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这户人家正在院子里吃饭,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愧是屠户,伙食很好。
小妻夫三十来岁年纪,没有孩子,女子生得粗壮有力,男子站在一边反而瘦弱得跟猴一样。开始妻夫俩还算和气,等我说明来意,女子还没什么反应,男子马上变了脸色开始赶人,无论说什么都说我找错人了。
如果牠反应小点的话,可能还有点可信度,看来人没有找错,洛家的传承人确实是在白头村,只是对方如此抗拒,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出了院子回洛婆婆家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这对妻夫又赶集杀猪去了,我则请了木匠来修缮房屋。
洛婆婆想拦但哪里拦得住,只得松口说只修紧要的,外头还是让它破着,她年纪大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修了也是浪费,再者也容易遭人男户恨。老人家比我懂得多,好心有时候容易办坏事,我连连称是,只让木匠修葺了一下洛婆婆住着的那个房间和厨房之类的,外头仍旧让它继续破败着。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都是在洛婆婆这里住着,没有再登门拜访杀猪的那户人家。洛婆婆编草鞋,我在旁边打下手,每餐都会搞点好东西改善伙食,婆婆从最初的坚决不受,到后面开始和我玩起猜吃什么的游戏,欢声笑语响遍整个屋子,惹得邻人也笑道:“姑娘你来之后,婆婆脸上笑容都多了,活像是祖孙俩呢!”
我确实有给老人家送终的打算,只是这话不好明讲,但洛婆婆大概也能看出来,看我的眼神越发慈爱,对我也像亲孙女似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掌门师姊口中说的爱具体的人,我遇上了洛婆婆,与她有这样一段缘分,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完就一走了之,而是留了下来。洛婆婆这两日身体不适,我请了医师来诊治,服了两剂汤药。
凡人生死自有定数,若是遇上危险救上一救倒也没什么,可这是寿元老尽,以修士的手段强行改变寿命并不是好事,尤其是没有大功德在身的凡人,所以我没有给洛婆婆服用延年益寿的丹药,而是请了医师来治病。
这两日洛婆婆精神要好上不少,又坐在门口编起了草鞋,我也跟着坐在一旁,两人闲聊,权当解闷。
“姑娘,你知道我们这为什么叫白头村吗?”
“是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意思吧。”这是晚晴说的,我把它照搬过来了,永安城既然是永世安定的意思,那白头村大概也是如此。
“不是这么回事。”洛婆婆手上动作不停,缓缓道来,“这故事是听我娘说的,我丁点大的时候不肯老实睡觉,我娘就拿这个故事哄我,故事常常没讲完,我就睡着了,醒来以后想起来了,白天就缠着非让她讲完不可。可我娘说啊,故事要是讲完了,晚上可怎么哄我睡呢,所以啊坚决不肯讲。等我长大的时候,不需要听故事就能睡觉了,也就把这故事抛在脑后了。”
“那这个故事结尾婆婆最后知道了吗?”
“知道的。”洛婆婆眼里闪着泪光,“我娘临走前,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怕我哭坏身体,就撑着精神给我讲完了这个故事才咽气的。她哪里知道,我听完哭得更惨了,谁劝都不管用,倒不是为着这故事,不过借着故事哭个痛快罢了。”
我娘亲死前最后一件事是为了我鼓起勇气毒杀了赌鬼丈夫,她那会儿甚至没来得及看我,毒发得比我那该死的爹还早,大概是同样深沉的爱。
“这是一个女子与桂花仙子相爱的故事。”
离经叛道,却感人肺腑。
女子名为梁韶,与哥哥乃是双生子,因着哥哥是个死胎,家人干脆让妹妹顶替了哥哥的身份生活,期望她有一日高中,改换门庭。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梁韶透过纱窗就能看到它,每当开花时,浓郁的桂花香就会从小窗飘进来,沁人心脾,因此格外喜爱它。无论是开花还是不开花,梁韶每天都要坐在树下温习白日的功课,若是碰上下雨的天气,她便坐在小窗下对着桂花吟诗,日日夜夜,从无懈怠,顺利通过院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有一日梁韶突然病倒了,足足躺在床上一月有余,病好以后发现左腿没了知觉,到处求医问药也没能恢复,家人也放弃了,从此梁韶成了个跛子。科举是没法参加了,可梁韶还是夜夜在桂花树下读诗文,十分刻苦,并没有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就放弃了参加科举的念头,家人劝过几次,不听,也只好随她去了,只望她有个盼头莫要轻生。
一日梁韶月下小窗读文章,忽觉桂花香味扑鼻,只是眼下并非开花时节,奇怪地向窗外看去,却见一黄衫女子站于树下,手里捻着一簇桂花,回头冲着自己笑。梁韶心下思忖这是哪家女子,正欲出声询问,眨眼间就没了女子身影,揉眼再观,还是没有,于是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又过了几日,梁韶疲乏懒怠,下巴撑在手上睡了过去,睡梦中又见到黄衫女子再次现身,坦言说自己桂花成精,感念她日夜于树下苦读特来相见。还未来得及细谈,梦便醒了,醒来和家人说知此事,只当笑谈。
梁韶不觉得,于是每夜除了读文章,还要在树下念叨:“若那日并非小人心生妄念,还恳请桂花仙子再来梦中相见。”
也许是梁韶心诚的缘故,几次潜心祷告后,这黄衫女子当真再次入梦,捻花含笑道:“你不怕我是什么害人的精怪鬼物吗,怎么还敢邀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