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_分卷阅读_148
说起儿子赵翊蘅,鲁王妃就来劲了道:“可不是,那之后我的身材再也恢复不到以前了,后来生了一场病,看在那小子的份上都想开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说起来我们女人生个孩子不容易。我现在脸上都长斑了,一点一点。”夏语澹指着她的脸颊道:“不过是我敷了粉王妃看不出来,但这样下去,敷粉也遮不住了。现在我走路的步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外八字像只笨鸭!”
“娘娘……”鲁王妃想要插嘴说上几句奉承话。
夏语澹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往后我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我的肚皮就一下子成了破口袋。还有这儿……”夏语澹张手虚虚比着自己隆起的胸部往下拉:“以后这儿多少有些不一样吧。”
夏语澹不确定自己生了孩子之后,胸部能不能维持原来的浑圆力挺。夏语澹见过太多乡下的农妇,胸部都下垂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前世的阿姨们,生了孩子多少会影响胸型。
鲁王妃勉强笑道:“娘娘以后有了孩子,就不在意这些小事了?”
“小事?”夏语澹手支着下巴,一派恬淡的样子:“太孙妃有什么能让皇太孙着迷的?只有皮囊而已!美丽是我与生俱来的,独一无二的资本。在皇家我失去了美丽意味着什么?王妃出身乡绅嫁入豪族,想必能明白一二分我现在迷惘的心情。”
而今夏语澹能明白鲁王世子坚持退婚的私人原因,赵翊蘅生性风流,而他的风流遗传自鲁王。产后继续发福的鲁王妃,真的只能让鲁王敬大于爱了。
鲁王妃侧脸对着夏语澹,出口却是由衷的话:“娘娘位居正宫多年,除了脸之外,自然还有过人之处。”
夏语澹一笑,端起茶来道:“刚才王妃和我提起茶叶,今天我不说这个。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我赌上了我所有的资本生下的孩子,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都不知道爱护,和我说天下百姓困苦?我不懂!”
鲁王妃急忙劝告道:“双子降临非家国之福!”
夏语澹表现了出遗憾的神情,道:“可是连自己的亲身孩子都不知道爱护,这样的女人有资格关心万民吗?将来能母仪天下吗?”
鲁王妃惶恐,正色道:“娘娘不可妄言!”
母仪天下,那只有皇后才能用,夏语澹只是太孙妃还不是皇后,现在提前说了母仪天下?皇上还活着呢。
夏语澹神色如常,道:“自有皇帝始,秦之赵太后与长信侯密谋,欲夺子之帝位;汉之吕后,也威逼其子,致惠帝郁郁而终;唐之武后,两次废黜亲自,自立为帝;周之杜后不喜次子,天家的怨怼之心酿成了兵祸。我看这些被士大夫讨伐的野心勃勃的妖后,她们不甘心困在后宫,瞭望前朝,在触手权利之后,都先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对自己孩子的母爱。我苦思冥想,这辈子我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鲁王妃你说,如果到了那么一天,怎么样才能抚平我的丧子之痛?”
夏语澹眼睛威胁性地眯起,溅出火花。
鲁王妃瞬间感觉到了窒息,她不能接住夏语澹的话。
现在有许多人要求太孙妃为了国家之福放弃一个孩子,若付之行动,太孙妃放弃了一个孩子,她真是从国家之福出发,还是被群臣,被权利所逼?人没有一个东西的时候,就会渴望一样东西,这是本性。大家是要本分老实的太孙妃,还是要一个野心勃勃的太孙妃?
鲁王妃不能承担那联系到的后宫,即使那些都是可能,去掉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换来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后,在日后!
鲁王妃悻悻的离开了。夏语澹能遇见到水是被自己越搅越浑了,不过夏语澹无所谓,照旧传花姑来诊脉。
华滋轩里外都很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花姑,你是我自己费心暗访来的大夫。”对于花姑隐瞒了自己这件事,夏语澹理智上理解,感情上还是不舒服,因此才少有的强硬道来。
花姑也是有她的理由,道:“娘娘晚些知道,不是晚些担心几个月。”
“我担心我的,这是应该的。”夏语澹执意,眼睛微微垂下,这个角度光线折色,瞳色变成了浅浅的琥珀色。
花姑为夏语澹的坚持心疼,一张老脸也垂下来。
夏语澹抬头转而一笑,道:“你是少有的几个,我能说说心里话的人。我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在我的生命中也不多。”
真是不多,夏语澹真正可以敞开心扉说话的,一个是虞氏,一个是仇九州,都是边缘的人物,一个长眠在底下,一个远居福建,说是那边比燕京气候温暖很多,所以这些年都没有回来。花姑,或许是她职业的原因,通过了这几年困扰夏语澹怀不上孩子的问题,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聊的。
花姑有些感动,但是也看不出来,她把这份感动放在了心里,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道:“娘娘今天不该和鲁王妃说这些话,这些话传出去,原来小事也变成大事了。”
夏语澹沉默了一阵,才出神的道:“我也有我的想法,或许在别人看来,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还未知是男是女,这些话可以随便说说,万幸生了一男一女,这些话就是秋风的落叶,一扫而空。但是对我不是这样,你的手搭在我的脉搏上,可以感觉搏动,我也是可以感觉到他们心脏的跳动。我想从他们腹中的开始,就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他们,就是别人随便说说,都不可以!”
夏语澹和花姑聊起这些的时候,赵翊歆正从外面走来,听全了这一段话,他这个时候过来,就是看一看鲁王妃走了之后夏语澹的心绪好不好,不用看也听见了。所以赵翊歆没有没有踏入屋内,转身去了书房。
想着这几天夏语澹为了孩子,表现出来的强有力的态度。
赵翊歆很难形容夏语澹的复杂,她特别爱惜自己的命,所以十几年在夏家都不敢给自己做个决定,因为怕丢了自己的命;赵翊歆还记得,在他们还算新婚的时候,夏语澹提起了,以后感情不在了,请允许她住到别宫里去。
而今别人说说都不可以,多么在乎?
☆、第二百一十九章 憎恶
夏语澹这厢和花姑说完了话,陈掌事附耳来告诉夏语澹,赵翊歆来过了,只在门口站了站,去了书房。
夏语澹颔首,也起身过去,进门看见赵翊歆在裁纸,裁出了一段两尺长宽的纸,不是练字,不是公文,是要作画了。夏语澹也有了兴趣,把赵翊歆裁好的纸拿了过来,赵翊歆又裁了一张。
夏语澹看了两张画纸,又看了赵翊歆的神情,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有高兴的样子,问道:“你要画什么?”
夏语澹原本是想和赵翊歆同作一幅画,不过现在看来是打扰了他。
赵翊歆刚才站在书房,忽然有些焦躁起来,所以裁出画纸想做一点事情,画什么都还没有想好。赵翊歆脑海中空空一片,回问道:“你画什么?”
“我要画几张一家四口的画儿,之前不是画了几张一家三口的,画错了,都不能用了。”夏语澹扬着笑道。
夏语澹盼了五年才把孩子盼来的,自怀孕之后,就对孩子落地之后要用到的一切东西亲自监工,闲暇还展望了一家三口温馨的场景,脑海里想着手上就画了下来,有一张还裱好挂在夏语澹居住的正殿床头,一睁眼就能看见,还有几张要挂在孩子居住的正殿东暖阁当摆设。这些画作在夏语澹感受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命人拿下来烧了。
之前无意间把一个孩子忽略了,虽然是不知道,但夏语澹还是有点自责,所以赶紧把另外一份补上。
“再过不了多久,我的肚子得有……”夏语澹夸张的比了孕妇的大肚子,道:“那时就不能伏案了。”
“还有我呢。”赵翊歆是说他也可以画那些画儿,让夏语澹往边上站站,他站在画案前,给夏语澹把纸铺平,上方两角压上镇尺。
夏语澹扬了扬眉。仇先生以前说过,夏语澹没有成为名家的天赋,论天赋,赵翊歆的天赋也比夏语澹高些。在夏语澹眼里,赵翊歆这样的人,真是一出生就得了老天的眷顾,或者说是先天早教的好,读书习武,作画打球,骑马打猎,每一件事稍微花点精力,比别人一门心思干的还要好。不过赵翊歆志不在此,这些年画笔荒废了,论技法不可和夏语澹比拟。
所以夏语澹和赵翊歆各站一条画案各画各的,夏语澹也没有多想。
夏语澹比赵翊歆更早收笔,画好了一家四口。
两个才刚刚走稳路,穿得又臃肿远看像两只小企鹅似的小孩儿,手牵手往前走,说是走,可是那么小的孩子走起路来慌慌张张,像跑一样。两个孩子身后他们的父母跟着,父母看似闲散,实则整副心神都在两个小孩子身上。
夏语澹画的是份情趣,画里父母模样不是自己和赵翊歆的样子,两个孩子刻意模糊了性别,孩子还小的时候分不出男女。
夏语澹搁笔走到赵翊歆边上。
他的画只见天苍苍地茫茫,右下角一个简陋的人物轮廓有待补充。赵翊歆执笔,迟迟落不下去。
赵翊歆被记忆堵住了。他置身在浮华里,重重宫殿幽暗而静寂看不到尽头,这种感觉一直盘桓在赵翊歆每一天的生活里,以至于成了习惯,所以赵翊歆也感觉不到孤独。
别人说说都不可以,至于那么在乎?
赵翊歆才懂事就知道了,他不是献怀太子的孩子,他出生之后只在生父生母身边呆了几个时辰,就秘密的送进了西苑,送到皇爷爷手里,成了已经死去两个月,献怀太子的孩子。然后他原来的身份,就以早夭的名义消失了,从此他便是皇太孙!
当命运不可违,家仇宿怨,男女爱恋,母子情深,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赵翊歆在他祖辈和父辈身上,学到最深刻的,是这个道理,至于舍弃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赵翊歆想象不出。那些都是皇爷爷口述的,老实讲,赵翊歆更多是心疼皇爷爷在口述时落寞的眼神,而不是早化为白骨和远远离开的一群人。
不断重复的‘那么在乎?’,赵翊歆忽然明白过来,那是憎恶。管他命运有多么不能违背,被舍弃掉的部分,面对舍弃的事实,都心怀憎恶,便是看着锦绣江山,都不能弥补这份缺失。
夏语澹安静的不打扰赵翊歆的思绪,只眼睛看着人物轮廓,按说这样的画应该先画人,再画景,那要画的人是他,还是她?夏语澹想得投入了,连赵翊歆放下了笔也没有注意。
赵翊歆放了笔把画作一撕两半,夏语澹才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精神恍惚,精力不济,都不知道赵翊歆这些日子在干什么,及此刻他在想什么。
那是初为人母的女人时常会犯的通病,有了孩子就暂时忘记了丈夫。
“我……”夏语澹想道歉来着,被赵翊歆拥抱住了。
夏语澹现在的身形,要来个正面拥抱,赵翊歆要微微倾着上半身,而且只能抱住夏语澹的上半身,这样才不会压到孩子,幸好赵翊歆身高足够。夏语澹是高挑的女人,也只够得着他下巴那儿。
“如果是两个儿子,我们也都留下。”赵翊歆低声道。
夏语澹没有意外,重重的嗯了一声,赵翊歆这样的态度,夏语澹是有十足把握的。
赵翊歆心头涌上了暖意,脸上也随着笑了,但很快又敛尽笑意,道:“要是两个儿子,将来……将来我坐着帝位,我不会立太子,两个孩子若能教会他们兄友弟恭最好,若是教不会……那就放手大杀吧,留下的一个确实有资格继承皇位。当然这是最坏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