勋,就可以因此将她从前的功勋一笔勾销,那我这个摄政太后看来也没有必要继续坐在这里了,左右哀家百年之后,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何必为了这大俞的天下,事必躬亲,呕心沥血?”
  “隐姓埋名为亲人报仇,孤身深入敌营平定藩乱,先帝信重而托孤于其身,以一己之力撼动崔氏这颗王朝毒瘤,这桩桩件件,哪一样放在你们身上,恐怕早已经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了吧,而她,却要落得一个被你们集体攻讦的下场,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不是孤军奋战呜呜呜。
  第93章 玉汝于成(六)
  质问的声音一道道砸下来,群臣顿时鸦雀无声,无从反驳,但执拗的人依然拎出最开始的诉求:“欺君之罪,罪不可恕,娘娘所说的这些都只是情理之中,但法理才是一国之本,若是此等行径还能被轻易宽恕,那国法当从何立?若是娘娘拒不治卢柏之罪,那便恕臣不能与此人共立于朝堂之上!”
  说罢果真脱下官帽,不少人亦纷纷效仿,大有萧妧不将卢柏下狱杀头便不罢休之势。
  “请娘娘将欺君之人,绳之以法!”他们齐声高喊道。
  更有甚者,激愤之下锵然道:“若一国之法也可以因一人而随意更改,那臣等还有何颜面立于此地,此等先例断不可开!卢柏不死,则国法不立,娘娘若一意孤行,坚决维护于此女,那臣不如现在就去见先帝,也好早与祖宗请罪!”
  萧妧说了这么多,这些人依然无动于衷,只是苦苦相逼,她心中顿时一阵悲哀失望:“你们!”
  眼看君臣对峙不下,身处这场风暴中心的人却忽然笑出了声,在这个群臣俯首的大殿之上显得格外突兀。
  陆秋白独立于金殿之上,看着身边尽皆匍匐的众臣,为她这个身份的事情在大殿之上争执了这许久,不由得轻蔑笑道:“好一个礼法!”
  “你们口口声声都是礼法,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惧怕罢了,你们在害怕,极尽手段让女子囿于闺阁,框于内院,却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能有人,走的比你们远,站的比你们高!”
  “你们在害怕,害怕千千万万如我一般的女子将目光投向被你们占领的天地,你们害怕,往日那些依靠压制你们的母亲、姐妹、女儿得来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哈哈哈哈!什么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过都是些懦夫!”
  “即便今日如你们所愿,青史之上,也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人冲破重重阻碍与枷锁,也能立于金殿之上,而你们,受尽万民供养,享尽妻母便利,却个个都是胆小如鼠、庸庸碌碌之辈!”
  说罢看向金阶之上耸立的那个身影,母强子弱,积弊渐清,只是眼下僵持为难,倒不如以退为进。
  陆秋白摘下官帽,话锋一转:“臣欺瞒君上在先,按国法理应严惩,请娘娘下令吧。”
  萧妧见她神色平静自若,知她甘愿自退一步,暂解僵局,只好顺势道:“此情复杂难解,先押后待审吧。”
  国子监祭酒卢柏竟是一名女子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中不胫而走,加上萧妧的推波助澜,无论是否在朝为官,闻知此事之人不知凡几,一时间坊间皆是啧啧称奇。
  只道孤女为亲复仇,竟隐忍蛰伏,一朝高中,历经艰险,最终大仇得报,却没承想被满朝文武逼得自脱官帽。
  明明屡立功勋,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只因身为女子,而被这些庸碌的朝官们屡屡贬低,实在是可怜可叹,世道不公。
  且不说本就与陆秋白早有交集之人,更是惊奇不已,只因从前别无破绽,哪里看得出来这般风流士子,年轻有为,其实本为女儿身?
  从前受了她恩惠的,这厢更是自发请愿,祈望朝廷网开一面,但这些声音比起雪花一般飘向御前的请求处死她的奏折比起来,不过寥寥而已。
  直到坊间传言四起,不少人也听说了她的事迹,就连七岁的稚子也得喊上一句“陆家女冤枉!”。
  也不知是谁人起头,阳州曾受过她庇护与恩惠的百姓纷纷联名上书,直言卢祭酒有大功德,这样的人若是都不能得到应有的嘉奖,反被朝廷下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当真真是老天都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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