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唐家老宅守卫森严,却只有唐刑一人居住,这老不死的将阿妹放在他身边,想来是想用来要挟她。
  虽然知道阿妹短时间不会有危险,可见不到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她挥鞭越发急促,而马背上的唐忱整个后背都是累累鞭痕,哪里经得住这般颠簸,本就肿胀的伤口越发崩裂出血,本来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已然是气若游丝,刚开始她还能听到身下传来痛苦的呻/吟喘息,到了后来已然听不到什么声音。
  她长街纵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冲到巍峨的乌门前,直到快要撞上大门,她才堪堪勒马。
  “你是何人!”两名守门弟子受惊之下连忙左右让开,怒声质问。
  “你们看看他是谁?”陆溪月一把提起唐忱,翻身下马,将其苍白的脸旁提到守卫眼前。
  “这,这不是首席?”守门弟子一脸震惊,“他怎么——”
  “唰!”
  两道血光闪过。
  弟子话没说完,已被陆溪月一剑封喉,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溪月冷笑一声,右手提剑,左手提着唐忱腰带,揣门而入。
  这唐忱当真是好使,她提着他,这偌大的老宅众多弟子,竟无一人敢向她发射暗器,生怕她拿唐忱当肉盾。
  她就这般提着唐忱,一路畅通无阻地向里走去,到得后来,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场,仿佛周身一道无形的屏障,唐家弟子甚至连靠近都不敢,更不用说触犯。
  她站定身子,对着前方高声喊道:“唐刑!我来了!”
  每个字都蕴含内力,声震四野。
  “陆庄主,”一个白袍老者终于出现在她面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亲切的像是老友叙旧,“多年不见你脾性竟丝毫未改,明知是龙潭虎穴还敢只身前来。”
  眼前的老人,胡须精白,笑容可掬,看着和锦都城中的普通老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看着有些和蔼可亲,除了那一双蕴含精光的眸子,和不那么佝偻的腰背。
  陆溪月冷道:“唐刑,我阿妹呢?”
  唐刑慈祥地笑了笑,仿佛是她的长辈般温声说道:“陆庄主,我比你父亲还要大上一辈,照理你该称我一声唐爷爷。”
  “呸,我算是知道唐忱的厚脸皮是跟谁学的了,快交出我阿妹!”
  唐刑依旧笑着,“既然如此,还请陆庄主随我进屋,自会让你见到陆小姐。”
  好,陆溪月握剑的手越发攥紧,她倒要看看唐刑能耍什么把戏,她抓紧了手中半昏半醒的男子,跟在唐刑身后进了屋。
  她左右打量着,这屋中装潢陈设比起逍遥山庄,不知豪华了多少,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两旁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古器珍玩,想来便是唐刑的屋子了。
  不过这么大的屋中竟然只有一名年轻男子,陆溪月走近了才看清,那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一名女子,正是阿妹!
  “你把清月怎么了!”阿妹怎么会被一名男子抱着,她定睛一看,抱着阿妹的男子竟然是唐悟,长剑轻颤,指向唐悟,“唐悟,你放开她!”
  唐刑坐到房间正中的楠木椅上,温声道:“陆小姐是贵客,唐家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喝了蒙汗药睡上一段时间而已,陆庄主无须担忧。”
  呵。陆溪月将手中提着的人举高了些,冷道:“这人你们应该能认出来,用他换我阿妹,如何?”
  唐刑看着她手中的人,说道:“没想到唐忱竟然败在了陆庄主手下,这不得不让我再次确定我想法的正确。”
  陆溪月皱眉,“什么想法?”
  唐刑平静地说道:“我知道陆庄主你恨极了唐忱,既然他败在了你手下自然是任你处置,老夫和唐家都不会过问,但若想换回陆小姐,陆庄主得答应老夫一件事。”
  “什么事?”陆溪月心生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唐刑苍老的脸庞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逍遥山庄当真是好极了,老夫与陆庄主甚至还交过手,这么多年来却不知如此厉害的青年才俊,竟然是,女儿身。”
  说到后三字时唐刑咬字很轻,却听的人无故生出一股寒意。
  此事不是只有唐忱知道么……她猛地看向唐刑身后的唐悟,瞬间惊醒,“是唐悟告诉你的?”
  唐刑抚掌道:“陆庄主真是冰雪聪明。”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托在他布满皱纹的掌心上,“只要陆庄主服下这颗药丸,然后和唐悟春风一度最后昭告九州结成夫妻,届时陆小姐和你都是唐家的人,我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
  “和唐悟?”陆溪月眉心狠狠蹙了蹙,她看了看手中提着的男子,虽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却明显还有意识,不由似笑非笑地看向唐刑身后一脸紧张的年轻男子,“唐悟,你这是背叛你哥选择了唐刑么?”
  难怪唐刑会知道唐忱绑架了阿妹,还知道阿妹具体被关在何处,能将她转移到唐家老宅中。
  唐悟却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愧疚,而是理所应当地说道:“唐家人所有人都要听老太爷命令,我这又如何谈得上背叛?”
  陆溪月嗤笑一声,将唐忱往上提了提,让他惨白的脸色露在唐悟面前,“你就不怕你哥听了会伤心?”
  “我哥自小便教导我,利益面前没有亲情,更何况他明知道你是女子,为何不让我娶你,而是自己要娶你,无非是因为他看上了逍遥山庄这块香饽饽不肯让给我。”
  唐悟将放在陆清月颈侧的铁蒺藜又移近了些,目光狠厉的看向她,“既然唐忱他可以,那为何我不可以?”
  唐忱双目紧闭,睫毛却在不住颤抖,暴露了主人内心不知是难堪,气愤还是悲伤的心情。
  唐刑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唐悟说的好,不知陆庄主意下如何?”
  陆溪月冷漠地看着唐刑,真是可笑。
  以为她是男子时,想要得到山庄便是进攻和入侵,知道她是女子后想要得到山庄的手段,便是娶她?
  她看了看只有他们几人的屋子,冷笑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此事不光彩,所以才不让旁人进屋吧。”
  话音刚落她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人猝不及防地朝唐悟丢去,唐悟下意识避让了一下,趁这一瞬的失神,陆溪月以堪称鬼魅的速度从唐悟手中夺过了昏迷的陆清月,又退回了门口。
  唐悟手中的铁蒺藜甚至没来得及动哪怕一下。
  而抱着陆清月的已然换了一个人。
  唐悟惊惧地看向唐刑,似是在害怕被夺走陆清月后会受到的责罚,后者却没有丝毫惊慌,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陆庄主,若只有你一人尚可勉强逃脱我唐家包围,可如今你怀中抱着一人,又要如何离开?”
  唐刑脸上笑意又扩大了些,“更何况陆小姐早已服下了唐家独门毒药追魂散,陆庄主即使救了她回去,迟早也还是要回来求老夫的。”
  “是么!”陆溪月倏然冷笑一声,内力瞬间激荡,朝门口奔去。
  甫一踹开门,院中已是数十名弟子结成某种阵法严阵以待,而身后的屋中更有锦州第一高手,唐刑虎视眈眈,前有狼,后有虎,可谓是腹背受敌,千钧一发。
  陆溪月眼眸一凛,唐家还真是看得起她,对付她一人竟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她目光扫过院中神情紧张专注的唐家弟子,一股昂扬战意油然而生。
  “唐刑,仅凭这样,可拦不住我!”
  “陆庄主尽管一试,看看今日能否闯出去。”唐刑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甚至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像是看戏般看着她。
  陆溪月长剑轻抖,在屋外所有人准备迎接她的猛烈进攻时,突然左手一松,将陆清月放在地上,猛地倒转剑尖向屋中奔去。
  逍遥游轻功一时间运到极致,瞬息之间已至唐刑面前,扶摇寒光一闪,朝唐刑胸口刺去!
  唐刑神色瞬间凝紧,右手迅速从腰间一抹,十枚秋露朝陆溪月射去!
  陆溪月本可以躲避,却只微微一侧身,长剑仍然径直朝唐刑刺去!
  “呲!”
  前后总共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扶摇刺入唐刑胸口,一枚秋露也悄然射进她的胸膛。
  两人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唐悟瞬间睚眦欲裂,惊道:“老太爷!”
  想要动手却蓦地对上陆溪月森冷的目光,瞬间浑身僵硬的像是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唐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喘息道:“你怎么,这么快——”
  话没说完已然从椅子上滑下,倒在了地上。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唐刑,伸手擦去嘴角鲜血,不慌不忙地转身朝门口走去,单手抱起陆清月,一步踏到院中。
  在唐家弟子的环伺中,她长剑染血,红衣猎猎有如杀神,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心上,似是响鼓重槌。
  唐家弟子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被整个唐家,乃至整个锦州敬若神明的老太爷,竟被眼前这个人一剑刺死,而此人竟然毫发无伤!
  陆溪月看着眼神剧震的唐家众弟子,强忍住伤口疼痛挺直脊背,她知道因为方才背对门口,而此刻胸口也被抱着的陆清月挡住的缘故,除了唐悟整个场内无人看到她被秋露击中。
  唐刑一死整个唐家便如一盘散沙,只要她表现的若无其事,便没有人敢再对她出手。
  果然,众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她从面前走过,却没有一人敢率先出手,甚至有的人还向后躲了躲。
  呵,唐家也不过如此。
  她就这般一步步走出唐家老宅,比来时更加畅通无阻地走到门口,迅速翻身上马,向九溪山奔去。
  从她进入唐家老宅,到此刻出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谁能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看向天边火红的晚霞,金黄的夕阳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恐怕从此刻开始,整个锦州就要变天了。
  不知这般骑了多久,她眼前渐渐有些模糊,她知道以方无计的脾性定是回去搬救兵了,可她结束的太快,即使有救兵恐怕此刻也还在路上。
  可她不能停下。
  万一唐家人回过神来,或者唐刑没有死又来追杀,她和阿妹都逃不了,她只能向前,向前。
  不过她真的要坚持不住了……秋露虽然没有命中要害,却毕竟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眼神渐渐涣散,身前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激动声音。
  “师兄!”
  这……是苏白的声音?陆溪月迷迷糊糊想到,他不应该还在倚玉轩中昏睡,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可这个声音却像是某种催眠的信号,她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她放任自己身子从马背上倒下,直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熟悉的草木清香,她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接住陆溪月的人,一袭蓝衫风尘仆仆,正是苏白。
  他重伤未愈脸色仍有些惨白,方才却直接从正在快速前进的马镫上跃起,借马匹前进之势迅速飞到陆溪月身边,赶在她倒地之前一把将她接住。
  山庄收到方无计飞鸽传书时,他正好醒来,也没有心思理会自己伤情,骑上迅捷的汗血马便直奔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怀中的红衣男子,像是看向稀世的宝玉,幸好,幸好这次他没有来晚。
  怀中人肤色苍白,唇形姣好,哪怕闭着眼却丝毫不减其风姿,他只这么抱着她便已然心旌摇荡,直到鼻中传入浓烈的血腥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师兄受伤了!甚至伤的很重。
  苏白狠狠皱起眉,他本以为师兄只是力竭,可眼下这情形,他若再带着师兄骑马回山庄,一路颠簸只怕会加重伤情。
  他将陆清月放到汗血马的背上,拍了拍马屁股,骏马径直朝山庄而去。
  随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陆溪月抱在怀中,双腿疾驰,飞速朝山庄奔去,一路上双手极稳,哪怕陆溪月只是浅浅地哼了一声,他都会尽力将脚步放到最轻,用尽浑身内力朝山庄飞驰。
  他毫不停歇地一路跑到倚玉轩中,将陆溪月轻轻放到床上,不顾自己惨白的脸色和浑身冷汗,用从未有过的急切语气朝门口侍从吼道:“快去请温韫和寒姨来!”
  他看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陆溪月,颤抖着双手解开她染血的外袍,露出里面雪白的肩膀,和上面的点点血迹,眼前画面如九溪山上映雪的红梅,苏白不知为何突然间心跳如雷。
  难道是方才奔跑太急所致?
  他抛开脑中杂念,将衣衫继续向下褪去,直到锁骨的下方赫然露出一个极小极圆的血洞,他心中倏然一紧,急切地向屋外看去,温韫和寒姨为何还没来!
  他凝着眉看向伤口,突然间心神微动,一股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师兄的胸肌和他的相比,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在碰到的一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怔愣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陆溪月染血的胸口,迷惘的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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