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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陈萃上高中以前并不知道校园霸凌是什么,他母亲离家出走那年起,他只被陈钢打过。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总是带伤,对人又有些不搭理,就变成了大家眼中最孤僻的存在。噩梦始于升旗结束的那个上午,他在人群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鞋,哪怕他道歉了,人家也没接受。
  不接受的表现是陈萃在厕所被人堵住,被那只他自己踩脏的鞋践踏,他们踹他的肚子,他的后背,但就是没动他的脸。他被打的全是别人看不出来的部位,陈萃选择忍气吞声,没有去告状。可现实是忍气吞声的人要么是一直忍气吞声,要么是在沉默当中爆发。再一再二便可再三再四,陈萃频繁被人支使着跑腿,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干就是挨打。他们甚至要陈萃去办公室偷试卷,他做不到,那次被打的最惨,打断了一只胳膊。
  陈钢带陈萃去医院包扎,那时的陈萃很想告诉陈钢,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他酝酿了很久,怕陈钢担心一直没敢讲。可没等陈萃开口,陈钢反而先说陈萃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的惹事,上医院不要花钱吗?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陈萃骨头疼得厉害,被陈钢一说,眼泪差点掉下来。陈钢看他那副模样,低声咒骂了句没出息。
  自那以后,陈萃彻底放弃了抵抗,然而他的窝囊带来的不是息事宁人,反倒像是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陈萃成了他们的无聊消遣,没事叫过来抄抄作业。陈萃常是自己的作业没写完就要先给别人写的,交的晚了又是一顿毒打。长久下去,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陈萃以为他能忍下去的,忍到毕业,直到他帮其中的一个人交情书,被女孩子直接拒绝,情书没有送出去。那天陈萃被人拉到厕所,惯例打骂过后,他蜷缩着躺倒在地,被人抓着头发要往便池里摁。陈萃从没挣扎的那么厉害,大叫着你放开我,屈辱感从地上蔓延,漫上陈萃的眼睛。
  他想杀人,他想杀了这里欺负他的每一个。
  他的叫喊换来的是更加歹毒的打骂,□□的巴掌终于从过往扇了过来,重重,重重的击打陈萃麻木的灵魂。陈萃被扇肿脸,嘴角也破了。
  他们后来放他走了,他耷拉着脑袋,觉得脖子很重,好像难以支撑项上的头颅。人的一生竟有这么沉重吗?他想。
  陈萃没回教室,他去了办公室,找老师,抬起脸给老师看。老师很气愤,斥责着学生哪能这样!
  随后,隔天,陈萃以为他终于寻求到了庇护,哪料老师私底下跟他讲,让他忍一忍算了,以后毕业了就没事了。那群混学生里头有一个有钱有势,老师实在惹不起。陈萃被老师塞了一只药膏,并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来办公室了。陈萃的绝望突然与空气融为一体,他感觉到窒息。
  告状的下场当时逃不脱挨打,陈萃被打完以后,迟滞的回宿舍,一并带回的还有一把小刀。
  真割下去,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那种害怕源于对生的渴望。他太没用了。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自己很没用,不然也不会被宁可塞烟头。
  似乎是觉得不够,其中一人提议,把他衣服扒了,看他还敢不敢顶嘴。宁可默许,陈萃死死捂着棉服拉链,被人强制锁住双手,扒开衣服。宁可重新点燃一支烟,塞到陈萃嘴巴,让他抽。
  陈萃哆嗦着,红了眼睛,他被呛出眼泪,直到他咳着把整支烟抽完,宁可一行人才肯放过他。
  他回来时已经很晚很晚了,被老张批评两句,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没有人知道他走回位置的那短短几秒在想什么。
  武成晚嗅到他身上的烟味,第一反应就是他被人欺负了,因为他不会自己偷偷去厕所抽烟。武成晚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肯说,趴在桌上一直趴到晚修结束。
  有够让人担心的了。
  武成晚又问了陈萃一遍,他仍是不肯说,把武成晚急的回他:真是欺负我不会说话。
  会说话,非要把事情问清楚。毕竟两个‘哑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周五下午,放学以后,武成晚要把换洗衣物带回家,回宿舍正碰上陈萃收拾铺盖。不是放假时间收拾什么铺盖?
  武成晚拉住他,一霎时对上他红红的眼睛,便皱了眉,问:你到底说不说?
  宿舍人走的只剩他俩,陈萃别过头,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上了,没有用,本来…也考不上大学。我读书,也是,浪费钱。不读了。”
  武成晚第一次从学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他摸摸陈萃眼下那颗小痣,好柔软好柔软的抚摸,边回:有用,只要在学习,就有用。
  陈萃登时难受的紧,推开他的手粗糙的抹了把脸,带着浓重鼻音说:“你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一个不理智不成熟的决定又叫什么安排?武成晚插手他的决定,并不无霸道的回他:要管。
  陈萃哭丧着脸,烦躁的揪头发,他这会儿已经在钻牛角尖了,想死,又想活。要死不活极了。
  武成晚圈住他的手,他不安的挣扎,出于无奈,武成晚只好抱住他,下巴戳在他头顶,手指一节一节的捋他的脊骨。陈萃在难得的温存间平静下来,回过神,悄悄抬手,抱住武成晚后背。
  陈萃始终是不肯说,武成晚问不出来,暂时不问,帮他把铺盖放回去,一面叫着陈萃跟他走,他要送陈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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