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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_分卷阅读_65

  说着仇公子便亲自跳下马车来,给古骜开门道:“还请上车!”
  古骜看了仇牧一眼,微笑颔首,便毫不客气地登车而上,典不识也跟在后面一道上了车驾,与古骜并排而坐,古骜对前面的仇牧道:“我想去看渔阳郡在城北的守军,不知仇公子知道路么?”
  仇牧丝毫不避讳地点头道:“我知道!”
  ……驱车到了最北的雁门,苍茫的原野上,日已向晚,古骜今日一路看来,皱眉从未舒展,心道:“这防卫做得也太差了些,不说京城、江衢,简直连河间郡都比不上……”
  仇牧虽然坐在马车前面,却时不时地回头观察着古骜的脸色,见古骜眉头一直未开,便小心翼翼地道:“……这都是从前的遗迹了,现在渔阳郡已经近二十年不曾有兵患,如今天子与戎人交好……所以此处并无备战。”
  “你真的这样想?”
  仇牧对于军务最不在行,见古骜诘问,当下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
  眼前是雁门关大营,古骜道:“停车罢……”
  车驾遂停,古骜与典不识一道下了车,看了看四周地形与驻军各等,不禁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朝大营中徒步前行,典不识跟在古骜身后。
  仇牧这时候也丢了车驾给随行侍者,追上一步,在一边道:“古兄,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准备?”
  古骜躬身捧了一抔北地的泥土,握在手中,泥土干燥,如沙般随风在指尖划过:“这里军士都吃什么?”
  仇牧微微一愣,这一路上古骜问他的问题,他虽知大略,可但凡古骜问得深了,他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若问他宫商角徵羽,又或问他景色光影,他能说上一天一夜,可要说军士吃什么,这个他还真不知晓,看着古骜手中的一抔泥土,仇牧有些发怔。
  古骜道:“如果仇公子不介意,我今日想与营中军士同食。”
  ————
  乘着仇牧有求必应之东风,古骜第一次走进了真正的军营……仇牧令人将营中千夫长都召集起来,准备陪古骜吃饭,古骜却摆了摆手,辞谢了好意,却与典不识一道,走进了寻常甲士休息饮食之处,钻进了那群最脏、最低贱的兵痞中……
  仇公子远观而去……不禁抽了一口凉气,在自己眼中,那些人身上爬满了虱子,散发着恶臭,古骜却和他们一道坐在了茅草堆上,竟还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大汉‘黄二’逐一给那些人倒酒,那些人千恩万谢地捧着北地最好的烧酒,仰头忙不迭地喝下了肚去,那大汉‘黄二’在一边哈哈大笑,再次倒酒,古骜倒是与众人攀谈起来……
  仇牧站得远远看着这一番景象,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候,身侧忽然靠近了一位仇家部曲上前,躬身道:“少主,京城有信!”
  第68章
  原来昨日一回郡府,仇牧便着人去打听古骜了,古骜上一处行经之地便是京城,这下晚间已经有人星夜兼程带回了关于古骜的讯息,仇牧一边接在手中,一边看了看不远处混在寻常甲士之中,仿佛与自己如隔云端的古骜,一时间不禁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打开送信的竹筒,仇牧将其中的几封信都取出,将关于古骜的略扫了一眼,知晓了大概,仇牧便向下一封信看去了。
  ……展开那丛泛着暖色的锦绢,暗色中仇牧趁着烛光一瞥,发现了角下代表雍家的绣纹,仇牧心中不禁一个激灵……
  他立即招了招手,走到了一边,一个仆役忙小步跟上,举着火把给仇牧照亮光线。
  在有些摇动的火焰的照耀下,仇牧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信展开了……其中正是雍驰时隔三月给他的来信:
  “牧弟:
  为兄听闻你日夜在府中排舞编曲,想你身栖要地,却荒废大好青春,简直令我在京城都为你汗颜!
  天下兴亡,你我有责。如今寒门日强,四海贼寇日多,你我不牺牲,谁去牺牲?你我不奋斗,更待何人救天下于水火?
  你日日不思进取,空负韶华,岂非愧对尊祖仇开国公北定边鄙之力?
  为兄且问你一句,若有一日,你我共归于黄泉,你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言尽于此,下次莫再让我知道你如此!
  雍驰。”
  ……仇牧看着信,逐字逐句地读去,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接到雍驰责备的来信,但如此声色俱厉,义断情绝,却是头一遭,仇牧看着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仇牧深深的内心中,雍驰似乎还是那个少年时常常捉弄他,又神机莫测的顽劣公子,可累月经年、光阴荏苒,雍驰早已长大,长大到他的肩上足够背负更多。如今名满天下的雍公子已不再是那个和他一道畅饮玩闹,直至天明的人了,而变成了一个胸怀天下的有志者。
  仇牧许久没有收到雍驰的信,原本胸口尚存着悸盼与期冀,可是如今将信读完,心中立即又被灌满了失落……昨日还在他脑中占据了几乎所有空间的“古骜”二字,这下早已消无声息地在收到来信的那一刻,抑郁地剥落了。
  仇牧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军营,看着四野苍茫无尽的荒凉,心中苦笑:“是啊,我来这里干什么呢?又是一时兴起……”
  仇牧坐上了来的马车,不过这回不是他担当御者,而是如他郡守长公子的身份,只简单吩咐了几句,令人驾车护送他回郡城。
  “回去罢……”
  “是,公子。”郡府的仆役应道。
  启驾前,仇牧又与那适才送信的部曲吩咐道:“你先行一步上京,着人为我安排好住处,我回府便准备行装,这就去京城,亲自向雍公子解释原委。”
  “少主,那末将可要让人与雍公子通报一声?”
  “不用了……”仇牧叹了口气,“我径去就是。”
  “是!”那部曲换了一匹马,这才再次上路了。
  这时候守在仇牧身旁的仆役躬身请示道:“那公子来带军营中那两人……?”
  仇牧道:“……招待好,他们想待到何时,便待到何时罢。若他们问起,就说本公子有要事上京。”
  “是。”
  ……这天古骜和典不识一道住在了军营里,典不识喝酒喝得高兴,并没有意识到仇牧已先行一步。而古骜在仇牧离开不久便注意到了,心想:“他定吃不惯这里的饭,今日又驾车一日,回去歇歇也好,我正好与典不识在此畅谈深入了解一番。”
  古骜着典不识带了酒,所以一开始,两人在寻常甲士中就大受欢迎。起初围着他们的只有一行一伍,后来整个甲士休息之处的将士都围了过来,古骜又拿出银子,叫人去买了牛肉,与大家分食。
  军中官长知道他们是仇公子开口留在这里的人,因此也并不阻止他们与军士谈笑,再者郡中守军所辖一直不严,本就没有所谓管与不管了……
  酒尽酣高,话题很轻易地被古骜从他们感谢之辞转到了他们个人的际遇上,又从他们的个人际遇,转到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上,有些曾经有地之农,酒后向古骜倾诉着自己如何变穷,当年务农时村中官地公地几许,后来又如何来当得兵……
  而这时夜已更深,军中官长之前看了他们一会儿,如今早去歇息了……
  ……古骜在军营中住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他与士兵同吃同住,哪怕去校场操练,古骜也跟着一起,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他们便围着古骜,让他讲他游历天下的奇闻趣事。
  典不识亦敞开了胸怀,这些当兵者都不惧他,又与他称兄道弟,令典不识极为高兴。他常常加入他们的谈话,而古骜则总是问与倾听。在这段日子里,典不识发现古骜相比于一路上频频指点江山,相反变沉默了。
  与众人熟悉了之后,古骜常常坐在一边,听着众人发言,或点头赞同或微笑示意,待有人东说西扯,言不及义的时候,古骜又总能恰如其分地插入话题,寥寥几句便适当总结前人之言,列出纲要,并提问引导此人继续往下叙述。
  典不识还发现,当有人用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相询古骜之时,古骜总是一脸认真为其分条缕析地剖析,许多人的迷惑亦就此迎刃而解。
  而古骜经过这一个月的军旅生涯,也有不少感慨。
  要说一开始入营,古骜亦有些不习惯。比如寻常兵士睡得地方十分简陋,不过整齐的茅草堆而已,旁边虫鼠甚多,臭味难闻。古骜虽然出自寒门,但是如此恶劣的生活条件,却也是第一次感受。
  一开始,古骜不过是忍耐,可到了后来,听闻有兵士因为失去土地,流离失所,不得不当兵的过去;还有虽然出生入死曾立功,却不得不将功劳让给大姓兵统的往事,渐渐地,古骜不再觉得睡的地方脏了,他眼中的这些人,亦不再污垢满身。
  ——他们虽然手掌黝黑,脚上有马粪,面目也不干净,甚至许多在曾经的战乱中破过相,但古骜却觉得,他们的血液里有一份纯净,与那些整日尸位素餐的上位者相比,他们才是最干净的人。
  想法发生了转变,古骜在后面的日子里,夜夜安然地伏在茅草堆中睡着,日日酣然入梦。
  ————
  而在渔阳郡另一边,仇牧抛下了一家子姬妾伶人,已经连夜启程赶往了京城。叩响雍府大门的时候,雍驰正在堂内里,招待着一众同入虎贲的世家子夜宴。
  而雍驰之妻楚氏,亦着侍者不断地呈上好酒好菜,招待丈夫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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