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阳光慵懒又耐心，为从壶嘴倾泻而出的水柱镀上一层鎏金。明亮的玻璃杯内，殷红的花瓣被热烈地冲开, 翻滚着绽放。
  “没想到这里还保留着做花茶的习惯。”
  青葱似的手将杯子放到殷渠面前, 乔明瑞从容地紧挨着对方坐下，半感叹, 半嘲讽地轻扯唇角，“我还以为, 真把连夫人忘得一干二净呢。”
  话题一旦牵扯到连随月，殷渠就熟练地摆出倾听模式, 谁知这一次, 乔明瑞只说了那么一句，便忽然将话题引向他：“说起来, 你有认真思考过，要找回自己亲生父母的事吗？”
  殷渠倏地抬头，眼中满是意外，又警觉地看向四周, 确认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低声回答：“这三对夫妻的dna并不好拿。”
  言下之意, 就是没找到机会。
  乔明瑞偏头，细细盯着他看了片刻, 一句话没信。
  他轻轻弹了一下杯身, 笑着提醒：“你走入死胡同了。”
  殷渠盯着茶杯中安静的玫瑰, 声音沉闷：“……死胡同？”
  从这三个字中听出抵触情绪, 乔明瑞有些犹豫。
  这几家的父母, 都不怎么拿得出手的样子, 家族里也是一堆烂账。
  虽然他相信, 以殷渠的手段，最终肯定能拿到当家的权利，但对渴望亲情的殷渠来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家庭。
  突如其来的沉默，反倒勾得殷渠看了过来，沉寂的黑眸一动不动地锁定在乔明瑞身上。
  在瞥见那一抹犹豫后，他眼睛微微张大，顷刻间便洞悉了乔明瑞此时的心态——
  因为明白他可能并不想接受那样的家庭，所以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出解决的方案。
  这是在……考虑他的感受。
  可以前的乔明瑞，是不会在乎“工具”的想法。这种转变，是不是说明，他在乔明瑞心里的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
  再联想到之前那颗星星，殷渠心跳猛地加快，只觉被小心捉在指尖的玫瑰，也陡然变得烫手。
  为了印证脑海里的猜想，他决定铤而走险，开口试探：“您需要我成为大家族的继承人吗？”
  乔明瑞眼神闪烁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但殷渠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盯着手中的杯子，像是自言自语，努力说服自己：“其实，我知道您想说的办法。”
  “虽然那三对夫妻的dna拿不到，但文连云、季柏川和沈昭的dna，以及殷有财和周佳的，却易如反掌。”
  “只要确定三人之中，谁是殷有财和周佳的亲生儿子，那么他就是被换掉的那一个。”
  “现阶段的我，事业也算有所建树，算得上是好苗子，拥有被认可的资格，也能利用家族资源，继续打压那三个人，也能为您带来更多的利益，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只要是您想要的，我可以试着去做到。”
  少年人的声音干净而有力，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成功拨乱了乔明瑞的心弦。
  他单手撑着下颌，定睛看了长相俊美的反派片刻，薄唇微抿，像是在笑，却透着若有若无的警惕。
  一开始，乔明瑞的确被这样的话震慑，但在听完过后，莫名地想起初见时，对方守在自己身边的睡颜，和那晚喝醉后，纯属意外的吻所留在对方脸上的羞涩与震惊。
  如果没有这些前提，他可能并不会多想。
  但，如果刚才那番话是在试探……
  这将指向一个他并不愿意相信，却又快要不得不相信的猜测。
  ——殷渠，可能喜欢他。
  但，为什么？
  是一见钟情，还是为达目的，而选择的伪装？
  在见识了沈昭三人的虚伪，又有乔振天这样的例子在前，乔明瑞很难相信对方是出于真心。
  说不准只是想借他之手，轻松地拿到沈昭三人的dna样本，送去做检验，又在事后，将一切都推到自己头上。
  这样一来，殷渠便是个完美“受害者”，从一开始的被利用，到被迫曝光身世，又有如今创建公司的辉煌履历，足以让亲生父母刮目相看。
  用殷渠的话来说，“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冰冷的理智与分析，轻松镇压了乔明瑞一开始因为这些话而生出的心动。他的沉默使得殷渠有些不安，几度欲言又止，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总之，十分符合一个“想要试探自己在心上人心目中的地位，却又因为得不到反馈而焦躁”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形象。
  乔明瑞看不出什么端倪，便也做出新的决定——
  他朝着已经坐立难安的殷渠，展颜一笑。明媚的阳光将他的眸子点缀得像是没有杂质的宝石，漂亮到叫人深陷其中。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突如其来的直球，打了殷渠一个措手不及。他惊惶到站立，因为动作过大，而差点打翻茶杯。
  弥漫至脸颊的赧意，烫得他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想问您这个……不是，我也没有在否认……”
  重复好几遍后，殷渠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进行毫无意义的欲盖弥彰，终于在乔明瑞含笑的注视下，闭上嘴，指尖轻抚手中的玫瑰，许久，才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竟然真的，承认了？
  旁观全程的乔明瑞，眼底浮现一抹诧异，却又稍纵即逝。
  冷静，也有可能是对方演技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