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这个我熟,我知道他们每日都要去哪些地方,我带你去!”
  将桌上所有东西收拾好,转身看向面色还有些不好的十三皇子道:“走吧。”
  十三皇子跟在舒朗身后,小声嘀咕:
  “你们辛苦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太子哥哥肯定知道,你直接找我多方便。绕大圈儿走一遭,回头还得小心比对,挑拣出错误消息,多费劲儿啊!”
  舒朗转身将院门关上,行至国子学内,两人说话都谨慎了几分,他只道:
  “此事与十一殿下有关,太子殿下不宜出面。”
  十三耷拉着脑袋,不开心道:
  “就不能放心交给你哥去处理吗?堂堂庆城伯,名满京城的荣舒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太让人失望了,要你跟着瞎操心。”
  “太子殿下遇到难题,十三你也能无动于衷,安心在国子学读书吗?”
  十三皇子沉默片刻,拽住舒朗衣袖,低声道:
  “你别着急,我会帮你的。”
  舒朗其实并不很着急,即便大哥真办砸了这件差事,也不意味着他就被彻底打入深渊,情况再糟,还能比眼下糟到哪里去?何况这才几日功夫,早着呢,总会寻到破绽的。
  结果两人的寻人之路,差点儿卡在第一关。
  他们先去太白楼,掌柜的指着一桌子的酒瓶说二王子已然兴尽而归。又追到陶然居,伙计笑眯眯捏着还热乎的赏钱说二王子与友人谈天说地,畅然离去。不得已又追去一白书屋,恰巧碰见门口的几个书生一脸陶醉的捧着二王子的书稿说人去了醉春风。两人咬牙进了醉春风,被老鸨上下其手后,才得知二王子根本没来嫖//娼,只送了这里的头牌一册手稿,换了一本琴谱后便飘然而去。
  最终追出城外,在千佛寺找到了二王子。
  彼时二王子正跟住持在院里下棋,还是上次安乐侯与持灯国师下棋的那个位置,彼时院中槐树绿意盎然,蝉鸣阵阵,眼下树叶已带了几分枯黄。
  舒朗见着人后也不着急,和住持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十三皇子径直去了屋内喝茶解渴。
  十三皇子灌了半壶凉茶,才后知后觉品出这茶里住持又放了什么味道奇奇怪怪的养生药,捏着鼻子又灌了一盏,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埋怨道:
  “好一个烈如风,若不是晓得咱们是临时起意来找他的,我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溜着咱两玩儿了,这一路可累死小爷了!”
  舒朗心道,谁说不是呢。
  艰难的锤锤腰,有气无力道:“差点儿跑断腿。”
  两人方才在二王子面前还能装出淡然模样,衣冠整洁,眼下瘫坐在椅子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歇了口气,却还要强撑精神,赶在外头那局棋下完后出去盯着人,免得对方又跑了。
  舒朗前些时日总听人说这位二王子精力充沛,还当只是随口夸赞之言,眼下亲身体验一番,只叫他想起风一般的男子常卿大人。
  都是如此不走寻常路。
  十三皇子体力好,恢复的极快,稍作歇息后起身整理好衣衫,低声对还瘫成一团的舒朗道:
  “你先歇会儿,我去盯着,瞧瞧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段时日已经第二次上这儿来了,我就不信他只是单纯喜欢礼佛!”
  十三皇子今日突然从闻铮身上悟出一个道理,他厌烦二王子,不能单纯的在荣二跟前说对方坏话,让荣二主动远离他,这显得他气急败坏小孩子心思,荣二不会当真。
  他该和闻铮一般,站在荣二的立场上去帮他,在帮荣二的过程中,顺道儿解决了二王子这个大麻烦。
  一举两得。
  感谢闻铮以身做法,让他恍然大悟。
  第60章 针锋相对
  舒朗可不敢放任十三皇子和二王子单独接触, 谁知道这两人凑一块儿能整出什么花活儿来,到时候受罪的还得是他这个旁观者。于是艰难的爬起来,整理好衣着后, 捧了一套上次太子留在这儿的茶具,慢吞吞挪出屋。
  再出现在人前时,他还是那个矜贵的荣二公子。
  端坐在住持边儿上煮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空气中飘散出氤氲的茶香。二王子先放下手里黑子,飒然一笑, 将扇子摇出了几分风流气,拱手对住持道:
  “茶香诱人,风无心棋局, 甘愿认输, 住持见笑了!”
  依照往常,十三皇子肯定得骂这人油嘴滑舌没正形, 眼下他跟没听着似的, 坐在舒朗对面垂眸颔首,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美男子样。
  住持仔细将棋子收了,温声道:
  “施主心不在此, 坚持下去也无趣, 不若随心。”
  二王子朝住持行了个佛礼, 撩起衣摆便在舒朗右手位置落座:
  “不知今日能否从二郎手里讨一杯茶吃?”
  壶中茶水发出咕噜噜声响, 氤氲的热气柔和了彼此神态。几人谁都没提他们会出现在此的目的。舒朗请住持一道儿落座,一一为几人斟茶。
  前头传来隐约的诵经声,一片半枯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十三肩头,舒朗顺手摘下来, 握在手中把玩。
  终归是二王子没沉住气, 主动开口询问住持:
  “国师还是不愿见我吗?”
  住持眼神慈悲, 温声道:
  “国师托我转告施主,您所求之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勿要一叶障目,舍近求远。”
  二王子面上不由带出几分苦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茶盏,蹙眉道:
  “大师可知国师为何不愿见我?我只想亲口问一问国师,至于有没有结果,已然不敢奢求。”
  住持叹口气,离席而去,不一会儿屋内传来阵阵木鱼伴随着诵经声。
  舒朗仔细听了几句便知是《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原身幼时常诵,不求解,只求平安喜乐康健。在这阵安稳人心的经文声中,舒朗主动为二王子满上一盏,轻声道:
  “我瞧殿下似是身体不适?”
  二王子那双宛若带有钩子的眼睛轻飘飘扫过来,已然没了方才在住持跟前的无力,挑眉,语调微扬:
  “二郎何出此言?”
  舒朗先瞧了一眼十三皇子,果然,对方眼神危险又嫌恶,十三还是那个十三。不过是有了长进的十三,因为他竟然忍住了,一句话都没多说。
  舒朗心里轻笑一声,指指二王子一直握在手里的茶盏道:
  “我瞧着您似是有些畏寒,下意识用热茶取暖。如今正是秋老虎最燥之时,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二王子垂眸不语,留给舒朗一个侧脸,即便只有一个侧脸,也美的不似凡人。
  舒朗不晓得对方在想什么,只一抬头,见着十三皇子在对面咬牙切齿朝他做了个“搔首弄姿”的口型。
  舒朗:“……”
  十三皇子还不放弃,再接再厉,用口型道:“有猫腻。”
  舒朗无视了作怪的十三皇子,温声对二王子道:
  “我幼时体弱,也算久病成医,不是自夸,对一般症状颇有些心得,殿下若不嫌弃,可叫我瞧瞧?”
  二王子眼睫轻颤,没人晓得他在想什么。
  索性他没让舒朗等太久,很快便将一截儿清瘦的手腕递到舒朗跟前,再抬头时桃花眸子潋滟,语气里还是那股不怎么正经的味儿:
  “既如此,便有劳二郎了。”
  舒朗将手搭上对方手腕,一开始只觉是普通风寒,可再仔细一探,又觉哪里不对。
  舒朗蹙眉,他不怀疑是自己探错了,只暗自琢磨,虽是隔了两辈子,可细细数下来,不过近一年没帮人诊脉,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没把握吧?
  说起来,舒朗上辈子所在的疏家,乃医药世家,即便在西医大行其道,高科技辅助手段不断发展更迭的年代,疏家老爷子的一手诊脉技巧也依旧叫无数权贵折腰相请。
  而疏朗作为那一代中最具天赋,继承了老爷子衣钵的孩子,跟着爷爷见识过无数疑难杂症。想当初,每到年节,一大群叔伯姊妹们上门拜访时,排着队叫疏朗诊脉的场景历历在目,真不至于才一年就荒废了一手好功夫。
  那这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舒朗久久不说话,表情也越来越严肃,二王子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样儿,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十三皇子单纯以为舒朗医术有所欠缺,脉象辨不清,又不想在二王子跟前丢面儿,不知如何开口,左右为难。在十三看来这很正常,就他所知,对普通的风寒而言,就分什么体虚型,暑湿型、风热型、时行、风寒型,症状类似,脉象仅有细微差别,一时辨不清有甚?荣二又不是大夫!
  他主动开口替舒朗解围:
  “二郎,二王子身份尊贵,眼下正值两国邦交之际,身体有疾不可轻忽,依我看,不若回头请了太医来辩诊,才好叫人安心。我们都晓得你是一片好意,你若实在放心不下,便请了住持来瞧瞧,住持也是少有的杏林高手,不比太医院的太医差什么,也好叫二王子安心。”
  总之别把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
  舒朗没说话,三指搭在二王子腕上没动。
  二王子却难得开了口,语气堪称和颜悦色:
  “住持方才已经瞧过了,我眼下就想听听二郎如何说!”
  十三皇子愣是从这份和颜悦色里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暗自咬牙。
  心里琢磨,要是这家伙待会儿敢叫二郎下不来台,他定要让对方知道知道他十三皇子的厉害。
  此时,舒朗却眉头舒展,将手从二王子腕上收回,语调没有起伏,像一个真正的大夫面对患者时的平静:
  “冬季四肢发热,夏季手脚冰冷,一开始症状不明显,患者甚至会为此感到庆幸,冬暖夏凉再舒服不过。只是等到时日一久,症状越发明显,热到冬季只着单衣浑身大汗,冷到夏季三伏天瑟瑟发抖,平日里也时常感觉身体虚弱无力。
  寻常大夫该是将其当做普通风寒去治疗,也能叫症状稍有缓解,不过人却是越来越疲惫,长年累月下去……”
  舒朗一锤定音:“活不过三十!”
  十三皇子惊呆了,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捂住舒朗的嘴,心说这可真是小祖宗,这种话说出来,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往自个儿身上惹大麻烦啊!
  且不说是假的,凭白得罪这花孔雀,他们的计划便全部泡汤了。就说万一是真的,这一听便是疑难杂症,还是住持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你大喇喇说出来又治不好,可不就被人给记恨上了嘛!
  倒是二王子,猛地抬头,看向舒朗的眼里露出一道精光,语气还算镇定,可神色早不负之前的淡定从容。
  他用整理衣袖的时间快速理清思路,开口时便是一记直球:
  “二郎可看出其他?”
  舒朗将半张脸从十三皇子的大力金刚掌下拯救出来,直接给出对方想要的答案:
  “赤水寒,慢性毒药。”
  “还有呢?”
  “中毒近十年,你在用一种秘法压制,可治标不治本。”
  “可医治?”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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