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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吞食天地

  “所以,云台山的人就都撤走了?”
  带着点不敢置信之神情在询问的,是脸上写满了”不明白”的曹文和,站得稍远一点,面色灰白的公孙伯硅,在听到仲赵已迫退云台诸人时,脸上更是一片死寂。只有萧闻霜与云冲波两个与此章没什么利害,倒不怎么在乎。
  点点头,曹奉孝道:”对。”
  时间是过了约一个时辰,曹奉孝已经回到了诸人等候他的地方,而云台人马正如天机紫薇先前的承诺,已自长白山上离去。
  现下,诸人正在讨论,讨论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自从听说这消息之后,公孙伯硅的脸色便极为难看,在他而言,失去了公孙家大军的同时还身负重伤,如果再没有云台山来干扰分散对手注意力的话,所谓”前景”根本就等于没有。
  表示了自己的不解之后,曹文和便再没有说话,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对曹奉孝寄之以完全的”信任”,静静的,他开始调节着自己体内的气机,预备来尽自己做为一名”战力”的责任。
  (承担了如此之多的”信任”,那个人,很辛苦。)
  冷眼旁观,萧闻霜在心里下着这样的断语,同时,也快速的思考着眼前的局面,希望可以找出一个方案:在云冲波与她的立场而言,公孙谁归和雪峰龙踪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但是,要迫使云飞扬老老实实的说出云冲波渴望知道的事情,却必得借助于曹家的力量。
  当日云冲波与云飞扬的邂逅,萧闻霜自然早已听说,对这个自称是云冲波”二叔”的人,她亦早有耳闻:早在多年以前,云飞扬就已是”沛上刘家”的重要一员,号称”天下第一风系强者”的他,是刘家最强的武力之一,但关于他的出身,却没多少人清楚,在大多数资料库的记载中,都只说他乃是堂州庆云郡人氏,但庆云一郡在三果之乱中受茶最重,户籍错废不堪,自是无从查起。倒还真没人知道他竟与在军中成名已垂二十年的云东宪乃是同宗兄弟。
  云飞扬虽强,可在力量完全回复之后,萧闻霜并不认为他对自己有完胜之算,但当是想向他”逼问”或是”求问”些什么时,仅仅可以”不败”当然还远远不够。
  (所以…)
  此时已过子夜,初入丑时,天上云蔽星月,点光不透,诸人虽然面立五步,却难辨形容,死样黑暗中,如钢刀般的寒风卷着雪花与冰屑呼啸而过,肆意的拍击和撕打着能够触及的一切东西。
  以萧闻霜的力量,自没什么风能够冻到她,但女儿心性,却使她在运功御寒的同时,还会潜运法力来将自己的面与手保护,不让那寒风侵夺走自己皮肤里的水分。
  所以,当”风”变小的时候,她也立刻察觉到了。
  (公子…)
  纵看不清,萧闻霜也知道刚刚移了几步,挡在风口上那人的身份。感动的一笑,虽因黑暗而没法令云冲波看清,却使萧闻霜自已的心里多了一点暧意,更还带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惜,现下这个样子,没法子换回女装啊…)
  萧闻霜微笑时,曹奉孝正在回忆。
  “竟然没有以官府的身份’请’你离去,看来仲赵实在是很重视你。”
  “已将公孙家的三分之一掌握,同时,若他代表朝廷给出承诺,也不难将公孙升济军的中层将领们说动。”
  “有公孙济鉴在,就算你拥有公孙伯硅,也别想可以轻易动摇公孙军的意向。”
  “他们的反叛,是公然为之,在那时没有殉死的人,也就不会在现在再作更易。”
  “仲达的行事,总是如巨山一样坚忍,稳健,由他调教出来的弟子,该也有着水准之上的警惕和细腻。”
  “所以,你会很辛苦,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教训他一下,给他,也给仲达一点苦头尝尝。”
  “毕竟,你也算是他的’师叔’。”
  “十日而出鬼谷,在我所知道的人中,你是最快的。”
  “记载中,也曾有过在鬼谷当中摸索十年始得其路而出的人。”
  “我们要走了,但,我会留在长白山外等你。”
  “我想看一看,卧麟的能力可以去到什么地步。”
  “别让我失望。”
  “再见时,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似乎还不知道的事。”
  微笑着告辞,天机紫薇以无比洒脱的神态离去,看不出半点的失望,只将无数的迷团留在了奉孝的心中。
  (仲赵,他究竟想干什么?)
  “仲赵的目的,应该是你或者刘家。”
  思考底定,明白了止靠已方的力量是没可能压制到云飞扬,萧闻霜决意再不保留,倾尽所思。
  “那龙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既然说’获之者王,诛之者霸’,就绝对不是仲赵敢于尝试的东西。”
  “我想,他的目的应该是将之掩毁,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或是察明。”
  “所以,他绝不会坐视刘家控制着公孙升济军去将雪峰当中的秘密揭开,当机会来临时,他一定会将公孙升济连同刘家的人一并攻灭。”
  “我相信,公孙升济军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十三衙门的人。”
  “‘朝廷’这身份,乃是仲赵的最大本钱,在现在,还不是他揭盅的最好时机。”
  “刘家’四皓先生’当中,周术据闻是最擅游说折冲,并不长于谋断,从现下这混乱不堪的情势中,他或会怀疑公孙济鉴的背后有其它势力的存在,却很难将目光锁定到十三衙门上面,再加上云台山的出出没没和仲赵的刻意布置。我想,此刻,在他心目中,最为怀疑的,该是曹先生。”
  曹文和与公孙伯硅都错愕道:”什么?”时,曹奉孝却闪过一丝微笑,徐徐道:”说的好。”
  “与吾同见。”
  又道:”请讲。”
  萧闻霜微微颔首,道:”以愚之见,莫若借此生变。”
  曹奉孝默然一刻,拱手道:”请详言。”
  雪峰之北,公孙升济军大帐。
  “瞧起来,在三将军背后播弄的,只怕真是曹家的人。”
  拈着颔下的白须,”角里先生”周术微微的皱着眉头,徐徐说道。
  “可是,没道理罢。”
  “老三他一向只是贪财好色,向无大志,也无长才,更从来也没有离过冀州,那有机会和曹家勾上手?”
  虽已听周术分析过多次,公孙升济却还是难以相信。在他的心目中,多谋而仁的自己,会取代公孙伯硅原是该当,可这个老三一向只以贪懦而名,又怎来胆子似自己般与人勾手,图取公孙?
  “二将军你不信也好,但事实俱在,若非先有所图,三将军又怎会将乐将军也都收买?向来只求富饱的他,又怎来胆子暗狙大将军?”
  “而且,怕还不止于此。”
  “九曲儿曹已入长白,这是证实了的事情,飞扬前日亲见曹文和联同云台山,也是证实了的事情。”
  公孙升济眼睛睁得滚圆,骇道:”你是说,老三竟然还,还和云台山那群反贼有,有勾结…”
  周术冷笑道:”何足为怪?”
  “曹冶其人,实乃一时枭雄,方今天下大势微妙,苟可助力者,他岂有不敢?”
  又冷笑道:”只他本事再大,终究只是邺城小姓而已,毕竟不能成事。”
  公孙升济忙抱拳道:”那是自然。”
  又道:”沛上刘姓四世三公,更乃我公孙家故主,宗亮公雄才大略,仁名远播,升济早已归心,它日…它日,公孙家一定附骥。”
  周术温颜笑道:”二将军的心意,明公清楚的很,请二将军放心就是。”
  又淡淡道:”与今之计,二将军,恐怕还是先发制人的好,若不然,怕三将军那边就会先动了。”
  公孙升济怔了一下,道:”现下还是合作而往残峰的时候,至少还需一日多的功夫…尚不至此吧?”
  周术微笑道:”尚不至此?这四字,也不知累死过多少人命呢!”
  忽听得外面连声惨叫,又有风火声起,两人脸上同时变色时,云飞扬疾声道:”我去看看。”早一闪而没。
  留下帐中的两人,脸色上都有些意外,神情中又似是各藏心机,眼光闪烁不定,都在暗察对方的神色,却又都不正视,只是一闪而过。
  脚步声响,李何当快走而进,脸色气急败坏,道:”禀将军!适才有人偷袭粮部,兴火欲焚,弟兄们都不是对手,死了十几个,才把主仓守住,但还是被烧了一仓。”
  公孙升济脸色立时变作铁青,还未说出话来,风声再响,云飞扬一掠而入,沉着脸道:”已走了,没追上。但该是曹文和那厮。”
  周术微感意外,道:”竟没追上?”看看公孙升济,没再说下去。
  公孙升济面似寒霜,道:”何当,粮草还有多少?”
  李何当躬身道:”主仓未损,尚可支七日之用,但已不敷返城了。”看看公孙升济神色,又道:”城中原定三日后该有粮草解来,并有五千军马随行…”见公孙升济忽地挥手,便知机住口。
  公孙升济深深呼吸数口,脸上凶相毕现,却只一闪而没,旋就回复冷静,缓声道:”何当,你亲自去一趟老三那里,告诉他说,我这边守护不慎,被云台山的人烧了粮部,只余三日之粮,希望他可以支我一仓相济。”
  李何当尚未开口,周术已动容道:”好!二将军果然不愧为冀北宿将!”
  公孙升济冷冷一笑,笑容凶残,有似猛兽,令李何当也为之心头一悸,忙低头答应。
  只听公孙升济森然缓声道:”好个老三,本还看他无用,待要与他个富家翁作,既如此不知好歹,便也成全了他罢!”
  忽地提高声音喝道:”来人哪!”片刻即见四名副将急趋而入,齐声道:”请将军吩咐!”
  公孙升济看看周术,见他拱手而礼,默然退至副位,也不理会,负手而立,沉吟一下,道:”你四个,都随我许多年了吧?”
  四人互视一下,齐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公孙升济冷笑道:”好!”
  又道:”实不相瞒,我其实并无相残之心,但老三苦苦相逼,竟使人连我军粮草也都烧了,摆明是要将我等尽数灭杀长白山中!既如此,我又岂可坐而待毙?!”
  那四将都已随公孙升济一二十年,早结心腹,听他这般说,更不犹豫,顿首同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公孙升济慢慢点了几下头,道:”那好。”
  “你们这便回到各自营里,收勒士卒列阵,只说是有奸细纵火,要考缉出来。却不可露出什么痕迹。”
  “二更时分,听我号令,一齐行事!”
  四将如雷诺道:”得将军令!”便各自出帐返营去了。
  雪峰前,木桥处。
  任何变故都似是与这里绝缘,歇人不歇工的进度,已经将木桥延伸过半个深渊了。
  由公孙升济军和公孙纪鉴军共同派出的监督部队,总数是八百左右,严厉并谨慎的督促着工程的进展,与由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分领的两军不同,这里的四千余名工兵经及分散其中充作苦力的残余近卫部队都是公孙伯硅的心腹亲军,尽管为防万一,当中所剩的军校都被执出,由两军校官换置,并将原有建置打乱重编,但毕竟这里还是有九成以上的士卒乃是直隶公孙伯硅本人,难以尽信。
  二更时分。
  夜深,风急,雪厉。站在高处的两名监工虽裹厚裘,也觉瑟缩,十分难受,正在不住的跺脚骂娘之际,忽听连环炮响,便见山下火光大作!
  火势如笔,描画出三路军势,自公孙升济军阵中涌出,气势汹汹,早将公孙纪鉴军的防线突破!
  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自山上看下,趁夜偷袭的公孙升济军明显占据优势,很快已将公孙纪鉴军的前营突破分割,直到这时,公孙纪鉴军的主营和后营才开始灯火纷亮,响起错乱的鼓号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
  对这种变故完全没有预料,分别代表两军的两名监工全都楞在了那里,一时间浑忘了要喝令已被这骚乱吸引,停下来的工兵们,更也忘了,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应该与下面的主军立场保持一致,立刻拔刀挥向对面的同行。
  …结果,慌乱中的两人,都没有理会对方,而是分头奔向自己的营帐,正因为不知所措而乱成一团的营帐。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惊恐的士兵般四下奔跑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个解释,和一个安定的选择,毕竟,这几天的变动,实在是太多了。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的反叛,赤龙的出现,曹家的介入,云台山的扰乱…对于为了吃粮而当军的普通兵卒来说,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的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混乱当中,便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正以一种极为稳健的节奏缓缓步向场中。
  “乱够了没有,都给我静下来吧!”
  如雷轰般威严的大呼,令一切混乱,蓦地,有了一个”静止”。
  呆呆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看向那大吼的人。
  那正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势,巍然立于场中的,白须白眉的高大老人。
  “家主!”
  “大将军!”
  不同的称呼,代表着公孙家子弟或是军中将校的不同立场,但,那呼声中,却流露出一种相同的东西。
  一种,对这已将公孙家乃至整个冀北以阴谋和铁腕成功统治了十余年的老人的敬畏,一种不会只因一次狙击而就丧失掉的敬畏。
  “你,你是…”
  伴随着牙关交击声的惊呼,表明了这些人身为公孙升济或是公孙纪鉴亲信的身份,同时,他们也将腰刀或是宝剑执出,但,会这样作的,只是极少一部份人而已。
  大多数人,都在畏缩当中,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光开始打量他们。
  冷笑着,公孙伯硅根本没有出手。
  “擒下他们的人,功计一级。”
  充满”自信”和无比”强横”的说话,只一句掷出,便已有无数兵卒在犹豫当中,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片刻后,一切已被平定,分由两军派来的大约一千名监军当中,为首的四十多人或死或擒,余下的人则完全改变立场,向公孙伯硅表明了他们的”屈服”和”忠诚”。
  此时,总数尚有四千余人的工兵部队已自发的停止工作,集结在了一起,当中,更混杂着近百名前日叛乱当中未死的公孙伯硅的近卫,重见旧主,他们自是激动难当,泪涕俱下。
  微带一点感动的接受着手下的重新示忠,公孙伯硅的心里也在暗暗吃惊。
  (精确和没有遗漏的计算,挑动老二老三他们互斗的同时,已将山上的部队重新掌握,这小子,好厉害…)
  当这样想着的同时,公孙伯硅的目光也不由得看向北边,黑暗当中,曹奉孝与曹文和正缓缓步出,身后,是近百名神色憔悴的汉子。
  为了确保工兵部队的不致有变,在叛乱后的第一天上,其中的校官协领等就都被执出,并将部队打乱重编,更将由山下调来的部分人马搀入,这虽然降低了部队的工作效率,却也有效保证了不致生变,而为了确保公孙伯硅的能够将部队重新可靠掌握,这些人当然就是必要的,在公孙伯硅利用混乱重夺军权时,曹奉孝与曹文和则利用那混乱,对囚禁处进行了突袭,将之释出。
  镇定了一下心神,在对曹奉孝以微笑致谢之后,公孙伯硅高声喝令,要诸军各择其校,恢复原有的建制,至于归服的近千部队,则令其先整伍于侧,等候命令。
  在这同时,公孙伯硅也没有忘记关注山下的战况: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山上的变故的两军,尤自在激烈的厮杀着,公孙纪鉴军的前营此时已完全失守,乱纷纷的溃兵正蜂拥向后,希望可以依托后营的阵地重建防御。
  “哼。”
  冷峻的笑着,公孙伯硅已在默默计算,在将手中的军伍重整之后,该如何挥师而下,如何先破升济军后营,如何掩收纪鉴军逃众,沉思中的他,反应便比平日稍稍的慢了一些。
  “咦?你是谁?”
  “老光呢?他怎么不在丙字伍了?”
  “胡三,胡三,嗯?看错了?”
  应公孙伯硅的命令而恢复原有编制的过程中,混乱与嘈杂不停的出现,因为并不熟悉这些部队,也不是很清楚冀北的土著言语,曹奉孝是直到快走到公孙伯硅跟前时才弄明白周围到底在吵闹些什么。
  随后,”惊”这东西,就快速的在他身上出现。
  “文和!”
  只比曹奉孝的呼喝慢了短短一瞬,数百支弩箭自四面八方蓦地激射出来,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已走到一处,正在全场中心的公孙伯硅等三人!
  “呔!”
  暴喝一声,曹文和双拳齐握,一撞而分,立见黑气荡漾,化作冰龙模样,绕体急飞!
  与之同时,惨呼声,血溅声也开始在人群中响起。
  片刻后,一切复归平静。
  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多了约二三百具左右,几乎都是刚刚回归的那些校佐以及原本的近卫部队,将他们杀倒的人,虽都穿着普通的工兵服色,却都凶气四溢,横刀持剑,没一个是寻常角色。
  方才已然归服的部队当中,也突然生变,本属公孙纪鉴那部份的约五百名士卒,忽然发难,在将钳制人员杀倒的同时,更有近百名箭手张弓上弦,虎视眈眈的对准了三人。
  依靠曹文和,第一轮的弩箭并没对三人造成伤害,都变作了断木碎铁,散落一地成环。可,此刻,成犄角之势站立的三人,却已完全陷入了包围。
  由将近一千名”核心”以及多达四五千名的”茫然者”构成的包围。
  风呼啸,云吹动,圆月忽现,已然偏西了。
  “公孙大将军,两位曹先生,在下恭侯两日,终于等到你们了。”
  微笑着,说着客气的话,缓缓自黑暗当中走出,正是仲赵,并行于他身侧的,却赫然是此刻正该方被偷袭,在山下陷于苦战的公孙纪鉴。
  一看见他,公孙伯硅眼中顿时凶光大炽,怒声道:”老三!”
  他执掌公孙世家多年,积威极重,虽已落此绝境,却仍令公孙纪鉴一个战搐,顿了一下,方才嘻皮笑脸的道:”大哥。”
  又环视周围,大声道:”都给我听着!这位仲大人乃是帝京特使,奉皇命表吾为公孙家之主,袭盛京将军之位…”说着已将手上一轴黄绢扬起展开,又大声道:”皇命在此,降者尽赦前嫌,逆者诛其全家!”
  当丢下兵器和跪倒地上的声音开始连环响起并越演越大时,仲赵看向曹奉孝,微笑道:”算无遗策之名,仲赵早已有闻。”
  “如今,倒要请曹先生再算一算,正在山下偷我营寨的二将军他们,又会遇到什么’惊喜’了?”
  山下,公孙纪鉴军后营。
  浴血苦战,公孙升济军终于攻入了后营,可,在那里迎接他们,却不是想象中已经该畏畏缩缩的公孙纪鉴和他的最后部队。
  鼓声错乱,出自数十张大鼓,以及…
  以及,被悬在鼓上方的,充满恐惧的数十只野鹿野羊,除此以后,营中竟已空无一人。
  “他妈的,上当了!”
  似是在为公孙升济的怒吼加个注脚,在他怒吼的同时,杀声四起,乱箭横飞,公孙纪鉴军的主力部队自营帐两侧出现,开始猛攻士气已钝的公孙升济军。
  “很好。”
  鸟瞰着山下的战局,仲赵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向公孙纪鉴道:”乐将军倒也统军有方。”
  曹奉孝忽道:”下边,仲大人是否该将木桥甚或是对面的残峰一并设法抹杀了?”
  仲赵眉毛一挑,笑道:”曹先生的见解果然精要。”
  又道:”其实,在下对曹太师一向敬仰,绝无恶意,曹先生不必过虑。”
  曹奉孝微笑道:”仲先生好生客气,敢莫是想要在下出面证告公孙将军么?”
  仲赵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道:”对!”
  “公孙伯硅心蕴异志,暗中勾连云台叛党,死有余辜!”
  “周术胆大包天,背着刘太博结纳外将,依律可杀!”
  “公孙升济一心为国,却实力不敌,死得其所!”
  曹奉孝嘿嘿笑道:”好,铺排的好!”
  “刘家势大,可折其臂,却不可侵袭其首。”
  “公孙家坐镇冀北,中隔云台,只可控之,不可易之。”
  “见机行事,安排如此得当,仲大人好心智,奉孝佩服。”
  仲赵面容不动,拱手道:”三宝一战,曹先生早已名动天下,该仲赵说敬服才是。”
  曹奉孝又道:”但公孙将军镇北已久,帝京号令早已虚行,止靠这套说辞,仲大人真有把握平定公孙家?”
  仲赵大笑道:”这倒不劳曹先生费心。”
  “公孙将军自己,不也是杀父夺位的么?!”
  “冀北地方冷僻,千多年前尚还茹血而食,并无中原许多礼教顾忌,强者便可为王,曹先生放心便是。”
  他一句话出口,曹奉孝身子忽地一震。
  (杀父夺位?!)
  (那未说…难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惊愕中,他偏头看向公孙伯硅,却见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显是根本不知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可是,这种事情,这样的布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世上最强的计谋,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片刻的惊愕之后,曹奉孝便已将自己的情绪平定,微笑着,他一拱手,道:”如此,倒是奉孝多虑了。”
  顿了顿,他又道:”但,奉孝还是要谢谢仲大人的错爱了。”
  他的回答显是大出仲赵意外,偏头道:”哦?”
  曹奉孝脸上依旧保持微笑,眼神却锐利了许多,盯着仲赵,他一字字道:”仲大人所指出的路,原和在下所谋相近,太师的意思,也只是教我察探一下此中动静,莫教人行些目无皇上之事。”
  “可是,我却还有一个承诺,一个必须完成的承诺。”
  “所以,对不起了,仲大人…”
  “你!”
  蓦地警觉,仲赵怒喝着旋身,却已迟了。
  “都不要动哦。”
  “对,对,听他的,千万别乱动啊!!!”
  惊恐到几乎”失控”的在吼叫的人,正是方才还耻高气扬的公孙纪鉴,而,穿着一身工兵号衣,在悄然当中掩至他身后,将一口寒光闪闪的钢刀加在他颈子上,并带着笑容喝止仲赵及他那些手下的人,却几乎没人认识。
  那是云冲波。
  曹奉孝微笑道:”好。”
  又道:”文和。”
  曹文和答应一声,右手一挥,顿见一支旗花火炮”嗤”的一声冲天而起,直飞起十来丈高,方”碰”的炸开,炫出百千点火花明灭空中,十分好看。
  花火耀空,山下,林中,一双眼睛闪过了赞赏和佩服的神采。
  (空营诱敌的同时,也在山上作了针对的布置,仲赵的算路,就比我的想象更为精准和稳健。)
  (而,能够将这样一个人算于掌中,曹奉孝,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看到公孙纪鉴营中有伏时,萧闻霜已知道,若果依自己的想法行事,今晚的大半可能是会堕入仲赵的陷阱,与公孙升济军一起被歼杀于雪野当中。
  (可,现在…)
  在心里默默的赞叹着,萧闻霜长身而起,化作一道蓝芒,投向两军交战最烈的地方。
  已被战斗撕得一塌胡涂的军营中,战斗正进入胶着状态。虽然落入”陷阱”,但依靠公孙升济的统兵能力和那些副将对他的忠诚服从,他们便仍能迅速反应,作出相应的还击。
  论战力,直属公孙升济的部队本就在公孙纪鉴军之上,论数量,他们也有着微弱的优势,再加上公孙纪鉴始终没有出现鼓励本方士气,战斗,便并没有向一边倒的态势发展。
  (重创公孙升济军,同时,也不能容许公孙纪鉴的副将们取下最终胜利,使战局胶结的同时,仲赵会和公孙纪鉴及部分精兵微服上山,狙击公孙伯硅并将山上的部队掌握,以此来攻击公孙升济的后军。)
  (公孙伯硅死于公孙升济的反叛,公孙升济死于为公孙伯硅报仇的乱军,而毫发无伤,大获全胜的公孙纪鉴,便可以轻松拮取整个公孙世家。)
  (一切,也都如他所料,可怕的人…)
  蓝光掠空,萧闻霜收拾心神,再不去考虑曹奉孝的事情,至少,此刻,他们仍是”盟友”。
  “还打什么打!”
  厉声叱喝着,萧闻霜直闯阵眼,以她的身法功力,此刻两军中便只一个云飞扬堪为其敌,那些寻常士卒自是挡不住她。
  “公孙纪鉴不会回来了!”
  “与他合作的,是’帝京十三衙门’的人,他们此刻已经前往雪峰,要夺宝献朝,你们都只是弃子罢了!”
  “吾家的人正在峰顶,希望可以将他们阻得一时,若还不信的话,你们便在这里拼到个死光罢!”
  来去如电,四句话的工夫,萧闻霜已将军阵横掠而过,一旋身,身法蓦地又再加快,划出一个大弧,复投山巅。
  (这是…)
  自觉不自觉的,两军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在公孙升济一军,早觉今夜这一仗多半是上了人家大当,而在公孙纪鉴一军,连续多日的内战已是极为令人厌倦,而公孙纪鉴的始终没有现身,也已令士兵乃至中下级的军官们心生疑窦,在萧闻霜的怒喝之后,两军不约而同,都开始选择”观变”。
  在第一线的军士自战阵中脱离,开始隔寨对峙之后,公孙升济终于下定决心,叱道:”移子带一千步卒随我来,其余的人守在这里。”另一边,沉着脸的乐何当也发出几道号令,令大军安静下来自守。
  很快的,两条火龙循着各自的道路扑向雪峰,虽然夜深雪大,可是,在早已经熟悉的道路上,那只是区区半个时辰的脚程而已。
  雪峰上,犹在僵持。
  蓄谋已久,要将所有对手一鼓灭于雪峰的仲赵,没有想到曹奉孝竟能先行洞悉了他的埋伏,而布下云冲波这颗”暗棋”,在”完败”之际将公孙纪鉴挟持,使场面陷入僵局。
  心中急转,仲赵片刻间已想过数十个主意,却都有”投鼠忌器”之嫌,又听得山下杀声渐淡,更有布在山路上的探子急走来报,令他知道下面的混乱已然告终和公孙升济与乐何当正引军前来,心下愈怒,忽地想道:”云台山的人确已撤走了,曹家的主力也的确没有前来冀北,然则就算将所有人集中到一处,他也始终只有这几个人手而已,止靠一个公孙伯硅,又能济什么事?”
  扫了一眼云冲波,仲赵不禁又想道:”这小子气势大为不凡,之前却从未有闻,难道是曹家新近延揽的客卿,还是什么刚刚出山的少壮?”
  不一时,萧闻霜已飞掠而回,并不多言,只是叉手立在曹奉孝身侧,眼似冷电,将仲赵在上下打量。
  错乱的脚步声响起,公孙升济等人终于抢至峰顶,也旋就因这诡异的局势而怔住,片刻后,乐何当已急急掩至仲赵一侧,包抄在公孙纪鉴的身后,公孙升济一军则因立场未明而鼎居在侧,相形之下,曹奉孝等人反而更形孤单了。
  冷笑一声,仲赵扬声道:”在下仲赵,现居十三衙门少卿,奉皇令至此,便宜行事,公孙二将军可有疑义?”
  公孙升济愣了一下,目露凶光,却又压住,不自禁的看向身后。
  周术肚里暗骂一声,却又无法可想,咳嗽一声,踏出阵来,呵呵笑道:”在下沛上周术,已然入朝数十年,现居着鸿胪寺典客令一职,和署点十三衙门的朱秦两位大人都很相熟,却从未听说过仲世兄,不知世兄是那一年入仕的?”
  仲赵周术既照上了面,便都知今夜已别无选择,必杀对方,唯如此,却更须安定兵卒之心使其附已,在仲赵,便以皇命相护,在周术,则以诘语质其身份,用意原是相同。
  此时雪峰上已有六七千军马,其中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的死忠部队各有一千来人,都簇拥已方阵后,挥刀扬盾,杀气腾腾,自不待言,余下那四五千人却并非双方嫡军,见此情形,委实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两眼滴溜溜的,却还是看向公孙伯硅的多些。
  这原在曹奉孝算中,正待要依先前谋划开口,挑动这批立场暧昧的士卒时,忽听公孙伯硅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右臂蓦地一扬,竟已将曹奉孝肩头扣住!
  他突然发难,曹奉孝萧闻霜都未有所料,曹文和的反应更是不及,真气方聚,曹奉孝已落人掌中,只得止住身形,心下恨恨。
  不理会众多惊疑目光,公孙伯硅低叹一声,道:’那位小兄弟,烦你将我三弟放了罢。”云冲波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萧闻霜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方大声道:”那好。”押着公孙纪鉴转了半圈,猛一发力将他踢向阵中,自己则借力急跃,退回本阵---早有萧闻霜接应在彼。
  公孙纪鉴终得自由,心下宽松之际,已是勃然大怒,一迭声的骂道:”他妈的臭小子,老爷一会儿一定将你扒皮抽骨…”忽听仲赵低低的咳了一声,道:”大将军,有话请讲罢。”
  公孙伯硅再叹一声,声音中无限惆怅之意,缓缓走出,边慢慢打量周围士卒,边道:”老二,老三,你两个可谋划了不少时日了罢?”
  他口中说话,却并不理会公孙升济和公孙纪鉴两人,只是细辨士卒模样,一边犹在缓声道:”四支的山河,你竟然也和老二站在一处…老白,纪鉴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玩命…”他执掌公孙家多年,记心又好,不一时间已呼出百余姓名,两军中人皆有,场中顿时混乱起来。
  仲赵心道:”这厮明是乱我军心!”却苦于自己乃是外人,不便置喙,只是暗恨:”公孙纪鉴这厮真是没用!”
  又听得公孙伯硅在道:”随我的也好,随老二的也好,随老三你的也好,不都是公孙家的好子弟么?不都是咱们兄弟用了十数年的兵么?”
  “一旦相残,于心何忍?!”
  仲赵轻咳一声,道:”大将军,明人莫说暗话,这几日的事情过后,你真能够不计前嫌?”
  公孙伯硅大笑三声,道:”岂有此理!”
  “我兄弟三个既已走到此步,便再不能共存,今日能够生下雪峰的,只得一人而已!”
  他语声如雷,滚滚而出,将周围树上冰雪也都震落,威势果是极重。云飞扬却冷笑了一声,目光中竟有些不屑,另一边,萧闻霜也是眉头暗皱,心道:”听这笑声,他可还有些勉强啊,难道竟想行’欺敌之计”,但仲赵谋深,云飞扬当世高手,怕不成的…”
  一片安静当中,公孙伯硅环视诸人,沉声道:”此事原为争夺公孙一姓家主之位,便不该将你们也都牵入!”
  “升济,纪鉴,你两个给我滚出来,我兄弟三个在此一决生死,胜者便为公孙家主,莫要再多荼害这些子弟,伤动我公孙家根基,可好!”
  公孙升济面色青红交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兄弟三人当中,原是以公孙伯硅的功夫最为精深,若非如此,公孙升济反意早萌,也不会隐忍至此,但他这般说法,实已将军心鼓动,公孙升济虽然掌军多年,一时却也心意动摇,竟不敢发令群起而攻。
  忽听云飞扬趋至身后,沉声道:”不妨事,他伤势未愈。”
  另一边,公孙纪鉴早已经嘿声笑道:”大哥果然豪气!纪鉴我便也豁出来啦!”
  公孙伯硅冷笑一声,道:”你两个一齐来呢,还是车轮战?”言下之意,竟似早将两人视同掌中鱼肉一般。
  公孙升济心下方自踌躇,却听李移子已走到身后,沉声道:”在下愿为将军掠阵。”
  又低声道:”将军神威,必胜无疑,不必多虑。”
  忽听公孙伯硅一声长笑道:”长幼有序,便老二你先来罢!”说着竟似已不耐烦再等,呼呼风响,已是直扑向公孙升济过来!
  “呔!”
  惊怒交集,公孙升济不敢怠慢,双臂交叉,将力量摧动至第七级中阶,逼出护体气盾,旋就听得霹雳声响,却是公孙伯硅已抢至身前,右手如刀,重重斩下,正砸在公孙升济的双臂之上!
  (好…)
  双臂交击处滋滋乱响着,更有青紫色的弧光闪烁,正是公孙家神巫术的特征之一,表面上看来,满头大汗的公孙升济便正落于下风,可,他的心里却全然不是如此。
  (果然,大哥只是用家传心法牺牲了五年生命去强行镇压伤势,内里根本未愈,也没可能发挥出他昔日那第七级顶峰的力量,要杀他,我已足够了!)
  (那未,我的”最强力量”,就还是留给老三罢…)
  两人暂时僵持,而公孙纪鉴呢?他又会怎样?
  这贪婪而无耻的家伙,他还能怎样行事了?!
  “大哥,蒙你神威,我便与二哥联一下手罢!”
  用如大笑般的声音说着这”无耻”的话语,他已一掠而出,气势汹汹的扑向公孙伯硅的背后,而看他那如厉锥般的来势,当真是恨不得连公孙升济也一齐毙杀拳下,又那有要”联手”的意思了?
  “来得好。”
  腹背受敌,凶险四伏,可是,当公孙纪鉴出手时,公孙伯硅的脸上,却出现了诡秘而可怖的笑意。
  “终于来了…”
  “杀!”
  大吼声中,夹杂着撕裂心肺一样的惨叫声,转眼间,公孙伯硅竟已轻松转身,留下一个胸口洞穿,血肉飞溅,两眼睁得几欲开裂的公孙升济,倒在地上!
  一招格杀公孙升济,公孙伯硅身上也溅得全是鲜血,左手中血肉模糊,犹还捏着公孙升济的心脏--却还在轻轻跳动--瞧上去似是什么未世鬼神一样,十分的吓人,公孙纪鉴虽已迫近身前,却被他杀气所摄,不自由主的竟慢了下来!
  冷冷睨视公孙纪鉴一下,公孙伯硅满面不屑神色,并不理他,缓缓将左手举高,一边仰头张口,去接指缝间滴落的血水,吮了几口后,似是还不满意,竟把满手血肉一齐按进自己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并不大声的咀嚼和吞咽,却因为,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发出而清楚的被每一个人听见。
  每一个,都在战粟中屏住了呼吸。
  雪夜深山,年过六旬的老人,遍体浴血,带着古怪的笑容,在吞咽自己兄弟的心脏…可怖而令人抽搐的场景,在令九成以上的士兵都在颤抖中弯下身子的同时,也令象仲赵曹奉孝这样的人物也都不自禁的心生寒意。
  一种,因”事情已脱离控制了”的觉悟而来的寒意。
  反应最大的,还是公孙纪鉴。
  当看到鲜血自公孙伯硅的嘴角淌下时,他的反应,就象是一个突然在恶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面对的”现实”比”恶梦”还要可怖百倍的人一样。
  恍然大悟,惊诧莫名,追悔莫及…种种感情复合在一起,出现在公孙纪鉴那因恐怖而不停颤抖的肥胖脸庞上。刚刚的油光可鉴,突然就变作了死暗死暗的灰色。
  (这个人,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啦?)
  茫然的看着,云冲波在感受到那种出自骨髓的恶寒时,也感到极大的好奇。
  说起来,他与公孙伯硅该还算是”盟友”,所以,在他正渐渐将全局掌握时,云冲波似乎应该感到”高兴”,可,事实上,他的心里,却连一点点的”轻松”也找不出来。
  (不是连闻霜也说他的伤还没好的吗?怎么会这么厉害,杀他那个兄弟,竟然快得大家都看不清楚…)
  想到公孙升济,云冲波不觉又向那边看了一眼:双目滚圆,满面怒意的公孙升济,仰面朝天,直直的躺在雪地上,胸口的血已渐渐停了,开始转作一种淤黑的颜色。
  同时,脸上带着疑问,仲赵,曹奉孝和萧闻霜也都在审视着公孙升济的尸体,但,没一个开口,更没一个有什么动作。
  连连的咽了几大口,将口中的血肉吞尽之后,公孙伯硅似是犹未餍足,将舌头伸出,在嘴边转了几转,把残血添尽,方狞笑道:”老三,不是要杀我的吗?怎么不敢来了?”
  忽地一声长啸,声若狼嗥,在这雪夜中远远的传了出去,稍顷,便有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响起,四下响应。
  啸声未息,公孙伯硅身子展动,带出一抹血光,已然恶狠狠的扑向公孙纪鉴!
  他来势虽快,公孙纪鉴也非待屠之辈,同时也已双脚连踢,向后急退,口中不住尖啸道:”来人哪!”
  他既敢起意造反,自也有一群死士追随,适才虽被公孙伯硅所慑,不知所措,此刻听得自家主公呼救,却还有些个勇气犹存的,一边厢口中呼喝,一边厢已纷纷掠出,当中却以乐何当冲在最前面。
  仲赵不动声色,安立如山,他手下仅存的那些个刺者自也没什么动静。
  公孙伯硅手动如电,片刻间连出五爪,却都被公孙纪鉴以柔劲卸下,虽将他震得面色紫涨,却到底没有将他擒下。眼看已将让他退回身后阵中。
  公孙纪鉴耳听身后人声渐近,心下略宽,正在想道:”方才几爪上的吸蚀力道古怪的紧,瞧来大哥果然是在修练那邪门功夫,幸好止靠二哥一个的心头血肉不够破关,未教他成功,他这般倒行逆施,军心必然不附,我只消合众人之力除了他,仍旧可以稳掌公孙一族,更还省了收服二哥一支的麻烦,倒是因祸而福…”正盘算到得意处时,忽地听得身后众将齐声惊呼,待得心生惕意时,已是迟了!
  剑光森寒,自正急退的公孙纪鉴后颈刺入,自前喉贯出,竟将他生生住钉在空中!
  持剑的,却是乐何当!
  三日前,与李移子联手狙击公孙伯硅,使其重伤走避的乐何当!
  “原来,是这样…”
  两眼睁得如死鱼眼珠一样,公孙纪鉴喉中咯咯响着,却已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虽拼尽力气的在扭着头,想要看一看这”背叛”他的人,却没法如愿。
  突然间,他的努力似已崩溃,”绝望”出现在眼中之后,他的手脚,都软软的垂了下去。
  当公孙伯硅狞笑着挥出右臂,将他的胸口贯穿时,一直也都默然不语的云飞扬忽地怒嘶道:”原来是你!”大吼声中,他已忽地移身而前,掠至李移子身侧,更不打话,一掌劈下!
  李移子竟也似早在防范于他,随时便一刀抹起,却那里有用,方挥至一半,已被云飞扬冷哼着钳住在手中,信手一抖,已震成三四片弯曲铁片,李移子手中只余一个刀柄,虎口处已被震裂,鲜血直流,忙着地滚开,心下犹是暗呼侥幸。
  云飞扬这般出手,李移子所携军旅自是不会置身事外:只听得一片呼喝叱骂声中,百来名使长枪的军士乱步冲前,明晃晃的枪头攒出如林,挡着云飞扬,另一边,早有几个持着金创药绵布等物来扶李移子起身。
  云飞扬嘿嘿冷笑几声,并不向那些军士出手,忽地扬声道:”蠢货,都看清楚些!”说着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跺,雪片飞溅中,公孙升济的尸身已被一震而起,飞入云飞扬手中,他左手一挥,早凌空摄来一只火把,将之凑在公孙升济后颈上,阴森森的道:”李将军好心计哪。”
  火光掩映下,各人都看的明白:公孙升济的后颈上,赫然是一支短短黑针,留在外面的只有寸来长,在这黑夜当中,若不留心,可当真瞧不出来。
  云冲波愣得一愣,忽地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都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有叛他,是假装的,为得就是要找这机会杀他两个兄弟。”
  他这时思路极是清明,转眼已将利害所在想通:”他这两个兄弟一心想造反,他自己当然不会不知道,但如果先下手为强,大概又怕同族说话,所以刻意制造出这个机会,要令他们先失人望,再下手翦除他们,那时别人就没什么话好说…”一时间忽然无言,只觉得人世间明争暗斗之酷,权势富贵之毒,委实可恨可怖,却又无孔不入,便是亲生兄弟,一母同胞,竟也不能幸免。
  此时的云冲波,虽已颇经风浪,却终究入世尚短,又是旁观在侧,纵有所触,终不能深解个中滋味,在他,是还要到许久之后,终于以身入戏,品味到何谓骨肉相残,何谓兄弟阋墙之时,方才真知其中深义,只是,那时的他,却又已冷眼铁心,再不会为此类事情而动。
  有道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云飞扬展示真正击倒公孙升济的原因时,四周军士无不哗然,公孙伯硅却泰然自若,不为所动,只是一口一口的,在慢慢啃吃公孙纪鉴的心脏:他吃得极慢,每咽一口,都要停一停,面色甚苦,似在吃什么极为难吃之物一样。
  萧闻霜神色不动,心中暗道:”这厮似癫似狂,却又不似疯汉,久闻冀北公孙家诸多神妙巫术,各有奇异之处,他或者便是在施用什么古怪巫术,要以生人血肉为饵。”她虽然英雄,到底女儿心性,看公孙伯硅低低狞笑着不住生食血肉,极觉呕心,瞧了一会,到底还是偏过头去,强行压住欲呕的意思,自盘算道:”这厮原来有此伏手,那未便并非十分需要我等之力,这合作之事,只怕已当不得太真,若有变时,却须得护着公子…”
  沉默当中,周术与仲赵忽地同时拱手道:”大将军…”,却又同时顿住,看了一眼对方,未再说下去。
  公孙伯硅此时已将血肉咽尽,将两只手将身上擦了几下,嘿嘿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不是要劝我说,公孙家与刘家向来深交,前事虽然大错,却愿助我缉杀朝廷秘使,再以重金为报么?”
  “不是要劝我说,朝廷之意,只愿冀北不会积弱致为云台所趁,决无颠覆之心,只要我能撇清与刘家关系,不唯前事不计,更会另有封赏么?”
  “说啊,都准备好在心里的话,为甚不说出来啊?!”
  如讥笑又似怪叫的说话声中,周术与仲赵一个脸色惨白,一个木然若僵,都不答话,曹奉孝却淡淡一笑,徐徐道:”大将军。”
  公孙伯硅听得曹奉孝说话,眉头抽搐了一下,转过身来面对他,道:”请讲。”
  曹奉孝两眼紧紧盯住他眉间地方,口中徐徐道:”大将军的意思,可是要将我们都杀掉在这里么?”
  一语出口,云冲波曹文和等人都吓了一跳,反是萧闻霜仲赵几个都面无表情,似是早有所判。
  公孙伯硅神色若狂若痴,嘿嘿笑道:”曹公子真是明白人哪。”
  又斜视周术一眼,冷笑道:”角里先生意下如何?”
  他两人这边说话,云飞扬早已勃然大怒,此刻见是话缝,立刻抢过话头叱道:”公孙伯硅,你莫要卖狂!”
  “就凭你手里这些个人,真觉得能将我们一鼓而灭?!”
  他怒声斥喝,公孙伯硅却恍若不知,只是冷笑道:”是哪是哪。”
  “移子带上山来的一千步卒中,有你们刘家带来的两百好手,老三那边的人中,也还有几十个是仲大人的手下。”
  “两位曹先生,那位云公子和萧公子都是高手。”
  “可是,能不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云飞扬厉声吼道:”正是要试一试!”大吼声中,已和身扑上!
  以他第八级上段的风系法力修为,乃是此际雪峰上第一高手,公孙伯硅便是昔日的巅峰状态犹在,也难在他手下走过十合,何况此刻的伤疲之身?云飞扬口中虽然英雄,却也暗畏这雪峰上下的数万精兵毕竟本属公孙一脉,此刻公孙升济公孙纪鉴均已陨身,一旦乐李两人喝令本部属军,而致一呼百应,那时以百倍之势威凌,诸人绝无胜算可言,是以狮子搏兔,全力而发,务求必制公孙伯硅。
  在他心中,原觉公孙伯硅必不敢正面仰击,而要先行走避,是以扑击同时也潜运法力,布下六道无形风锁纵横而前,只要公孙伯硅稍有退让,便会被风锁所阻,断不能轻易会合身后诸将,却没想到,面对他的凌厉攻势,公孙伯硅竟然不走不避,嘿嘿怪笑着,双臂箕张,悍然反击过来!
  同时,他犹还在狂笑道:”移子,何当,不必多事,只消围住四下,莫教有人逃走便好…”
  他适才生食人心,口角血迹犹在,此时挥臂开口,又有血水飞溅而出,化作条条赤气,缠绕身上,十分恶心。
  重响着,两人手臂已然纠缠到了一处!
  两人真实功力上相差悬殊,公孙伯硅又有伤在身,这般硬拼的结果,原该是不问可知。
  可是。
  “什么东西?!”
  尖锐的吼叫声,包含着怒,惊,悔,疑等诸多情感,自云飞扬的口中迸发,同时,他更带着满面的骇意,拼力急退!
  若仔细看时,他的脸上,还似有些别的奇怪变化,只是,暂时还看不清楚。
  对面,狞笑着,奇迹般将他击退的公孙伯硅,身子晃了几晃,忽地长哮一声,竟然飞身而起,追向云飞扬!
  诡奇的变化,令每个人都感到了”不可思议”,困惑着的同时,他们也在努力,希望可以在这些混乱当中捕捉出一些线索。
  面带浅浅微笑,曹奉孝的心里却急动不停,渴望能够捕捉到什么东西。
  (这样的力量,并不是多强,可是,却能够将云飞扬迫退,那是什么东西…)
  困惑着,他并没有发令让曹文和上前助阵,和正冷眼旁观的仲赵一样,他们便都不会在局势未明时轻易作出决定。
  (难道说,这就是天机紫薇曾经说过的…”吞食天地”?)
  忽然想起天机紫薇那似蕴有无限深意的告别,曹奉孝不经意间,将那当时并未深思的词语自嘴边喃喃流出。
  却不料,无心的一句话,竟带来了萧闻霜的剧烈反应。
  “你说什么?吞食天地?!”
  素来沉静不动声色的萧闻霜,在今夜,第一次的失声惊叫,同时,一些来自张南巾处的资料,更蓦地被激活在她的脑中,开始急速流动。
  (必要自毁五内再噬食亲族血肉方可望有成的邪门功夫,竟然真得还有传人?!)
  (难道说,公孙家,竟然…)
  越想越惊,萧闻霜再不敢有半点耽搁,一手扯住云冲波,急声道:”公子,我们快走!”说着已是化身一道蓝光,直投下山路口!
  萧闻霜去扯云冲波时,公孙伯硅犹在与挡上掩护云飞扬的数十名刘家好手缠斗,可,当两人掠出不到二十丈时,怪异的长笑声,已在两人的头领响起。
  “走得太快了吧两位?!”
  大笑声中,拳风鼓荡,如山压下。
  云冲波旁观至此,早已闷到发疯,此刻被人欺到头上,那里还忍得下去,暴喝一声,右手中蹈海倒掠而上,却正是当日连云飞扬也不能硬接的那半式”面壁十年图破壁”。那想到,招式方用着一半,竟被萧闻霜一手扣住肩头,硬生生扯退五步!
  “不能被他碰着!”
  焦急而紧张的说话,是云冲波之前在萧闻霜身上从未见过的东西,退此五步,两人已远离下山路口,面前,则是正背手而立,微微的低着头的公孙伯硅。
  “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会知道关于’吞食天地’的事情,曹家的潜力,倒是在老夫想象之上呢…”
  说话时,奇怪的变化也在他身上出现,使云冲波几乎错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揉了又揉。
  公孙伯硅的一头白发,竟然在无风自动当中缓缓褪变着,渗出了浅浅的黑色,同时,他说话的声音,也已不复本来的”苍老”。
  “吞食天地?那到底是什么鬼玩艺儿?!”
  如重伤猛兽嘶吼般的怒啸,出自刚刚恢复回来,出阵而前的云飞扬,眼中写满”恐惧”的他,本来只是壮年,此刻却竟多了几茎白发,在满头乌发当中,十分的扎眼。
  “难道说…”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云冲波却又发现,适才与公孙伯硅缠斗的那几名刘家好手,竟也已是满头白发,连走路也摇摇晃晃起来。
  “没错,公子,就是这样。”
  “吞食天地,它就是一种可以吸收别人’生命’的法术啊…”
  一手握住云冲波的左手,萧闻霜两眼紧紧盯住公孙伯硅,全身绷得有如一头警觉的雌豹,低低的说着让云冲波感到一片”混乱”的话语。
  “吸收生命?那是什么玩艺儿,怎么会这么邪门?!”
  虽然有所猜测,可当得到证实时,云冲波还是感到头昏脑涨,禁不住的要把脑袋晃了又晃。
  生命,那最为神秘,最为高贵,那被目为由”神”所赐予人的无尚神圣的东西,竟然也可以被这样的掌握和掠夺?
  嘿嘿的狞笑着,公孙伯硅慢慢的转回身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感觉。”
  他的脸上,额头处已开始变得光滑,散发出”年轻”的光辉,而自嘴以下,却依然飘扬着苍老的白须。
  “一直到刚刚,我自己都还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真的。’生命’这东西,竟然真得可以这样被吸收过来。”
  寒风中,雪片飘散,摇晃的火光交错在一起,在黑暗中辟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明,就似在暗譬眼前雪峰上的景象:面对着无法掌握的可怕黑暗,绝大多数的人,都已在恐惧与无措当中完全失措,不知如何取舍。
  曹奉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忽地道:”仲大人。”
  仲赵轻轻一颤,却道:”好。”
  他两人一问一答,十分古怪,旁人犹在茫然中时,萧闻霜忽地踏前半步,将云冲波遮在了身后。
  公孙伯硅眼睛眯起,看向几人,道:”你们想作什么…”一语未比,忽听仲赵一声尖啸,身后人影错动,那些仅存的”刺者”一涌而上,不要命的扑向公孙伯硅,与之同时,一直不动的曹文和也终于发难,闪电般扑出,径袭公孙伯硅!
  云飞扬微微一愕,却见曹奉孝双目如电,直扫过来,厉声喝道:”当今之计,唯战而已!”
  他虽然力量最微,此刻却极具威势,一声断喝,竟令云飞扬心魄动摇,不自由主,已也和身扑出,攻向公孙伯硅!
  公孙伯硅扬天大笑道:”好!”大笑声中,已直扑迎上!
  “便一起来战,教你们死个甘心!”
  两造甫一交手,便听得惨呼声响:公孙伯硅身法竟是快的惊人,一转眼已自曹文和与云飞扬的交攻中掠过,将两名刺者劈面擒住,暴喝一声,那两人惨呼声中,身形骤缩,转眼就被公孙伯硅摔回地上,竟已是鹤发虬面,转眼间已老了不知多少年。
  诡异骇人,却没能动摇掉曹云两人的斗志,对此恍若不闻,两人的攻势越发狠辣起来。
  怎奈公孙伯硅功力虽似并不甚高,尚不足硬撼云飞扬,却偏生奇快无比,两人初次联手,尚乏默契,几度狠招空发,反教公孙伯硅又伤了五六名刺者。
  公孙伯硅此时以一击众,李移子乐何当两人却无反应,只是勒住军士,不使混乱,并不率兵前助。
  云冲波眼见众人联手恶斗公孙伯硅,自己与萧闻霜却置身事外,大感意外,又觉不满。忽听萧闻霜轻声道:”公子,你小心些…”方一愣时,猛觉手上一轻,萧闻霜竟已将蹈海夹手夺去,扑入场中!
  血光飞溅中,一条臂膀高高飞起!
  “你!”
  惨声嘶吼着,公孙伯硅面色惨白,跌跌撞撞的退开数步,左手不住颤抖,扶向右肩,又似是不敢相信,总也摸不上去。
  云冲波方高兴时,却见萧闻霜曹奉孝仲赵等人都是面色黯然,似有憾意,猛一惊时,忽地明白过来:”糟,老家伙要喊人了…”果听得公孙硅厉声喝道:”他妈的,一齐上吧!”方听李乐两人大声号令,指挥军士攻前。又有数十名将佐刀剑交加,抢上来掩护公孙伯硅。
  历经这几日诸多事变,九成以上的士兵都已几近魂不附体,不知所措,原是谈不上有什么士气军魂,但毕竟乃是久练之兵,战法精熟,人知其责,又有李乐两人居中指挥,以数千之众沉沉凌上,云飞扬等人虽然实力超群,但被人海一波波围着,却也已没办法追击公孙伯硅。
  场面大乱,云冲波自也不能幸免,但他此刻实力殊不下于李乐诸将,片刻间尚足自保,先抢了把刀在手里施展开来,见周围黑压压的,全是公孙家的军士,一个个面目狰狞,刀剑无情,却喜已在金州见过这类阵仗,已算是不致手软。
  一边厢挥刀自卫,云冲波张大眼睛,努力想看清萧闻霜的所在:虽知她武功远胜自己,却还是十分担心。
  见诸人已被困住,公孙伯硅的脸上方松驰一点,旋又抽搐道:”他妈的,好痛…”身边早有属下见机奉承,道:”大将军可要用些药么?”说着已掏出一包药粉和一轴软布来。
  那想到,听他如此问话,公孙伯硅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残忍之意,道:”那就多劳你了。”说着猛一伸手,已将那属下牢牢扣住,那人方骇道:”大将军,你…”时,已再说不下去,惨呼声中,已是蓦地老了数十岁,公孙伯硅方松开手,犹在狞笑道:”很好…”右肩处血却已止住了。
  公孙硅突然出手对付自己手下,身边将佐都是脸色大变,却不敢有动,那想道公孙伯硅忽又狂笑道:”…可还不够哪!”说着左臂急扫,竟一下钳住三人,口中还在怪笑道:”你们都已随我多年,那未为我而效死也是应该,回去你们家人必有重赏,放心好了…”断臂处血肉翻滚,竟开始蠕动起来。
  他噬食自己部下,李乐二人都看在眼中,微微战抖,却又不为所动,依旧指挥诸军与云曹等人苦战。
  说起来也是云冲波的运气:他虽然落单,却因为不被诸将放在眼里,反没遇到什么真正高手来攻,他一口朴刀纵横施展,对付普通军士那自是绰绰有余,心下居然略感自豪”杜老爹当年说书,那些个英雄大将也不过是在乱军中一个人打出来,似我这般,可至少不也算个英雄小将么…”
  正得意时,猛觉劲风袭面,大是刚猛,忙待变招时,却已不及,只觉手上一沉,已被人扣住腕子,将朴刀震下!
  却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冷冷的道:”小子,倒也有点斤两哪。”竟是云飞扬的声音,说着已扯着他向横里急行,一路上虽有许多军士阻道,却被他随手乱挥,都飞了开去。转眼已拖着云冲波与曹家诸人会合一处,更不打话,随手将他推出,冷冷道:”带回来啦。”早又转过身去。
  云冲波被他生拉硬扯过来,脑中犹在糊里糊涂,早被萧闻霜扶住,喜道:”公子没事吧?”又见仲赵等人竟也站在身侧。
  此时诸人合在一处,慢慢退到一块大石边上,没了腹背受敌之虞,那便轻松了许多,那些个军士虽多,却没有真正好手,又得号令,不敢用强弩乱射,只是以长枪遥拒,诸人虽然吃力,却还应付得来。
  只是,这般战法,只是拖延一时而已,便能守过此夜,等到天亮后公孙一军大举上山,那时诸人必然无幸,云冲波想通此节,却又别无它法,只得暗暗苦笑,却见曹奉孝兀自是神色冷静,似有所思,心下不觉想道:”这个时候不知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希望还想得出罢…”
  突然想起一事,见云飞扬站在三步之外,忙拱手道:”二…云大侠救命之恩,谢过了。”他一来对云飞扬这”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半信半疑,二来见周围外人太多,便不肯以长幼序称。
  云飞扬鼻子里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仲赵一直僵立不动,眼中精光乱闪,忽地道:”曹先生可有良策?”
  曹奉孝似是正是苦思什么,并没答他,直到仲赵微现怒意,又问了一遍,方”啊”了一声,道:”奉孝失礼了。”
  又徐徐道:”吾确有一计。”
  他一语出口,众人都是一喜,心中顿时生出些微希望来。却听他又笑道:”却还要请教仲大人一事。”又都觉奇怪,仲赵也显是颇为意外,神色间已有些迷茫。
  曹奉孝含笑走近仲赵,在他耳侧说了不知什么,便见仲赵身子蓦地一震,旋又松驰下来,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萧闻霜口中不语,心下暗暗奇怪,想道:”这是什么意思?”
  若论力量,她远胜曹仲任何一人,而诸般法术修为,更是场中诸人之冠,此刻波诡云鹬,生死一线,这两人又都是心思细密之辈,她虽与联手,却不敢轻托,早已运功潜听,知道曹奉孝所问的乃是”那四句话,公孙家可有文字所证?”却不明白曹奉孝到底想问些什么,又见云飞扬神色若有所思,只怕也已听得了,一般不觉其义。
  又见曹奉孝问完此句后,便再无言语,一个人背着手,抬头向天,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忽地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
  他口称”明白”,神色却极黯然,诸人看在眼中,心里早凉了大半,却又见曹奉孝开颜笑道:”诸位若肯信我,便请如此这般。”淡淡分付了几句,直教诸人听得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还是萧闻霜先道:”既如此,听曹先生的便是。”周术仲赵等人方才答应了。
  忽听得大笑声起,响如震雷,道:”诸位都等急了罢!”正是公孙伯硅的声音,中间还夹着有数声惨叫,都是只响得半声便嘎然而止,甚为使人心悸。
  火光摇曳中,公孙伯硅精神抖擞,大步而出,适才被萧闻霜断下的右臂竟又长出如前。身侧跟了两人,正是李移子与乐何当。
  云冲波等人见他右臂长出,都大为吃惊,萧闻霜却不感意外,只是暗自切齿,想道:”这邪门功夫果然能够重生肢体,只恨刚才没有伤到他心肺要害…”
  曹奉孝神色自若,向公孙伯硅道:”大将军真是厚待我等哪。”
  公孙伯硅呵呵笑道:”那里那里。”
  又眯眼笑道:”某神功初成,各位正是美饵,那可废于箭镝这般暴殄天物。”
  曹奉孝淡淡笑道:”只得我等,大将军便够了么?”说着目光扫动,看向公孙伯硅身后将士,果然大半面有惊惧之色。
  公孙伯硅浓眉一轩,道:”这倒不劳费心。”
  又大声道:”适才那几人,都随我多年,情愿赴死,又适值我身有重伤,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旁的,老子只是练功,又不是从此改了吃人,有甚么怕的?”
  曹奉孝笑道:”那却好。”
  忽地道:”大将军可怕我等么?”
  公孙伯硅愣了一愣,道:”怕?”
  忽地大笑道:”怕,当然怕!”
  “老子很怕你们自己引刀自刭,使得老子没得吃哪!”
  狂笑声中,曹奉孝忽地瞑目叱道:”为了你们自己的主公,是出手的时候了!”顿见萧闻霜云飞扬同声雷诺,与曹文和一并跃出,袭向公孙伯硅!
  公孙伯硅大笑扬手,道:”这也算偷袭么…”话方说到一半,忽地全身一震,再说不下去!
  闪亮的刀剑,自他的两胁突刺而入,铮然声响着,在胸前交会,震撞出一串血花。
  “这才是偷袭。”
  冷冷说着,曹奉孝的脸上,已没了任何笑意。
  “而这,叫强攻。”
  “对!”
  应和于曹奉孝的说话,云飞扬,萧闻霜,曹文和三人的重击同时卷至,只闻得霹雳一响,公孙伯硅的身躯已被轰得粉碎,化作血雨四飞!
  变出突然,公孙大军无不怔住,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呆呆瞧着今天晚上倒下的第三位”主公”,他们竟连”混乱”也都没有。
  他们已木然。
  “多谢。”
  微笑着,曹奉孝向正将刀剑收回的两人躬身致意。
  “不劳了。”
  没有任何笑意,李移子冷冷道:”我等只是受人之命。”另一边,乐何当已转回身去,挥臂吼道:”降者免死,不服者无赦!”
  此刻山上仍有军卒数千,若真要发难,仍足可将诸人尽数鼓灭,但,经过数日来的诸多变故,他们已没了”勇气”,也因”迷茫”而不知该怎样”忠诚”。
  当乐何当大声号令指挥退军时,曹奉孝又向李移子道:”请问,天机先生到底是如何安排两位的?”
  “天机先生”四字一出,众皆骇然,李移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才道:”军师有令,若曹先生能够看破军师布置,便教我等助先生一臂。”
  曹奉孝微微一笑,道:”然则若看不破呢?”
  李移子面无表情,并不回答,连视线也挪开了。
  此时,仲赵已在讶然道:”那么说,你们便是传说中的’六洞妖王’?”
  李移子看向仲赵,森然道:”对。”
  又道:”但你可以放心,军师有话,教要留你一命,让你回去给仲老狗和少景老儿报讯,令他们洗净脑袋,等着我家大圣爷去摘哪!”
  赤裸裸的”侮辱”,令仲赵的面上凶相毕现,他却没当即说话,静了一会,忽然一笑,竟已将怒意散尽,一躬道;’既如此,谢过不杀之恩。”说着竟自去了。
  李移子看他背影,冷笑一声,啐道:”废物,蠢货!”仲赵只是不为所动,大笑着去了。
  乐何当此时已将军卒安定,拐过来,向诸人拱手道:”夜深雪厚,不足安乐,各位何不归去?”
  曹奉孝微一太息,道:”是该去了呢…”却见曹文和面有不甘的在看雪峰,不觉哂然一笑,道:”文和,不必看了。”
  “那里面,是什么都没有的呢…”
  他这番说话,直教周术等如坠五里雾中,萧闻霜却忽似有所悟,失声道:”我明白了!”
  又惊声道:”但,这般安排法子,可能么…”
  “可能的。”
  轻叹着,曹奉孝喟然道:”是可能的。”
  “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军师’哪…”
  轻叹着,曹奉孝心中真正在说的话,并没有人能够窥透。
  (这样的计谋,就是”凤雏”的能力吗?)
  (那么,”伏龙”之力,又该可怕到什么地步哪…)
  此时的云冲波却无心于此,急急的,他横穿过乱纷纷的人群,追向正垂手侧立在周术身旁的云飞扬。
  急于向云飞扬求问云东宪等人的下落,他连萧闻霜都没有喊上,任她向曹奉孝请教一些事情,在他的心中,此刻的山上,已没什么”危险”可言。
  这黎明前的时刻,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火在烧,风在吼,不知所措的军卒们茫然跟着别人在走,雪峰上的一切都很混乱,在这混乱当中,几乎没人注意到一些小小的怪声,正在火光不能照到的黑暗当中悄悄的响着。
  云冲波,他却踏进了那黑暗!
  (大侠…不,好象还是二叔好一点…可是…慢着,这是什么东西!)
  几乎和注意到地上那些散落的服饰同时,一种强烈的怨恨与憎怒猛烈的冲击着云冲波的感官,非关五觉,那是一种直接撞击在”心灵”上的震撼。
  (…竟然被你撞破,那未,小子,认命罢!)
  “呼”的一声,一个极为呕心的形状从地面上飞起,罩向云冲波,而虽然只是一瞬,云冲波还是看清了那是什么。
  “你是!?”
  惊疑的叫声半响而止,当诸人被叫声惊动看向这边时,云冲波已是完全不能动弹了。
  左手屈,右手挥,云冲波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出刀”的姿势僵立着,他的背上,是一团血糊糊的污影,缠着了他的腰与肩头,更延伸到他的脖子上,与他的脸靠在一起。
  污影的样子极为丑恶,根本没有什么形状可言,根本就是一大片半流质的腐败血肉,还在向下滴滴答答着浓血,只有扣在云冲波脖子上的部分,依稀象是人手形状。
  一见那腐败血肉,李移子乐何当同时脸色大变,也不打话,只发一声吼,双双出手,袭向云冲波,势道狠辣,竟似要杀之而后快!
  “公子!”
  惊叫着,萧闻霜不顿一切的飞速迫近,却吃亏在先前离得太远,眼看已是不及。
  “滚!”
  忽地吼声如雷,滚滚而发,众人都是心中一震,待回过神时,见李乐两人竟都被倒震而回,面有狠意,又见云飞扬沉着脸挡在云冲波身前,双手上犹有白烟袅袅。
  得此一挡,萧闻霜已然赶至,微一抱拳,道了声”谢”,云飞扬也不理她,只是盯着云冲波,寒声道:”你想怎样?”
  “这样才对哪…嘿嘿嘿嘿…”
  阴毒怪异的笑声中,那血肉慢慢蠕动,不一会儿,竟然依稀挤成人脸模样,赫然竟是刚刚已被击得粉身碎骨的公孙伯硅。
  众人见他样子,无不暗感恶心,又感恻然,觉这邪功果然是诡异莫名。
  只李乐两人最是镇定,盯着他冷冷道:”大将军命倒长的哪!”
  公孙伯硅喀喀笑道:”那是当然。”
  “吞食天地,与天同寿!老子神功既成,想杀我,那有这么简单?!”
  忽地扬声高呼道:”诸军听令,速速为本将军杀了这干乱贼,必有重赏!”
  他一声高呼,众人无不心凛:要知此刻公孙诸军虽已气沮,毕竟还有数千之众,当真发难的话,诸人只怕仍是要尽灭于斯。李乐两人更是面色大变,回身攘臂,要去安定军心。
  那想到,公孙伯硅大喝一声,诸军竟然全无反应,他抽搐了一下,又连叱两声,却仍旧没什么反应。
  李移子面色略宽,发了几个号令,却发现也是一般的无人理睬,不觉面色又变。
  曹奉孝目光闪烁,忽地缓声道:”此地不善,已成妖域,想活命的,便快些下山罢。”
  他说话声音并不甚大,却如神纶一般,余音未竭,那些个军卒竟当真丢刀弃剑,乱纷纷的奔逃下山,无论李乐二将又或是公孙伯硅怎样喝止都没有用处,不一会儿,已逃得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山头在。
  如此异变,诸人无不大骇,曹奉孝若无其事,目注公孙伯硅,缓缓道:”大将军,人心已经散了。”
  公孙伯硅怔了一会,怒声道:”他妈的臭小子!”说着猛然一振,激出一片污血射向曹奉孝,却还未近身已被曹文和凌空击灭。
  曹奉孝察颜观色,道:”大将军此刻,心中可是还有疑问未解,故此不甘么?”
  公孙伯硅默然一下,终于忍不住,怒声道:”对,老子正是想不通!”
  “他妈的雪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正是此刻所有人都最为关心不过的问题,随着他的问题,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向了曹奉孝。
  曹奉孝冷冷一笑,道:”什么都没有。”
  公孙伯硅怒道:”不可能!他明明说…”忽地止住。
  曹奉孝却已续道:”那个’他’,大约不是大将军的先人吧?”
  这句话一问出,诸人更是一头雾水,公孙伯硅却狠声道:”不是!又怎样?”
  曹奉孝轻叹一声,道:”金牛开山的旧计,大将军难道到此刻还未想通么?”
  当年帝轩辕浑一天下的过程中,曾有一支部族割据于西南明州深山之后,仗着地险山峻,不肯归服,帝轩辕原待起兵攻杀,却也愁于道路艰险,粮草难继,还是当时的丘家家主进言,道是不如诱使自启,于是使造金牛五头,置于山外,又遣使游说,果然惑其王者之心,尽起族中壮士,开山辟路,运此五牛,结果道路开而国灭,五牛复归帝京,只流作千古笑谈,后代诗家尝有”地裂山崩壮士死,而后天梯石栈相勾连”之语,便是感叹于此。
  “金牛”诸字一出,周术等人顿时明白,无不脸现羞怒,盖因刘家也不好过公孙家,一般是作了逐幻之夫。
  公孙伯硅面色连变,怒道:”胡,胡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由人力安排…”说着已不觉看向雪峰。
  曹奉孝叹道:”何足为奇?”
  “不识天文,不知地理者,不可为将,何况天机紫薇这天下第一军师?!”
  “更何况。”
  曹奉孝扫视诸人,又看回公孙伯硅,叹道:”云台山的机密,若能教大将军无意得之,他们又岂能分据冀南十数年?”
  “以一介流言将大将军的注意力吸引,也将朝廷的耳目迷惑,真正运行于水面之下的,却是吞并整个冀州的大计。”
  说着话,他忽地转身,向李移子淡淡道:”李将军,此刻,退出雪峰之外的天机先生,该已将盛京城夺下了吧?”
  众人大惊当中,李移子面色如铁,冷冷道:”曹先生管得却也忒多了吧?”
  曹奉孝长叹一声,并不理他。
  云飞扬干咳一声,忽向公孙伯硅道:”大将军你到底想要什么?”
  公孙伯硅冷笑道:”想要什么?”
  “想…”尚未说完,忽被曹奉孝截道:”想要什么,怕也不成。”
  “如奉孝所料无错,那位混天大圣,此刻该已亲临盛京城,正在等待大将军了。”
  李移子面色再变,怒道:”你怎知道?!”却不敕是在证明了他的说话。
  曹奉孝扫他一眼,淡淡道:”我既知是天机紫薇布置助大将军成功,便知孙无法一定会亲身到此。”
  却忽听公孙伯硅一声狂笑,道:”好!好!”
  “久闻天地八极之名,死在他的手下,老子也不枉了!”
  “小子,便先来助我回复一二吧!”说着手上猛一用力,整只手掌竟然化作黄绿流质,没进云冲波的颈内。便见金红光芒不住流动,自云冲波的颈中涌出,透进公孙伯硅体内,随着这个动作,他脸上血肉滚动,竟开始缓缓滋生出皮肤来。
  公孙伯硅似也未想到云冲波竟是如此”大补”,一呆之下,不觉啧啧赞道:”好家伙,你的命倒真是够长…”说着已挟着云冲波急退三步,避开了萧闻霜与云飞扬的夹击。
  本来他此刻已是身负重伤,无论云萧任何一人都足可将他败杀,身法也强过了他,偏偏他手握人质,每至过不去时,便以云冲波硬挡一式,两人投鼠忌器,竟真还奈何不了他。曹文和虽也下场助战,一时也没什么改观。
  一边厢游斗三人,公孙伯硅一边犹在怪笑道:”妙极,妙极。这小子真是妙极。”
  “怎么这么长命,竟然源源不绝,可不是天赐本将军一件妙物么…”激得几人更加急怒,一片却早暗奇了一个冷眼观战的曹奉孝。
  (云兄弟他,好生奇怪呢…)
  由方才至今,虽然公孙伯硅不住将”吞食天地”施于云冲波身上,他却只是全没反应,不仅没有如那些公孙家将佐般枯干而亡,但连似云飞扬般的星星白发也是一茎不见,那便大大不对。
  再斗一会,公孙伯硅皮肉渐完,忽地长喝一声,只拳突出,与云飞扬硬拼一记,虽被他震退出七步外,却面有喜色,狂笑道:’妙极,这样你还不死?!”另一边,只见云飞扬紧握右拳,一脸怒意,拳头上赫然竟已皮肉萎缩,老态尽呈。
  公孙伯硅心下思衬,想道:”既能硬撼这厮一击,便不打紧,游斗片刻,自有转机…”忽地面色一变,惊叫起来!
  那声音,充满绝望!
  黑夜中,盛京城头。
  盘坐在城垛上面,天机紫薇面带浅浅微笑,眯着眼,向黑暗当中,长白山那方向眺望着,身边一面大旗被夜风扯得绷紧,烈烈飞舞着。
  大旗上,斗大一个”孙”字,以大红写就,鲜艳如火,殷浸如血,在黑暗中咆哮着。
  今日午时,云台山的精兵突然出现,在天机紫薇的亲自指挥下猛攻盛京,本来盛京城高守坚,常有屯兵数万,五大守阁俱都坚固非常,乃是天下有名的金城之一,争奈此刻公孙家三兄弟已将半数军马携走,再加上身负城守重责的刘纬台早早献降,导致了城守的完全涣散,只半天时间,这雄踞冀北千年的巨城已完全失陷,五大守阁尽落人手。
  “从刚才,在强烈的炽扬之后,公孙伯硅的气好象已完全消失了。”
  冷淡而蕴有激情的语声中,高大的身影自黑暗当中出现,负着手,站在了天机紫薇的身侧。
  “可惜…”
  “大圣爷。”
  孙无法亲至,天机紫薇竟也不起身相迎,只是拱手为礼,孙无法也不以为忤,点头道:”先生。”
  又道:”先生妙计,果然了得。”
  天机紫薇浅浅一笑,道:”公孙伯硅贪而自用,是很可以玩于掌上的。”
  顿了顿又道:”可惜那火山运行自有其期,虽有大圣爷的神功暗注,也是要到最近才能爆发,若不然,早半年便可全功了。”
  孙无法呵呵笑道:”无妨。”
  “左右,也要等到今年才好行事的。”
  说到”今年”两字时,他眼光渐厉,道:”眼看,就是二月了呢…”
  忽又笑道:”说来公孙伯硅也是枉空,久闻吞食天地怪异非常,原要拿他作最后一个对手,才使先生设计,助他成功,那想到他竟然连曹家那些小娃儿也摆不平?”
  天机紫薇笑道:”大圣爷这倒错怪他了。”
  “有李乐两位在后暗算,怎由得他不死?”
  孙无法猛一轩眉,道:”唔?”
  “军师原本不是说,教他两个不要露了身份,好方便收服公孙家的余众…”
  天机紫薇一笑道:”确是如此。”
  “不过,以马东帅和朱神机理事之能,至多三月,还是可以将这里平定下来。”
  “与多付出的麻烦相比,能够借机卖那人一个人情,还是值得。”
  “久闻那人处事最公,教他欠咱们这个人情,或便有用于它日。”
  “再说,虽然,他还没有了解到鬼谷门下的最终宿命谓何,却也毕竟还算是我的’师弟’呢…”
  帝少景十一年正月,在天机紫薇的”十年之计”播弄下,公孙伯硅兄弟三人统兵进入长白雪峰,并互相残杀,全数身死,盛京城也随之失陷,成为云台山治下。完全消弥了后顿之忧,并掌握了冀北多年累积的兵甲粮资,已将整个冀州纳入手中的孙无法在随后宣言天下,将会在秋熟之后,引军南下,逐鹿中原。
  随着他的宣言,混乱与惊恐化作巨大的洪流,横扫整个大正王朝的领地,从与冀州直接接境的韩州,到处于帝国最南端的松州与明州,代表和掌握着不同势力的强者们开始思考与筹划,想要在已可以看见的”乱局”来临之前多积累一点资源和掌握一点主动,而同时,无拳无勇,没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弱者们,也开始尽最大的努力,希望能够将自己的生命尽可能的保护和延续。
  视金秋十月为一个”界限”,各方势力都在或仓皇或条理的准备着,可是,正如后世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一样,真正的”大混乱”出现并席卷天下,并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乱世之门,已经被打开了…
  太平记第七卷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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