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八卦

  晚上,参加完团拜会的冯恩增喝得不多不少,被司机和秘书送回家来。
  一进门就看见女儿坐在一楼餐厅,“萌萌,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爸爸,你喝酒啦!”冯萌萌抬起头,看了一眼。
  “就喝了一点点。”他走进来,脱下外套,随意地搭在了沙发扶手上,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
  “怎么还没睡?”他拉开餐椅,坐在女儿对面。
  “妈妈说,我今天计划要写的作业还没写完,要我写完再睡觉。”两只腮帮子鼓起又松掉,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还差多少?”
  “就这一页了,写完我就睡觉。”冯萌萌突然停下笔,问“爸爸,下周过年,你会和我们一起吗?”
  “你和妈妈去外公家过年,你们不去,外公外婆会很孤独。”
  “那爷爷和奶奶呢?”
  “爷爷奶奶家有大伯,两个姑姑也在,不用担心。”
  “爸爸,那你要一个人留在江城过年了。”
  “爸爸的工作就是要留在江城,别担心。”说着,他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在玻璃杯里递给冯萌萌,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指针刚刚指到十,“写吧,爸爸陪着你写完。”
  胡宝灵洗完脸,手还没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是冯恩增。
  “喂,你忙完啦,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湿润的手指划了几次接听键都没划开。
  “刚进家门不久,你干嘛呢?”
  “看会资料准备睡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昨天我们明明才见面。”
  “我最近会很忙,明天要慰问环卫工人和弱势群体,后天要开安全生产会议…本来想晚上看看你,又怕太远了来来回回地折腾你,你明天还要上班。”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我能理解。”
  “对不起,我不能时时陪你。”
  “干嘛?又说对不起啊?”
  “今天是工作第一天,怎么样?”冯恩增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还好,不算太忙。”
  “别太辛苦,周末见,晚安。”
  “晚安。”
  “等一等…抗焦虑的药…美拉汀要按时吃。”
  “知道了。”
  胡宝灵能感觉到冯恩增说话时,像是心事重重的,关怀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放任自己沉默着。
  嘟嘟嘟…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人这一生,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周五中午,胡宝灵一个人坐在食堂边吃饭边看美剧《Stranger Things》,新进认识的同事Frank端着自己的餐盘站在了她的面前,“Lynn,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彼此之间还不是很熟悉,不过是点头之交,但胡宝灵笑了一下,微微把餐盘想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以示友好,“坐吧坐吧!这里没人。”
  Frank先喝了几口苦瓜汤,才慢慢打开话匣子“Lynn,有没有人告诉你,你们林老师是一个很有后台的人。”
  和冯恩增来往的人,非富即贵,胡宝灵已经感知到了一些事物之间的微妙关系,但为尊者讳,她十分深刻地懂得这个道理,还是本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肯定有,不然怎么能这么自然并且轻松地塞人进来呢?”
  “和我谈论我老师的八卦,这合适吗?”她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然后不咸不淡地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Frank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但话题已经打开,他依旧硬着头皮讲下去“学生多了解一点老师,又没有坏处。”
  胡宝灵总算是回过味来,这个被自然,轻松塞进来的人,原来指的是自己。
  话里说林子衍是一个有后台的人,话外不就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也是个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
  老师推荐学生来实习,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她也不是第一个被推荐过来实习的。
  胡宝灵依旧没有摆出感兴趣的样子。
  “听说他是一个凤凰男,娶了一位有权势人家的女儿,就此平步青云,出人头地。但据说Reda和他在大学的时候是恋人,只不过他为了前程当了陈世美。”
  “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胡宝灵放下手里的筷子。
  “像什么?”
  像村口闲扯是非的老太太,但这话她过了几遍嘴还是没说出来,“你一个男的也这么喜欢讲八卦?”敷衍地嗯啊着,秀气的双眉已经微微蹙起。
  “哎呀,你年纪小,你还不懂这些弯弯绕,这些都是人力资源,不然林老师为什么每次都把人塞到我们组,整个沙利文需要码农的研究组多了去了,何况你还跳过了面试。”依旧是兴致勃勃的表情。
  明着是在讲林子衍的八卦,暗地里却是在套自己的家世。
  匆匆抽出餐桌上的纸巾,胡宝灵擦了嘴就端起餐盘逃之夭夭,“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一整周的好心情都被这样奇怪的八卦搞坏了。
  这是一种困境吗?
  毫无疑问,在沙利文的工作可以得到许多顶级的工作资源和实习经验,能够快速地提升自己,可这是靠上位者开了金口才让她脱离了原本的游戏规则。
  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资历根本够不到这样一个世界顶级咨询公司,即使很久之后她的实力足够配得上,但她依旧不能摆脱一个嫌疑:这样的成功究竟是源于什么?
  整整一个下午,每当胡宝灵试图集中精神处理手头的事务时,杂乱的思绪就如同躁动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灵,无法平静下来,这感觉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挣扎却又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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