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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 第9节

  “面试官,你来干什么。”
  “特殊服务。”昭然举起手机,把聊天界面里的那行“需要面试官陪睡”怼到郁岸脸上,“你才从凶杀现场走出来,还与尸体近距离接触过,我陪你一晚也是应该的。”
  他被小孩的无理要求折磨麻了似的,坐到沙发上,懒散地搓了搓脸。
  “呃。”那只是说着玩的。郁岸抿了下唇,其实有点抱歉,计算着时间,昭然应该已经上了车,是从半路收到自己的消息后折返回来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折腾回去了。
  “要洗澡吗?我去浴室看看热水器。”郁岸匆匆接了一杯开水,递给昭然暖手,然后随便踢开地上挡路的行李,潦草地开出一条路来,低着头进了洗手间。
  将门反锁后,郁岸边洗手边细细梳理了一遍此时的情况,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想,这个想法出现后,他的脊背渗出一层冷汗。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真正的昭然已经死了,门外那个是冒牌货,所以他不记得自己,他只是在模仿被他杀死的昭然。
  他对自己家里的布局熟悉得有些异常,而且拉窗帘这个举动很诡异,说不定就是为了掩饰他的接下来的暴行。
  反正自己暂时失忆,昏迷前的事情还不是他一张嘴说了算?
  这就糟了,厨房有刀具,如果被他拿来对付自己就完了。
  郁岸从中靴靴筒里抽出匕首,指尖轻搭在洗手间的扶手上。
  门外隐约传来播放新闻的声音,看来那人打开了电视,是打算利用电视音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吗,他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郁岸轻轻拧开锁,压下扶手,将洗手间门推开了一条缝,向外探视。
  本以为视线会正好对上一双猩红疯狂的眼睛,结果却与他期待的正相反。
  昭然窝在沙发里睡着了,长发柔软地散落在头枕边,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弯曲蜷着。
  他脸色浮着一层病白,疲惫地微皱着眉,衬衫下摆翻到了腹肌上方,伤口上还勒着自己给他贴上去的纱布。
  郁岸面无表情提着刀,慢慢走过去,拿刀尖撩开他额前发丝,用视线寸寸描摹着他。
  他安睡时气质与清醒时迥乎不同,一副易碎苍白的样子,很像某种合拢时是白色,盛开时却极度富有攻击性的花。
  好漂亮。
  这具美丽的身体不适合躺在血泊中,而应该被绑缚双手吊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用尖锐的饰品装饰他,观察他对疼痛和触摸的反应。
  反正他已经选择当杀人犯了,还拿了自己一颗眼球,在此之前手上肯定也沾染了许多鲜血人命,那么不管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应该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这是命运的惩罚。
  郁岸迫不及待高举起手。
  毫无征兆地,昭然睁开了眼睛。
  !
  郁岸被撞破行凶却丝毫不见慌乱,仍按原计划用匕首的握柄一端重重砸下去,昭然反应也很快,当即握住郁岸手腕。
  但郁岸抬起右腿压到了昭然身上,此时力量更占优势,两人短暂僵持住。
  昭然被郁岸眼中冷酷的欲望惊醒,看见对方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四个字——“防卫过当”。
  “住手!”昭然一把夺过匕首,膝袭顶翻压制到自己身上的青年,“干嘛?我睡会儿觉还招惹着你了?”
  没想到郁岸早有准备,镇定地退到茶几后方,从地上拎起提前拿过来的整套厨房刀具,放到茶几上,指尖在一排刀柄上抚摸挑选,抬起眼皮,嘴里换了一个词:“正当防卫。”
  “……”昭然瞧了一眼握在自己手中的匕首,顿觉不妙。
  地下铁干员们普遍赞同,面试新人才是所有任务中危险系数最高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张人畜无害的年轻皮囊下藏着怎样恶劣的灵魂。
  昭然一下子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将匕首倒插在茶几木面上,脱下风衣,扯开系到领口的纽扣,一副认了真的样子。
  他挽起衣袖,小臂肌肉上爬着一条条蜿蜒的青色血管。
  狭窄的客厅里爆发了一场角斗,可郁岸的体力也不差,再加上他不像昭然一样让着对方,盯准目标就握着剔骨刀扑过去。
  可就在半空中,他感到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腕,并且向后猛地一扥,直接将他掀翻了过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郁岸胸腔钝痛,被狠狠按在了墙面上。
  昭然站在他背后,反押着他握剔骨刀的那只手,郁岸还不老实,另一只手拼命向远处勾另一把刀,被昭然一刀插在指缝间,匕首在郁岸拇指和食指之间没入墙壁,并未伤他分毫。
  昭然的手铁钳般牢固有力,固定住郁岸就如同按住一只小奶猫般轻松。
  郁岸并不服,仍在挣扎。
  “我太迁就你了,是不是啊?”昭然手上用了些劲儿,郁岸感到筋骨仿佛即将错位绷断,痛得紧咬着牙,没忍住嗯了一声。
  “他们说面试新人就得打到服为止,我还以为这样太粗暴,看来你喜欢这种方式?”
  “面试官,你看上去像那种会被男人喜欢的类型。”郁岸被压制着却依旧回头挑衅,“我也没想真的杀你。”
  昭然被阴冷诱人的眼神恍了一下,突然听见嘎嘣一声骨骼脆响,被钳制在手中的小臂关节错位了。
  郁岸固执地保持沉默,可生理性的泪水终于溢满眼眶,从右眼中淌了出来。
  “……”昭然一下子熄了火,慢慢松开手。
  郁岸跪到地上,抱着脱臼的小臂急促地呼吸。
  昭然蹲下来,皱眉看着被自己不小心捏坏的小动物,握住郁岸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脱臼的位置,将关节推了回去。
  郁岸竟又出其不意伸手抓住了剔骨刀。
  “还来?你可真有精神啊……”昭然迅速退到安全距离外。
  这时,挂墙电视里悠悠地传出熟悉的嗓音,新闻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男人,风衣胸前别着一枚地下铁的徽章,向记者们摆手致意。
  郁岸侧过身子,目光投向电视屏幕。新闻正在重播地下铁举办的新闻发布会,站在台前从容发言的男人就是紧急秩序组昭然。
  眉骨高耸,冷白肤色,加上一头淡梅子色长发,的确和身旁这位面试官一模一样,如此特别的样貌很难被假扮,而且刚刚在打斗中也碰到过他的脸了,没有人皮面具。
  发了一会儿呆,郁岸失望地将剔骨刀插回木质刀架里,当做无事发生,拎起刀架送回厨房。
  昭然回头瞄了一眼,小坏蛋总算安静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闹腾了。他低头捻了捻指尖,刚刚握过郁岸手腕的那只手,薄皮手套从指尖开始洇出一圈水渍,比汗要粘稠。
  ……
  郁岸把刀具放回厨房后,老老实实插上热水器,打开空调制热,再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放到洗手间里。
  等昭然走进浴室,门里传出哗哗的水声,郁岸才平静下来,简单收拢了一下杂物,把电视橱原样翻了回去。
  似乎自己脑海里的过去并非真实的世界,而那些埋藏在记忆里的秘密才是真相。
  郁岸对字里行间那种热恋的感觉十分好奇,亲吻,拥抱,敏感泛红的脖颈,和扎舌头的牙齿。
  如果对象是昭然的话……郁岸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粉红家伙体贴的样子,他刚刚差点撅断自己的胳膊。
  郁岸暗暗记下一笔仇。
  电视橱里应该不止一页纸吧,他还需要更多日记,可投币锁限制了他,明天得出去找一些废核回来,看看还能不能弹出其他日期的日记。
  对了,他已经签了实习协议,明天可能要上班了。
  应该会被安排一个技术岗位吧。如何生活下去才是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郁岸暂时把日记抛到脑后,将桌上的储核分析器拿过来,细细研究了一番。
  浴室的水声停了,昭然搭着浴巾,边擦头发边推门走进卧室,只见郁岸坐在写字台前,台面上堆了一摊零件、电路板和精微工具。
  “天呐,你把储核分析器给拆了?”昭然望见满桌狼藉,懒洋洋地拉过一个圆凳坐在郁岸身边,支着头在一旁看,“还能装上吗?”
  郁岸很专注,右眼戴着机械目镜,灵活的手指微微捻动,在一个微型消毒泵外设置线圈,分联八根高压纤管焊到八个储核槽里铺涂速干绝缘层,放在一边晾干,然后打开电脑调试程序。
  他没养成拆卸时把螺丝和零件按顺序摆放的好习惯,所有细小的东西都胡乱堆在一块儿,可他就是能一眼挑出要用的那一颗螺丝。
  郁岸一直低着头,但余光却忍不住往昭然的方向瞟。
  他只穿了一件浴袍,没有了衬衫上洗衣皂味的遮掩,郁岸嗅到他身上隐约散发着一股极淡的木头香味,接近图书馆里极少有人翻阅的大部头纸页的气味。
  但昭然动了一下,洗发水馥郁的薰衣草香就将那股寡淡的气味彻底掩盖了,郁岸也只能把刚刚的意识归类为幻觉。
  “面试官,你去我床上睡吧。”他闷声说,“其他房间更乱。”
  卧室窗外亮起一抹鱼肚白,天已经快亮了。
  郁岸摘下目镜,眼睛有点酸痛,索性直接趴到桌上闭眼休息。
  等到意识模糊快要睡着时,隐约有人走了过来,弯下腰,抬起他的手臂搭到肩上,然后面对面托着腿根把他抱了起来。
  昭然小心地把他放进被窝里,坐在床边检查了一下他脱臼复位的关节,然后才关了灯,躺到郁岸旁边。
  过了很久,郁岸才敢悄悄睁开眼睛。其实本想叫面试官起来称赞一下自己改装的储核分析器来着,可他好像很累,是肉眼可见的身心俱疲。
  郁岸小心地将昭然的浴袍领口掀开,努力说服自己只想看一下他的伤有没有好好处理,可他真的好白,稍微碰一下就浮起一层粉色。
  目光落在昭然心口处,郁岸有点诧异。那里印上了一些尚未消退的细细的红印,好像是自己垫着他胸口签合同时,笔尖透出来的划痕。
  “郁岸”两个字的轮廓依稀可见。
  “……”郁岸咬着食指骨节,屏住呼吸,试探着轻轻触碰他的锁骨和胸肌,指尖划过的位置隐约透出一层粉色。
  他是面试官,不是杀人犯,是今晚最大的遗憾。
  “不闹。”昭然被痒到了,困倦地推开郁岸的头。
  他双手竟还戴着手套。
  郁岸回想起来,从见他第一面起,这双薄皮手套就未曾摘下来过。
  恐怖游戏玩多了留下了后遗症,郁岸老是忍不住设想这双手套下其实藏着一双布满荆棘瘤皮的鬼爪,或是这双手套已经寄生在了他皮肤上,撕下来就相当于生剥他的皮。
  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吗?郁岸用指腹触摸他的掌心和手指,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可当触摸到指尖时,昭然突然浑身一震,从软枕里抬起头,死死盯着郁岸。瞳仁充血似的变红了。
  在面试官的死亡凝视下,郁岸舔了下嘴唇,收回手,匆匆翻身背对他盖上被。
  “你别这样玩,我真的会控制不住。”他听见昭然在身后无奈地说,嗓音有些喑哑,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第9章 更多整治下属的手段
  郁岸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手脚和膝盖冰凉,只好蜷到一起取暖。隆冬时节的寒冷总会成为一种具象化的苦难,空调的作用微乎其微。
  夜深人静,郁岸听见背后的呼吸声从粗重归于平稳,面试官应该已经消气睡着了。
  换作普通人,受了如此重伤,还逃亡了半宿,早就撑不住了,面试官的体力要比常人充沛许多。
  郁岸努力闭上眼睛催自己入睡,可脑海里一片混乱。以前只有在琢磨实验数据时才会像这样彻夜难眠,不停思考,渴望实践。
  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郁岸考虑了很久。关于自己为什么不能对面试官下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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