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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外公跟我说过很多次父亲跟妈相遇的故事。
  当年云南人的外公跟外婆来到台湾,生下了妈,土生土长了十多年,那些年还在戒严,武师在台湾根本算不上是一种职业,那些年台湾拳馆很多,可是真正打出名堂的不多。
  想打出名堂,除了要有本事,还有有钱,有关係。
  不想找麻烦的外公毅然决然地做起了茶叶生意,跟人借了笔钱,从越南进口了很多茶叶,做起茶行生意,但茶行的旁边还是武馆,似乎外公对于习武这件事有着某种坚持。
  那时我妈在茶行里帮忙,某一天有个自称大陆茶叶大盘的男人来到茶行,喝了一次外公的茶叶,讚不绝口,想引进这品种到大陆去栽种。
  那个男人将他的儿子託付给外公,希望外公能教他茶叶的相关知识,以后回大陆接手他在大陆的茶叶生意。
  外公答应了那个男人,但一段日子下来,发现那个男人的儿子对于茶的兴致并不大,反而是每天到武馆跟着馆里的年轻人们练拳。
  一年后这个男人又回到外公的茶行,外公老实的告诉他,这孩子对茶没有兴趣,反而对于武术很有热诚,并已经跟自己的女儿有了感情。
  男人对这件事情也很开心,但他还是需要人继承在大陆的茶叶生意,刚好我妈从小就在茶行长大,小学毕业后就每天在茶行工作,于是我妈就跟着那个男人和他儿子回到大陆,他儿子致力于武术推广,我妈则接管了他们家的茶叶生意,那时外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台湾的茶行也不能说收就收,于是外公留在了台湾。
  那年我妈17岁,父亲23岁。
  那时两岸往返还没有那么容易,信件也不易传达,但每年妈还是会抽空回来。
  直到几十年后,我妈抱着一个婴儿回来,从此在没回去过大陆。
  每天都陪着外公,那时外婆已经过世了,外公孤单一人,没几年也把茶行收了,反正这些年妈也都有寄不少钱回来,外公外婆都是很节省的人,当时已经有一笔不小的资產了。
  妈回来后,专心的照顾婴儿,可是三天两头就掛病号,直到有一天,在煮饭时妈倒在流理台上,撞出好大声响,外公吓得要死,送医院后才知道妈早就患了血癌。
  她拒绝接受化疗,也不愿意住院,只恳求外公让她用自己的方法过完最后一段路。
  那时的她早已经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了,却还是每天起床做饭给外公吃,打扫家里,拖着疼痛的身躯照顾着婴儿。
  直到有一天,外公从武馆回来看到妈倒在客厅,送医后,她再没睁开过眼睛。
  那年我三岁。
  法会那天,父亲出现在灵堂前,上了三炷香,并告诉外公想将我带回大陆。
  听说那时的我死命地哭着,抓着外公的裤管完全不愿意跟父亲沟通。
  从那之后,我们家只剩下我跟外公两人,外公也开始教我习武。
  父亲每年会有几次来看我,当渐渐长大,那种情绪从不开心,转变成仇视,再转变成不闻不问,最后转换成接受。
  「这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尽头。而你父亲,走的一定比我长。」这是外公偶尔会告诉我的话。
  当年妈走了后,是他一肩扛起这里的经济重担,供我上学,让外公不需要一把年纪还拋头露面的。
  虽然他们对于武术的认知不同,不过我想他们心里应该十分重视对方吧。
  单单是这一点,我就该感谢他。
  「最近过得好吗?」
  眼前是一个简单的卧室,没有什么精美的水晶吊灯,没有光滑亮丽的实心木桌椅,也没有看似高级的柔软床垫,唯有一床竹蓆,以及几张简单的竹製桌椅跟一张大藤椅。
  「还好。」面对父亲,我总是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关于武术,我选择了走外公的道路,而非父亲的道路,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心中有着愧疚吗?
  父亲坐在藤椅上,摆了摆手,意识我坐下。
  他开始侃侃而谈这次交流会的目的,推广武术的想法,以及一些他自己的见解。
  父亲的声音有古沉稳的语调,让人不自觉的会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他的话语。
  十五分鐘后,他才停下口,转头问我「我刚刚说的那些都需要时间,等你一毕业,就跟你外公一起到这来,大家好有个照应,你也可以接手我现在的计划,我会一步一步的带你走,刚开始可能有点辛苦,但成就感也是卓越的,你自己觉得如何?」
  如何?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但我知道外公不会想离开台湾,我也不想。
  或许父亲说的没错,是会很有卓越感,我也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是……
  「我想要的是找到我的道路,所以如果真的要过来的话,是不是可以再过几年再说。」
  这个答案大概不是父亲所乐见的。
  他的眉头皱了下来,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拍拍我的肩叫我好好加油,并表示他想休息了,将我请出了他的卧室。
  刚走出门,就听到转角处有人叫了我一声李旬。
  「你怎么在这?」
  从转角走出的赵温柔早已经换下刚才在练习场的那身功夫装,两条腿在短裤下显得修长,合身的上衣也展现了她纤瘦姣好的身材,不过颈部以上就好笑了,头发包着个大白毛巾,脸上带着一副镜片超大的老学究眼镜,让我在心里笑着滚了好几圈。
  「看够了吧?」赵温柔丢过一坨黑影,速度不快,我接住后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麵包,外型看起来是红豆麵包。
  走到我跟前,她拿出一瓶易开罐的可口可乐塞进我手里。
  「回去前吃点东西吧,餐厅现在剩的恐怕都是冷饭残馀了,吃了也不怕拉肚子。」
  没多跟我聊什么,我们肩併肩的走回寝室,直到门前她才夸奖我「你的八极棍很流畅,整体扎实,应该会有不错的成绩,不过表演赛我们应该不会遇到。」
  她的八极拳比起六和花枪出色许多,想当然应该是在空手组的,跟器械组的我不会碰头是理所当然的事。
  进房前,她问我明早是否在早贩前是否抽空再陪她过招。
  老实说我是排斥的,不过我却没有当场拒绝。
  「或许吧。」模稜两可的答案一向是我所擅长的,并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没必要。
  「那我明早叫你,六点顺便一起晨跑。」听她这么说我无奈的笑,看来我明天得装死装到底了。
  早饭是七点,那一个小时我也不知道她会变出多少花样,明早的敲门声就当没听到好了。
  那晚我十分快就入睡了,赵温柔给的不是红豆麵包,里面包着巧克力,有点苦的那种。搭配可乐真的很怪,不过想起自己飢肠轆轆的五脏庙,也没多想什么,简单的吃完洗个澡就昏昏睡去,可能是因为累,也可能是因为我让自己的思绪放空。
  隔天早上我被一阵枪声吵醒,吓的我直接从床上弹了下来,抓起摆在床沿长棍就朝声音方向挥去。
  迎来的却是一股同样力量交错的感觉,以及一声惊呼。
  当我看清身前的一切时,才对眼前的状况露出苦笑。
  赵温柔用花枪顶住了我的长棍并压在地上,一旁则是跌坐在床下的向磊。
  「大清早的一定要搞谋杀吗?」这话是从向磊的嘴里吐出的。
  枪声还在响着,不过来源是赵温柔掛在腰上的手机。
  我放下棍,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手机。
  果然,六点了。
  *当我请教赵温柔是怎么进来时,她指着向磊,对我说:你知道这人从来不锁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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