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请下凡_分卷阅读_33
青阳狐疑道:“可是属下去了一趟地府,见到了这个镇远侯的魂魄,他却说他是被俞生所杀。”
东华有些吃惊:“有这种事?如此说来,夏非满竟是在帮俞生顶罪?着实蹊跷,那魂魄还说什么了?”
“他正准备让人杀了俞生灭口,不料忽然失去知觉,等他醒来之时,已经魂魄离体。只看见俞生正在用刀捅他的肚子,不多时他就被鬼差勾走了。”
东华又问:“确定那扇子只是一件俗物?”
赤璃笃定的道:“一点灵力都没有,青阳和我一致认定,这就是一件俗物。”
东华道:“这就怪了……青阳,你还去盯梢夏非满,我和赤璃留在这里,专等俞生回还。”
青阳躬身,领命而去。赤璃将手一伸,手中便多出几件衣物。他看了一眼檐下俞生的旧衣物,有些不平的道:“那个魔人还想让君上穿凡人的旧衣服,真是大逆不道。君上来穿这个,新的。”
还是自己的手下贴心。东华嘴角弯了弯,道:“他是玄天的属下,又不是我的。况且这些天他为我做了许多,已经颇为尽心了。”
赤璃嘟囔道:“尽心?就把君上拖累成了个泥人。”说罢,发觉自己言语冒犯,吐了吐舌头。
东华只微微笑了笑,并不责备。发觉浴桶的水已不如先前那般热了,便敛了神色,一心沐浴。
待俞生推着一车书回来,一脚跨在门槛上,看见院中还有个人,便愣住了。
彼时暮色四合,东华全身焕然,正以一副怡然之态,独立花圃中,欣赏那几株粉嫩的月季花。
被不熟悉的人未经允许闯进家门,且不知是贼是盗,任谁都不会给好脸看。俞生皮笑肉不笑的质问道:“公子闯进我家中意欲何为?”
东华摩挲着没了赤色琉璃的指环,微笑道:“想求俞先生一样东西。”
俞生见对方竟从容不迫,不由好笑道:“财?物?……总不会是我身后的这堆书吧?”
“都不是,我只为俞先生身上的秘密而来。”
俞生点头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等闲人物,否则,神明何以让我提防你?”
东华重复道:“神明?”
俞生没有吭声,将推车停靠在玄关,而后将门闩好。背着手走进院子,方才弯起了眉眼:“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
东华收敛了笑意:“就怕俞先生不肯解惑。”
俞生和和气气的道:“我虽不是什么君子,却也言而有信,公子尽管问。”
东华正色道:“那便冒犯了。敢问俞先生是否杀了镇远侯。还有,你十多岁跟随的那个纶巾男人,最后又是怎么死的。”
俞生似是有些释然笑起来,眉头却有些不协调皱了一下:“不错,他们都是我杀的。”
东华道:“果然……”
俞生反问道:“我前日讲的小和尚的故事,公子可听了?”
东华乍一听有些疑惑,随即联系到往生图,便了然道:“听了,那位小长老当真命途多舛,我猜……是俞先生借其自况吧?”
俞生讶异:“公子连这个都猜得到?不错,那个纶巾男人便是故事中的恶师父,我便是那小和尚的原身。”
东华道:“你毒死你师父自是容易。只是听说镇远侯一介武夫,平素常有侍卫相随,你怎么能近身呢?”
俞生赞许道:“问得好,比我考虑的深远多了。我那日怀揣着小刀找上他,的确是……”
“等等。”东华虽知失礼,却不得不打断他,“是你找上的镇远侯,而不是他追杀你?”
俞生惊讶的看了东华一眼:“编到故事里,当然要说的可怜一些,借机博取同情,多卖几本书。可实际上,当年我打开那箱钱,看见里面全是瓦块,便气得将箱子摔落在地。讽刺的是,从中滚出来一枚铜钱。你可知道,我想着杀他的这一天,想了有多久。”
东华道:“可是你找他理论的时候,他把你打得很惨。”
俞生不以为然道:“小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硬拼。可现在不同了,他听说我故事讲的好,那夜便将我叫到府上。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狗贼,狗贼却没认出我。我见他喝醉了,就去后厨寻了把杀鸡的小刀,藏在身上预备下手,只遗憾那帮侍卫……”他似觉失言,忽然停住了。
“我替俞先生讲下去,你被侍卫制住,恶行败露。但命不该绝,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将你救下。”
俞生面色一寒,继而笑道:“这你都知道,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万念俱灰,表明身份,那狗贼果然要灭口。就在我要被乱棍打死之时,凭空出现了一个神明,他神通广大,瞬间将所有人都放倒在地。”
东华恍然道:“原来你说的神明,就是他呀。”也对,这些凡人能见过多大世面?略微有点神通的,便奉为真人、天士。夏非满这种厉害些的,可不就得拜成神明么。
东华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见过他拿的那把折扇?”
俞生淡淡道:“那是我昔年画的一幅山水扇子。怎么,公子也想要?”
东华满含深意的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想是这扇子精美非常,否则你这位神明怎会爱不释手呢?一把扇子换回一条命,也值了。”
俞生不置可否,仍是虚情假意的含着笑,忽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刀:“公子你瞧这把小刀,是不是很锋利?纵然当时神明阻拦,我也不管不顾,用这小刀在狗贼肚子上划出一条缝,扒开,先捅烂他的心肝,再挖断他的肠胃。”
小刀森森泛着寒光,刀身弯曲,如此时天上新月一般。俞生的手指拂过刀背,忽而大笑起来。
东华还是头一回听他笑的这般畅快,这般放声。
俞生很快止住笑,徐徐道:“当时那个狗贼一动不动,任我宰割,我每割一刀,他就抽搐一下,直到断气为止。公子我这样说,你听了居然一点都不怕?”
东华有意道:“奇了,我为何要怕。”
俞生晃了晃手里的小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从我决定对公子推心置腹时,便已在盘算杀人灭口了……这些往事一直憋着,偶尔倾吐一番倒也不错,只可惜又要杀人了。”
东华大神对比俞生的两段命格,十分惋惜这个凡人:“你本该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却不幸背上了两桩命债。”
俞生步子忽然顿住,笑意全无:“因为我想活呀,做好人能让我活下去么!”
东华想到俞生原本的悲惨结局,默默的在心里说,并不能。
俞生脸上露出暴怒之色:“安分守己?好人?说的真是轻松,你以为我不想?我在师父喝的肉汤里下毒的时候,我的手也抖。看见师父七孔流血,我的腿也软。前些日子晚上做梦,还能梦见师父眼里淌着血,揪着我索命。你见过那种眼睛么,眼珠是黑的,眼白却是红的,恶狠狠的,整宿整宿的盯着我看!”
此时的俞生,简直毫无人色。他像是在奋力挣脱一个厚重的枷锁,说话时近乎癫狂,连喘带吼,不加掩饰,与方才笑里藏刀的模样判若两人。东华错觉,眼前的人犹如一盏烧着的灯笼,火舌舔破了喜庆的笼衣,呼啸而出,扬天怒号。
东华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轻声问道:“也许镇远侯的确是自食其果。可若是给你机会重来,你还会毒死你师父么?”
俞生瞬间安静下来,斩钉截铁的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