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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橙黄橘绿时 第41节

  戚钰该是恣意洒脱的,谢蕴一直这般觉着。
  上世行差踏错,让他束缚手脚,她也过得辛苦,何必呢?
  许久后,谢蕴听他哑着嗓子道——
  “对不住,误你良缘许久。”
  谢蕴眼睫颤了颤,默然垂下。
  “婚旨是母亲所请,此事我明日会进宫与官家言明,母亲那里,也由我去说……”
  “我……”谢蕴刚开口,被他止住。
  戚钰深吸口气,继续道:“夫妻一场,不曾让你欢喜过,日后更是不敢叨扰,和离之事,也算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一件了,你不必觉得负累,也不必推辞。”
  那双眼睛憋得猩红,闪烁着些湿潮。
  谢蕴错开视线,不敢再看。
  戚钰看着她,他想她欢喜,是真的。
  从未让她满意,也是真的。
  兄长先前说,两情相悦胜似蜜糖,但却未曾说,一厢情愿会这般苦。
  戚钰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须臾,道:“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出了这道门。
  还未开春,日光短,光影掠过门前,恍然消逝。
  屋里倏然静了,谢蕴视线落在那盆开得正好的木芙蓉上,良久,脸上滑过湿凉。
  里面争执许久,问月听雪侯在门外,听得惊心动魄。
  听雪满脸惊诧,扭头想问什么,但是话到嘴边,瞧见问月脸上淡然神色时,忽的明白了。
  .
  “驾!”
  打马长街过,骏马嘶鸣一声,于门庭冷落的王府前停下。
  戚钰上次来,还是因梁青瑶要与张寅定亲之事。
  他自认做了能做的,却不曾想,那时梁青瑶口中的心悦之人竟是他。
  戚钰气势汹汹,面上难掩怒容,握着马鞭大步入内,门前护卫自是不敢拦,抱拳行礼。
  “见过二爷。”
  戚钰熟门熟路要往梁青瑶院子里去时,于岔路口脚步顿住,转身往前堂走,随手扯了个小厮吩咐道:“去喊梁青瑶来!”
  小厮衣襟被他抓着,整个人被吓得战战兢兢,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
  甫一被松开,来不及抚平衣襟被攥出的褶皱,风一样的跑着去了。
  前堂宴宾客,梁青瑶进来时,发髻未梳,裹着件月白色的披风,愈发显得弱柳扶风,娇声道:“钰哥哥怎的喊我来这儿?倒是生疏的紧。”
  戚钰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紧盯着她脸上神色。
  梁青瑶被他瞧得心口一紧,惴惴不安,面色瞬即不自然,“钰哥哥这般瞧我做甚?”
  “梁青瑶”,戚钰肃然开口,“听说你要嫁我为妻?”
  梁青瑶脑子嗡鸣一声,慌忙替自己辩解:“不是我说的,谢氏冤枉我!”
  戚钰冷嗤一声,“我可有哪句说,这话是她所说?”
  “!”
  梁青瑶脸色顿时青红一片,嘴唇嗫喏想说什么。
  戚钰不耐开口问:“我如今已娶妻,你要如何做我正妻?”
  他面色不善,透着些阴冷,“是要求官家赐婚做平妻?还是让谢蕴身亡,你好为继?”
  梁青瑶心口咚一声,一张脸不受控的发白,眼眶含泪,伤心欲绝道:“你、你这般想我?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坏?”
  “幼时在宫中读书,你受皇子公主欺负,转头就打死了一只猫,那时我觉得,你是无人护着,所以性情乖吝,我与你是表亲,你也在我家住过些时日,自然对你护着些,但不成想,让你生了别的心思,梁青瑶,今日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戚钰此生哪怕孑然一身,孤寂一世,也断然不会娶你,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梁青瑶眼眶滚落的泪珠都停了停,目光错愕的瞧着他。
  少女心思被他这般践踏,心口疼,面上更是难堪,不免生怨愤。
  戚钰浑然未觉,说罢起身,警告道:“将你在宫里学得那些腌臜手段给我收起来,张寅之事,谢蕴已与我说过,你借我之手料理他,此事我不与你追究,其一为着谢蕴,其二是张寅自作孽不可活,没有半分是为你,你嫁也好,不嫁也罢,皆与我无关。”
  “钰哥哥,你当真这般绝情?我心悦你,难道是我错了不成?”梁青瑶哭喊着要上前抱他。
  戚钰抬脚将椅子踹翻,‘砰’的一声,面色怒然,“滚开!”
  梁青瑶脚步堪堪止住,哭得身子直颤,惹人心软。
  戚钰失望道:“心悦本无错,但因利己便要伤人,铸成大错,那便是十恶不赦。”
  “马场你的股息,我会买下,银钱这些时日会送到你的府上,日后不论马场还是国公府,你都不必再来了。”
  戚钰说罢,抬脚欲走,忽而听得一声——
  “钰哥哥,你就不怕我将你马场之事说出来?”声音依旧娇柔,镇定,却又不似以往。
  戚钰脚步停下,回头瞧她,笑得讽刺,“你觉得我怕?”
  梁青瑶咬着唇,面色一凝,没说话。
  戚钰冷嗤一声,已然转身,阔步出了厅堂,声音被风送进来。
  “滚吧!”
  第32章 得偿所愿
  戚钰是在翌日傍晚回来的。
  烛火昏暗摇曳, 谢蕴还是瞧见了他脸上肿起的巴掌印。
  “这是和离书,已与官府备案,你……何时回家?”戚钰将手中盖了官印的纸递给她, 喉咙滚了滚, 还是没忍住问。
  谢蕴垂着眼,半晌才接过, 声音很轻, “明日。”
  戚钰喉间一卡,这才忽觉, 她书案上空无一物, 笔墨纸砚,一摞书卷,字画筒,都收了起来。
  有什么涌上心头, 瞬间憋红了眼。
  “好”,戚钰深吸口气, 微微点头, 又道:“明日我送你出府, 护卫……”
  “无需护卫”, 谢蕴眼眶温热, 忽而仰头瞧他, 笑了笑道:“送我出府便好。”
  戚钰眸中似有细碎的光, 眉眼藏着感伤, 对视一瞬,他也勾唇轻笑, “好。”
  是约定,也是分别。
  .
  云七堂。
  热茶换过两次, 一位嬷嬷进来道:“二娘子,殿下让您进去。”
  “多谢。”谢蕴起身,微微颔首。
  屋里,永嘉公主发髻拆了,靠在迎枕上揉着额角,瞧着脸色不是很好,不等谢蕴行礼,便抬手道:“免了,上前来坐。”
  今日近午时,永嘉公主被官家请入宫中,谢蕴自是听闻,也知晓她要说什么,不争不辩的上前,在挨着软榻的椅子上坐了。
  “阿蕴,我是当真喜欢你。”永嘉公主开口道。
  谢蕴:“谢殿下厚爱。”
  似是因这称呼,永嘉公主面色一怔,而后摇摇头,瞧向她的眼神带着些惋惜,“到底是我没将戚钰教好。”
  “二爷很好”,谢蕴说着抬起眼,语气肯定,“他有他的好。”
  永嘉公主轻轻笑了下,面色却是苦的,“今日他入宫,与官家说要和离,官家疼他,但也被气得打了他二十板子,戚钰梗着脖子依旧执着要和离,吵作一团时,戚钰说了句,‘她那般好的人,凭何要被我这混账胚子拖进泥潭’,那道婚旨,到底是我求错了,耽误了你。”
  谢蕴垂着眼扯了扯唇角,没说出话来。
  忽的想起,方才戚钰转身出去时,僵直的背影。
  叙话片刻,气氛宁静温和。
  谢蕴起身告辞前,将带来的东西奉上,“这套茶碗是殿下所赠,太过贵重,未曾用过,今日辞别,特来还与殿下。”
  “你带着吧。”永嘉公主道。
  “宫中制品,于理不合,多谢殿下。”
  谢蕴说罢,起身屈膝行礼,真心实意道:“叨扰良久,这些时日承蒙殿下关照,祝殿下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1]
  目送那道纤瘦挺拔的背影出了屋子,永嘉公主长长叹了口气。
  出了云七堂,有一道廊亭,穿过去,便是后花园,再往前走……园子,长廊。
  烛火亮在脚边,谢蕴脚步停下,静静瞧了那拱花门半晌,片刻后,还是默然转身。
  园子里的雪早就消融了,戚钰蹲在地上,仰头瞧着她笑时,说的那句‘堆个我娘子’,那巴掌大的雪人留在了苍山客舍。
  雪是凉的,柿子是甜的。
  谢蕴顿觉,身上好像卸下了什么重量,轻飘飘的,背后吹来夜风,她浑身一颤。
  .
  女子和离,是由娘家来接人。
  谢蕴家书今日刚送出,多则半月才能收到,自然家里无人来接。
  门前车马十几辆,马蹄踏在石板上哒哒作响。
  这般阵仗,来往之人不免多瞧几眼。
  谢蕴缓步下了石阶,道:“二爷就送到这儿吧。”
  戚钰脚步一顿,停下,立在最后一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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