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9
  在烧烤店内正襟危坐，章鱼跟蒜头……不对，厚唇男跟大鼻子点了两瓶烧酒和三盘小菜，两人还轮流烤了好多烧肉给我吃。
  他们不是来找我復仇的吗？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好？
  还是他们其实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再藉机对我发出攻击？
  「舜仔、阿谦！」
  门口传来呼唤声，看过去是一个脸上戴着红框眼镜的短发女孩，她正开心地朝这边小跑步过来。
  「啊。」笑容可掬的表情在看到我之后瞬间褪去，她换上一脸错愕。
  「小俐，你来啦？」
  「我们等你好久噢！」
  ——罗海俐？
  她把那头漂亮的长捲发剪掉了，我感到有些可惜。
  「舜仔、阿谦，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食指对准我，罗海俐不高兴地质问。
  「先坐下吧小俐。」厚唇男起身推着罗海俐到我身旁坐下，再重新坐回我的对面。
  喝了口烧酒，罗海俐双手交叉置在桌上。
  「跟你们说喔，今天有人找我拍杂志耶！不过是内衣的我就拒绝了。」夹了一块豆干，罗海俐放进嘴里搭配烧酒咀嚼。
  这样好吃吗？感觉豆干的味道都毁了。
  「内衣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拍了我买十本回家！」举起大拇指，大鼻子挑了挑眉。
  「阿谦真是的，你这样很可怕耶！呼，好热喔！」手在颈前搧了搧，罗海俐脱掉毛衣外套，身着一件紧身上衣，完美的曲线立即表露无遗。
  瞄了眼那彷彿两座高山的胸前，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片荒芜平原……我想哭。
  「噢，小俐超辣的！」
  「真的真的，以后交女友就要交这种的。」
  「不行啦蒜头鼻，依你的条件有对面那样的男人婆就该偷笑了。」
  男人婆指的是我吗？
  「哈哈哈，舜仔你好坏喔！」盯着我笑了出来，罗海俐嘴里帮我说话心里根本在幸灾乐祸。
  「对了，我们还没跟你自我介绍对不对？」
  「啥？我跟章鱼还没跟你自介吗？抱歉啦哈哈！」
  是喝了酒的关係吧，觉得他们的笑点变得好低。
  「我叫陈友舜，叫我舜仔就行了！然后，最忌讳的称号是香肠和章鱼。」
  「我也最讨厌人家叫我蒜头或莲雾，敢这样叫老子就砍死你！」
  「不对啦，你要先自我介绍。」
  「啊不好意思，老子全名是王昱谦，叫我阿谦。」
  「舜仔、阿谦，你们好。」点点头后，我继续吞食烧肉。
  「欸，最近怎么没看见昶熙和你在一起？」夹了一块豆干给我，罗海俐问道。
  「因为我们没有交往。」没交往的两人，为什么要在一起？
  「昶熙每次只要跟女生走在一起就会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到下一次看见不同的女生时，他就会说是我拆散了前一个女朋友，所以他又交了一个新的，其实我知道那都是他在骗我，他根本没跟她们交往过。」
  我怀疑我的智商有问题，因为我不太懂她的意思。
  「但是，你是待在他身旁最久的女生，我就开始担心他这次是真的交女朋友了。」喝光杯里的烧酒，罗海俐又倒满了一杯。「昶熙他啊，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脸上的笑容参杂着淡淡哀愁，罗海俐低下眼帘。
  「徐昶熙温柔吗？」在我的认知里他只是个暴躁没耐性的笨蛋，根本和温柔搭不上边。
  「因为知道我喜欢他，也知道自己无法给我回应，就用了自以为最残忍的方式对我。」
  「让女生当他的假女友，被当假女友的感觉其实很不好耶！」
  对人家没意思还硬要别人跟他交往，交往后又不好好疼爱人家，感觉何止不好，简直劣到极点！
  「我听祺瑋哥说过，昶熙要你当他女朋友，不是吗？」
  「对啊超过份的，完全不顾虑我的心情。」
  呃，不小心太激动了。
  「他说，昶熙从没对那些女生说过交往这种话，那些女生真的只是用来把我气走。」
  拿开杯子趴在桌上，罗海俐把口鼻埋进手臂。
  「而且对假女友特别生气的，只有你，让昶熙变得不一样的，也是你」抬高眸子望向我，那双眼像是要把我看穿般地锁定我。
  慌乱地避开罗海俐视线，我拿起烧酒喝了起来。
  「哦哦哦，终于有干劲了！」
  「不错哦小妹，果然有当男人的潜能。」
  烧酒太呛辣，喝下两口后我不禁停下动作。
  「不行，我的喉咙会烧掉。」沿着喉咙到胃一阵灼热，太阳穴也莫名痛了起来。「我吞太大力了吗？头有点痛。」
  就跟吃冰吃太快一样，头有点阵痛。
  「不会喝酒别乱灌。」轻拍我的后背，罗海俐替我倒了杯白开水。「不过啊，你的酒量还真差呢！跟昶熙一样。」
  掩嘴笑了起来，那笑顏就像绽开的花朵，绚烂而夺目。
  接过她递来的白开水，我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内心隐约诉说着我不讨厌罗海俐……不，是我没办法讨厌罗海俐。
  不行，再怎样她都是害我被打到住院的主谋，我怎么能轻易对她改观呢？
  「时间很晚了，我要骑车回家了。」
  绝对不能轻易原谅她！就算她变得多体贴、多善解人意，教唆打人却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犯错被原谅的程度是有限的，他们已经超越最大的限度了。
  「很晚了，要不要陪你回去？」拉扯我的衣衫，罗海俐关问。
  「不要碰我！」
  就这么原谅他们的话，我会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徐昶熙、对不起思竹、对不起当初挺我们的所有人。
  所以，再怎么样我都不能轻易饶过他们。
  我的声音大到整间店都能听见，罗海俐一怔，手轻然松开我的衣襟。
  「对不起。」
  转过身迈步，罗海俐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里，我克制想回头的衝动，加快了奔跑的脚步。
  你不准道歉！你不适合对我道歉！
  那个强势的罗海俐呢？那个对我讨厌至极的坏女孩罗海俐呢？
  拜託……让我狠狠地、狠狠地讨厌你！
  ＃
  回到久违的学校，班上同学各个见到我便开始关问我的身体状况，有人以为我重感冒、有人以为我长水痘、有人以为我出车祸，还有人以为我得绝症已经休学回老家了。
  ——到底是谁乱散播谣言？
  「思竹说你失忆。」
  「思竹说你家失火。」
  「思竹说你跟帅哥私奔了。」
  除了生病之外，梁思竹还捏造了其他更夸张的理由，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所以你到底是生病失火还是私奔？」
  「不会是出车祸失忆吧？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别闹了，失忆是八点档才有的东西。」
  「所以所以，你真的私奔了喔？」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我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我觉得私奔不是什么坏事啊。」
  「跟你们说喔，我有个朋友就是跟男人私奔了。」
  「真的假的，结果呢？」
  「两年后回到老家，还带了一个小孩喔！」
  「哇靠！」
  一群人在我周围喧杂，直至上课鐘响后他们一哄而散，我的耳朵才得以清静。
  这堂课是动物生理学，老师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毕竟距离我上一次上课已经经过两个礼拜了。
  糟糕，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我来得及学会老师教过的内容吗？
  没问题的，思竹说过会借我笔记。
  说到梁思竹小姐，她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蹺课。
  错不了，那女人一定蹺课了。
  真不够义气，今天可是我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欸！
  「好久不见了。」身旁传来一道女声，我转过头，杨舒念正对我投放浅浅微笑。
  呃，她怎么会跟我打招呼？
  「我可以坐这吧？」她把包包放在我旁边的空位，随后坐了下来。
  班花居然坐在我隔壁？我虽不是男性，却也忍不住紧张。
  「唉。」杨舒念叹了一口气，从包包拿出手机置在耳边。「怎么了？嗯，在教室。中午？可是……」
  她对电话那头的态度好冷淡，想必是想追她的人。
  「嗯她来了，那我再跟她说。好，再见。」掛掉电话，杨舒念又叹了口气。
  「是想追你的人吗？」
  「不，是祺瑋。」
  关祺瑋？他不是杨舒念的男朋友吗？为什么她对他这么不耐烦？
  「中午一起去学餐吃饭吧。」
  「啊？学餐？」
  「我跟他说你在学校，一起去吧。」
  关祺瑋希望我一起去，我当然会捧他的场囉！
  「嗯，那就去吧！」
  「嗯。」
  「对了，你知道思竹去哪吗？」
  「敬君家，可能在炒饭。」
  「……」
  唔，看不出杨舒念会讲这么直接的话。
  「那她中午会来学校吗？」
  「应该会。」
  「嗯，我知道了。」
  「嗯。」
  杨舒念的语气好冷冽，跟她讲话好可怕喔！
  ＃
  中午跟杨舒念一起到学餐与关祺瑋碰面，迟钝的大脑却忘了关祺瑋总跟几个人一起行动，那几个人当然也包含了徐昶熙和我目前最不想碰面的斑斑。
  「嗨……嗨！悦青！」面对坐在同桌的六个人，斑斑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来坐这里！」思竹挥手要我过去，她身旁的位置刚好是徐昶熙对面。
  他们六人已经买好中餐在吃了，等我们买完他们都吃饱了吧？
  乖乖听话坐下，我抬头对上徐昶熙猛盯着我的眼神，立刻难为情地偏开。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是因为斑斑在他旁边，他想找机会挖苦我们吗？
  「你。」徐昶熙出声，我缓慢抬眼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你好像有话想跟我说喔！」手托着脸颊，徐昶熙拉长嘴角，露出贼笑。
  「哪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啊？」难不成想对他表白吗？就算是也不会选在这种场合吧？
  「忘恩负义的傢伙。」冷哼了声，徐昶熙不以为意地撇过头。
  「什么？」
  「没事，你这臭、白、痴！」
  可以的话，我想扭断他的脖子。
  「你干嘛这样骂人家啊？不要太在意喔！」斑斑往徐昶熙的肩膀巴下去，一脸心疼地望着我。
  「不会，谢谢你。」挤出微笑，我早就习惯徐昶熙这种恶劣态度了。
  「好肉麻喔！」侧头抓了抓后脑的发丝，徐昶熙对我翻了下白眼。「这里是公共场所，请不要当闪光情侣。」
  他的情绪怎么说变就变？我怀疑他有轻微的人格分裂症。
  「闪闪闪……闪光情侣？臭昶熙，你在说什么啦？」斑斑语气听来生气，看起来倒是挺乐的。
  「徐昶熙，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双手托颊，思竹突如一句。
  「怎、怎么可能啦！」徐昶熙以激烈的态度吼了回去。
  匡噹一声，羊羹松开的汤匙落在盘子上，他睁着惊愕大眼。
  「老婆，你该不会——」
  「我没有。」
  「你喜——」
  「不可能，我还没瞎。」
  还没瞎是什么意思？我有那么糟糕吗？
  「她跟斑斑那么好，两人应该是互相喜欢吧。」看了我一眼，徐昶熙噘起嘴。「我都不知道智商会影响视力欸！附註，在此指的是斑斑的智商。」
  可恶，徐昶熙你怎么不去吃屎啊！
  「不玩了，你们快去买中餐吧！我们快吃完了。」
  还不是谁一直讲垃圾话激怒别人。
  买了锅烧意麵回到徐昶熙对面，他朝我碗里投视：「这样吃得饱吗？你干嘛不买便当啊？」
  呛我之外还管我午餐吃什么，我决定无视他。
  「我点的是猪排饭喔！要不要吃炸猪排？啊——」夹来一块切过的猪排，殊不知他手滑还手软，猪排就这样落入了我的汤底。
  「哈哈，昶熙你不会用筷子吗？」
  「锅烧猪排麵哦！哈哈哈！」
  「很新颖的搭配嘛！快吃吃看。」
  无言地望了徐昶熙一眼，我夹出那块湿掉的猪排，轻放回徐昶熙的盘子上。
  「新颖的搭配，你吃吃看啊。」模仿在旁幸灾乐祸的语调，我继续吃着我的锅烧意麵。
  「你……」
  跟徐昶熙的小小战争，似乎胜利了。
  ＃
  吃饱后，我们各自走回上课教室。
  思竹和杨舒念步伐较快，我则缓慢地走在她们身后。
  口有点乾，去便利商店买个水好了。
  想跟思竹说一声，但她跟杨舒念早已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耸耸肩，我直接走向地下一楼的便利商店。
  商店外的座位围满人潮，而且几乎是女生。
  有些女生就是这么爱大惊小怪，不管什么事都要聚在一起大声喧哗，幸好我不属于这类的女生。
  拿着矿泉水走出商店，我不经意地瞄向人群，意外认出了被包围的那个人。
  跟我对上目光，他先是惊讶、接着微笑，最后兴奋地衝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
  「啊，真的是耶！找到了找到了！」左摇右晃我的脸，我被他动作弄得有些头晕。
  不过，我很高兴能见到他。
  「你怎么会来？」
  「来找小青！」
  「你怎么知道我读哪间学校？」
  「小青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思竹吗？
  「那个皮肤黑黑的男生。」
  「黑皮肤？」
  脑中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而后浮现出刘敬君的脸。
  「没想到他会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他是思竹的男朋友，思竹讨厌你，他应该也会跟着讨厌你。
  「那是他女朋友吗？」
  「不会吧？没想到他死会了！」
  「可是那女生也太丑了吧？」
  包围崔银奎的女孩们在旁议论纷纷，谈话内容听得有些刺耳。
  「唉，我这么丑是不能在你旁边的喔！」很不想讲这种话，但嘴巴控制不了。
  「谁说小青丑？」
  旁边那女生讲很大声啊，他聋了吗？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崔银奎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每次只要听到有人批评我的外表，我就会变得很自卑、很想躲起来。
  「陪小青去找回笑容哦！」
  咦？
  「我的出现每次都让小青失去笑容，所以要带你去找回来。」
  如果，这份温柔只有我能佔有。
  如果，这个笑容只有我能守护。
  ——掌心传来的冰冷，在心里悄悄地温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