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 第104节
那是她的出口,可他挡在了门前,正温柔地注视自己。
他把她的路堵死了。
盛笳其实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见她未做决定,裴铎推过来一杯,“如果你能喝凉的话,试试这个桃子味儿的。”
“好。”出乎他意料地,盛笳竟然从善如流地接过来,然后平静地问:“可以把钥匙给我了吗?”
裴铎愣怔了一瞬,随后自嘲地笑笑,意识到她只是想赶紧离开,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的纠缠。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沉沉地锁住她,随后轻语道:“盛笳……”
指尖轻轻的叩击,像是灵魂的锁扣。
被困住了。
“你把钥匙给我!”
她尖声打断他。
盛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个破公寓明明面积不小,可两个人也叫她喘不过气来,到处都是她熟悉的气息,而他只是微微用了心思,就让她知道他开始动心了。
她清楚,自己在裴铎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她受不了了。
而他未战先胜。
盛笳不想让自己这样失态,这样歇斯底里地失去理智。
可她的胸口始终因为他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或许起因与他无关,但石头上终究是深深地刻下了他的名字。
她好恨她,甚至在某些时候,恨超过了爱,或是与爱交织,那是一种浓烈的感情,让她分辨不清,只是有一根弦自始至终紧绷着。
她掩面开始嚎啕大哭,像是一场压抑了几个月的海啸。
崩溃的情绪让她站不稳,双腿发软,蹲下身。
裴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也开始发抖。他匆忙绕过岛台,捞起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盛笳在战栗着。
裴铎的心脏好像被她的抖动凿成了一个个小窟窿。
他心痛不已,耳膜震颤,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让她靠近自己的心脏,可还是觉得不够,又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让她知道,他也有一颗柔软的心脏,正在热切地跳动着。
只为她一个人跳动着。
裴铎将她抱在怀里不愿放手。
盛笳哭得没有力气,几乎全部靠在他的身上。裴铎偏头让唇贴在她的发顶,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可他好狠的心。
环住她的腰,让她转身,看门口玄关上的小挂钩。
“你看……”
盛笳睁开眼睛,那里正挂着她的钥匙。
她的丑兔子晃悠着脑袋,正呆呆地张望着自己的主人。
盛笳也同样呆怔着。
他什么意思,她很清楚。钥匙就挂在显眼的地方,只要自己想找,都不用进门,转头轻易便能看见,伸手就能拿到。
可她没有。
她没有尽全力寻找,默默容忍着他的一步步靠近,他让她上楼她便上了,让她进门她就进了。反抗像是假模假样的做戏,筑成的铜墙铁壁不用他推,自己就倒了。
她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阱,可裴铎随意在地上投下她爱吃的食物,她就顺着往前走,大网落下,收紧。
她成了他的困鸟。
刚结婚时也是这样。
裴铎嘲弄她,让她不堪,令她正视自己的欲望。
今天依旧如此。
她以为自己足够战胜他了,可还是一击即溃。
盛笳拿起自己的钥匙,擦干眼泪,推开他。正要出门时,先传来了敲门声。
门口站着公寓同一层的另一户邻居。
盛笳正红着眼睛,实在不想见人,往后避了避。
三人,男人抱着孩子,女人手里捧着一叠小蛋糕,笑容满面道:“孩子今天周岁,我们庆祝她的生日,给同层的每一个朋友都送上蛋糕。”
裴铎恢复神色,笑着道谢,接过蛋糕,忍不住轻柔了用指尖碰了一下孩子柔软的脸颊。
夫妇很快离开。
盛笳转过头,没有多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准备开门出去。
裴铎也许大约已经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容易骗到手。
他不拦她,只是在她一脚踏出门口时,忽然问了一句,“你当时怀孕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怀孕的短短一段时间,他几乎完全没有参与过。
裴铎想知道,在他的妻子和他死去的孩子共处的那段日子里,她是否快乐过。
盛笳不再吵架,不再反抗,也不再流泪。
只是麻木地回忆那段时光,然后慢吞吞地道:“我几乎没有孕吐反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会嗜睡,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时间,我都是小腹疼痛,其实那个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她抬起眼,脸色苍白,一如她当年躺在病床上时的样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裴铎沉默地摇头。
她转身,他又打断她的脚步,“我送你回去。”
“不要。”盛笳双手举过头顶,那是投降的意思,她好像认输了,绝望地祈求,“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裴铎忍了忍,不愿再逼她,只是哑声说:“你回去注意安全。”
*
盛笳刚一走出公寓门,就拨通了季知宇的电话。
她的声音依旧在发抖,深呼了几次之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知宇,我们分手吧。”
他在那边愣怔了许久,随后不可置信地笑了,“姐姐,愚人节都过去三个多月了,你怎么才跟我玩这个?”
听到他轻松又阳光的语气,盛笳愈发觉得难过和对不起他。
她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咬着牙语无伦次道:“抱歉,知宇,真的抱歉,我是认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
“为什么?你起码告诉我原因,让我死个明白吧。”
盛笳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裴铎的感情了。
面对他时,她会心跳加快,会情绪起伏,会欲望攀升,会理智全无……但她问自己开心吗?却得不到答案。
盛笳觉得她快要触摸不到快乐了。
纪知宇轻轻道:“我不同意,盛笳,我不同意电话里说分手,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你冷静一下,下周二我去接你放学,好不好?”
*
裴铎终究是放心不下,在盛笳离开两分钟后,他也出了门,直接去了地下车库,开上车,往她去坐公车站的方向慢慢开着。
在快要抵达第二个马路时,他看见十多米前她的背影。
盛笳始终紧紧地握着那串钥匙,走得很慢,看上去很孤独,也很无助。
裴铎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的心脏上好像长出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终端连在她的指尖,与她共感,她疼,他也跟着痛。
他知道她难过,就在崩溃的边缘,便也只是远远地跟随,停留在红灯的另一侧,注视着她小跑着过了马路,站在站牌前,迷茫地盯着上面的数字,揉了揉鼻子。
公交车在另一边缓缓驶来,拐弯,停下。盛笳排着队,最后一个上去。
正好绿灯亮起,裴铎慢慢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第84章 订单
盛笳坐上公车, 径直走到最后面,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车开得缓慢,在等待上下车的人, 盛笳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不急,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窗外。
几分钟过去, 急促且频繁的鸣笛声将她扯回现实。
她下意识往车窗外看去, 寻找声音的来源。
临近离开市中心的大桥口本就拥堵, 一辆越野缓慢地行驶,跑边几辆自行车越过了它。后面的几辆汽车等了一会儿, 终于不耐烦起来, 鸣笛催促。
那是裴铎的车。
盛笳认出来了。
她隔着车窗, 看不清他, 但某一刻,她觉得他们对视了。
公车启动, 他就急速, 公车停下, 他就压下速度。
她知道, 裴铎会一直跟着自己到家, 至于其余车辆的忍耐,他毫不在意。
盛笳把头转回来, 有车主打开车窗对着裴铎的方向大声辱骂, 又过了一站, 黑色越野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有时跟在公车后面, 偶尔开到公车前面。
是盛笳先受不了的,她不想让裴铎这样影响别人, 在距离家门口还有七八站的时候,她提前下车,随后沉默地站在路口。
像是心有灵犀,裴铎清楚她在想什么,将车停在她面前,盛笳没有犹豫,开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