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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卖货心机

  她手在桌下狠狠拧了大腿一把,她哪吃过这种苦,顿时眼里泪光闪烁,惆怅道:“雅儿知道母亲为雅儿的婚事操心,只是雅儿想着……若是就此嫁人,以后再回娘家……”她眷恋地看了看家人,“也只能是小住一两日,再不能长久地陪在父母哥哥身边共享天伦之乐……”
  她顿了顿,望着母亲柔声道:“雅儿见母亲为家操劳半生,自己从未有过舒心玩耍的时刻,雅儿心疼之余,明白以后雅儿若做了当家主母也会如母亲这般,为丈夫为孩子,难有为自己活的时候……再者……”她悲伤地将目光转向哥哥,“雅儿和哥哥自小相亲,如今我兄妹尚未成亲是最亲的一家人,他日哥哥娶妻雅儿嫁人,便是两家人了……再不能徜徉哥哥身边肆意撒娇……”
  这话说得苏言叙心如刀绞,妹妹嫁人,他要看上一眼都要先下帖子去府上相问,时机合适才可登门,哪能想见就见。
  知女莫若母,威远侯夫人看惯了苏雅儿的把戏,但听她如此情深意切也有些惆怅,谁不想儿女承欢膝下,若不是为了苏雅儿以后的日子,她哪里想让她出嫁?她这女儿娇气得紧,她也想把她养在眼皮子底下护着啊!
  威远侯在外威仪俨然,听爱女此言,不由得叹息一声,对苏雅儿道:“想玩就去玩,”又转头对夫人柔声道:“便是多养两年在家又怎么了,我威远侯的女儿还愁嫁?夫人也别太焦虑,好好享受儿女绕膝的福。往后我们越来越老身体逐渐衰败,儿女各自成家,再难有现在这般轻松欢聚的时刻了。”
  威远侯夫人点点头,“侯爷说得是。”
  虽然苏雅儿奸计得逞,但害得父母哥哥忧愁,她心里自责,便请缨道:“说起来,女儿最近练了一支从西域传来的新舞,还未在人前展示过,不如趁此家宴献舞一支?”
  苏雅儿爱美,也爱跳舞,世家大族的女儿不抛头露面,学的舞都跳给家里人看了。
  苏言叙知道妹妹的心思,连忙道:“是上次要我学的那首曲子吗?”
  “对!哥哥你奏琴!”苏雅儿起身,仆从熟稔地把摆在堂**的巨大摆件挪开,大堂就成了苏雅儿的舞台。
  苏言叙着人取来他新买的竽,吹调试音后,苏雅儿给了哥哥一个眼神,苏言叙起调,苏雅儿应声踮脚,抛袖起舞。
  威远侯夫妻俩见儿子女儿能歌善舞,仪态蹁跹,又体贴孝顺,心里甚是安慰。
  那边苏雅儿舞态生风,这边陆是臻正把货物匀给张鹤鸣,一边放入他的箱箧里,一边说着大致的价位,张鹤鸣听了,大部分记不住。
  陆是臻道:“没事,你大概知道哪些精贵哪些便宜就行,卖过几天你自然就记住了。”
  张鹤鸣把箱箧整理了,“那明日你早点来喊我,不要惊动我爹!”
  陆是臻点点头,“你早上吃饱点,上午得跑好几个村。”
  张鹤鸣应是。
  翌日一大早,陆是臻喊了张鹤鸣一起出发卖货,两人取道后山,路过尼姑庵,他看了眼桃林。
  上次来,桃花绯然,这次再来,已硕果累累。
  张鹤鸣道:“咋啦,想吃桃?”
  陆是臻摇摇头,“你知不知道那桃林后面有个很陡的山坡。”
  张鹤鸣作出嫌弃的表情,“我咋不知道?我掉下去过!”
  陆是臻笑道:“摔断骨头了?”
  张鹤鸣摆摆手,“这倒没有,落到那种长刺的白花藤蔓里,扎了一身刺,又爬不上去,搁那儿等我爹来找的。”
  陆是臻道:“前些日子我也掉下去了,扎了一手的刺。”
  难兄难弟互看一眼,笑了。
  忽然从庵门里走出一个比丘尼,招呼他们,“卖货郎,有没有杵臼?”
  陆是臻露出阳光笑脸,“正巧带了一个!”说着把箱箧取下,从里面翻出个杵臼来。
  比丘尼道:“多少钱?”
  “六十文。”
  比丘尼皱眉,“去城里买也就五十文,你这不坐地起价吗?”
  陆是臻笑道:“师父,您看这天气多热,我们行脚商买卖就是让人图个方便,杵臼主要是太重了,您看我出门都只带一个,若是您自己去城里买,就算不坐车省下回来车钱,也要沿路花几文钱喝口茶歇歇脚吧?”
  比丘尼想想也是,这大热天的,这两小伙子也辛苦,但是一分钱不少心头又不爽利,又道:“那你总得给我少点吧?”
  陆是臻道:“给您少两文钱。”说着把杵臼递给她。
  比丘尼数了五十八个钱给他,陆是臻收下,比丘尼转身离去,陆是臻扬声送道:“您慢走。”
  张鹤鸣道:“我箱箧里还有两个呢。”
  陆是臻趁机教他,“这就是买卖的心机了,这杵臼我一次性收的多,成本三十五文一个,比着城里高十文的价定六十文,到时候还可以让她们砍价。像这种出家人,一般不会砍得很厉害。”
  张鹤鸣道:“赚二十三文,还不错。”
  陆是臻道:“但这东西重,也不靠它赚钱,主要是让货物品种多,让人觉得我们啥都有。”
  两人说着下了山,来到山脚就是另一个村,陆是臻一进村,动静故意搞得很大,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眼神挑衅村犬。
  村犬看他就吠,一只犬吠引起另一只犬吠,不多时整个村的狗都叫起来了。
  狗叫了就有人探头出来瞧,这一瞧,原来是卖货郎进村儿了,有需要的就从自己院儿里走出来。
  张鹤鸣笑道:“这还怪方便。”
  陆是臻把箱箧展开,展示自己的货物,笑道:“一有机会就要省嗓子,有的村儿狗少的,还得自己叫喊。”
  张鹤鸣也跟着把自己的箱箧打开,他这箱箧大了陆是臻的许多,也不知是他爷爷从小喂给他的补药有功,还是他天生如此,一把子力气不说比得上牛吧,也差不远了。
  就陆是臻这种野蛮生长的少年,被他打上一拳,也得躺床上几天起不来。
  陆是臻见他学自己摆货品,指导道:“把绒花首饰吸引妇女的东西,和孩童喜欢的小玩意儿,放上面显眼的地方,盐啊针线那些日常需用的,倒是不用展示出来。”
  张鹤鸣依言码放好了,见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妇人,还有小孩,道:“难怪你多卖女子和小孩的东西,这来买东西大多是妇孺。”
  陆是臻点点头,夸奖好友,“嗯,你倒是一眼就摸到规律。”
  村里的妇孺大多认识陆是臻,知道这个卖货郎好颜色,这次见他又带了个同龄的少年,瞧着都是挺拔活力的,看得未出嫁的小姑娘脸红。
  陆是臻掏出个拨浪鼓,清润的少年音扬声叫卖:“今儿有京城来的时兴绒花,姐姐们来瞧一瞧嘞!”
  张鹤鸣第一次出来卖货,倒是不好意思叫卖,多几个女孩子瞧他,还给他瞧脸红了。
  陆是臻笑脸招呼客人,少不了被几个大胆少妇捏捏小脸儿,掐掐胳膊的,等买卖完了去下一个村,陆是臻的箱箧已经轻了许多。
  张鹤鸣一脸苦色,“是臻,你是怎么忍住不给她们一拳的?”
  陆是臻面无表情,“把她们看成一个一个行走的银钱就行了。”
  张鹤鸣“嚯”一声惊叹,“是臻你倒是好觉悟。”
  陆是臻扯起脸皮拉了个笑,淡淡道:“以前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打算卖身呢,这算什么。”
  张鹤鸣知道陆是臻早年生活艰难,但他不怎么提及,没想到竟惨成这样,他不再多问,跟陆是臻默默走在田埂上。
  陆是臻见张鹤鸣沉默,搭上他的肩膀,“肃着脸干嘛,都过去了,我那时候想卖身,没想到反把人家给害了。”
  张鹤鸣疑惑地看他一眼。
  陆是臻望着满眼绿茵茵的水稻,想起那个炎热又阴冷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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