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十八章 宇宙之外（下）

  这一刻，无声无息之间，韩东居然看到了另一团类似自己的奇特迷雾！
  “什么东西？”
  韩东不由得吃惊，有点慌，下意识往后退去。正常而言，以他的心理素质，遇事冷静，绝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慌张，但在外面的世界，韩东所有情绪，放大了无数倍。
  哪怕一丁点情绪涟漪，也会瞬间演变成‘滔天海啸’。
  “奇怪……”
  霎时间，韩东就意识到了这个状况。
  毫不夸张的说，刚刚那一刻，他情绪波动再大一些，恐怕会造成思维意识的崩溃，怪不得天尊候选人的两个选拔标准是：心灵天生坚韧，心境天生淡漠。
  没时间思考，他急忙克制情绪，稳定意识。而令韩东惊奇的是，他发现那团迷雾也在退后。
  “唔。”
  韩东试着停止，那团迷雾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飘了过来。
  对峙了很久，试探了很久，当两者终于相遇，全都怔了怔，韩东紧盯着那一团白色迷雾，认清了那是昊谷：“怎么这么巧？”
  据刀痕天尊所说，候选人在外相遇的巧合事件，时有发生，不必在意。
  韩东想了想，又问了几个问题，验证昊谷的身份。
  “放心吧，是我。”
  昊谷的回答很完美，无异常，韩东又看向四周景观，一条条翩若游龙的巨型气流，打着转儿，肆意游曳，给人的感觉，随随便便一条气流都可以轻易碾碎海量恒星系。
  苍茫！
  匪夷所思的苍茫！
  昊谷传递着一个个念头：“有没有计算过，你出来多久了？”
  “计算？”
  韩东很茫然，略有狐疑，瞥了眼代表昊谷的白色迷雾。
  沉吟片刻，他说道：“我试过计量时间的标准方法、以及八千六百三十七个通用公式，全都不成立……况且我刚刚苏醒，还没有仔细观察。”
  昊谷闻言也茫然，审视韩东，惊奇不已：“苏醒？什么苏醒？从天尊送我出来，到现在，我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状态。”
  “不会吧。”韩东道：“我陷入懵懂无知的初生状态，思考不了，动弹不了，根本意识不到‘我’，就好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思维本能。”
  昊谷沉默了一会儿：“你那是即将崩溃……”
  “哦。”
  韩东暗暗思忖，的确如此，好像真的是快要崩溃的感觉。
  越想越心惊，但他极力控制，思想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照这么说，我刚刚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圈？思维崩溃的话，意识会同步消散，死在外面。”
  思维崩溃，就是失败，就是死亡。
  谈起生死，韩东尽量淡泊，不甚在意，仿佛他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唯一令韩东惊疑的是，在他无意识之际，竟然差点失败了。天尊之路，未免太危险了吧，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恩。”
  昊谷说道：“幸好你挺过来了。不过我听说思维崩溃很是煎熬，凡是遇到的，没几个还能活着，莫非是你的韧性天赋，起了作用？”
  “是了是了。”
  韩东细细回想，松了口气。应该是韧性天赋维持了他的一线生机，大幅度延缓了思维意识的崩溃，将死亡延后，给了他充分时间，才得以苏醒。
  念及此处。
  韩东的心态凝重，更明白天尊之路的危机程度，一个不慎，稍有大意，便会死亡。
  旁边，昊谷却淡淡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论修为境界，你比我高深，论战力心力，你都远远超过我，究竟是什么导致你意识险些崩溃，肯定是另有原因。”
  换言之，昊谷都没什么事，怎么韩东刚出来，就沦为浑浑噩噩，完全说不通。
  “不对劲，不合逻辑啊。”昊谷还在思索。
  韩东却说道：“这可是宇宙之外的未知世界，我们都是观察者，哪有什么强弱之分。只能说，可能我运气不太好吧。”
  说完。
  他又好奇追问道：“你先前问我出来多久了，时间也能够测量？”
  “当然不能。”昊谷道：“时间在这里完全失效，我用的是另一个计量单位：意识体变化次数，虽然我发现这个计量单位也不够准确，可好歹有个盼头。搁在星空，我们从过去走向未来，而在这里，我们所拥有的、所感觉到的只有现在。”
  意识如同一束光，照亮现在。
  听着昊谷的叹息，韩东还体会不到昊谷的黯淡心情：“时间无法测量，是因为我们没找到熵（shāng）的指数，假如能找到熵值或者计算得出……”
  熵是表示物质状态的重要参量，象征着无序程度。
  每当时间流速改变，熵值都有与之对应的改变，宇宙通用的最简易的时间计量方式——熵增的方向，决定了时间方向。
  一个系统的熵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而增加，绝不会减少，系统可以是人体生命，是星辰微粒，是一切事物。
  时间流逝，熵在增加，系统越来越无序，正是未来无定数，未来不可测的显态表现，就比如一年之后的天气比一分钟之后的天气更难预测。
  而宇宙永恒境的永生，说白了就是体内细胞、亦或者灵魂结构，变成了物质核心，大大减少了时间对其的影响。
  “对。”
  昊谷沉声道：“众所周知，只要有周期运动，就有时间概念，有行星自转，才有了昼夜周期，有星空扩张，才有了纪年周期。”
  周期运动，循环往复，理应是无始无终。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东西，使得本应该一直重复的周期系统，划分出了‘前’与‘后’，定义出了‘旧’与‘新’，演变出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正是‘熵’！
  熵会让一些迹象，没法重现，也会让整个系统，充满可能，变化莫测。
  因为过去不可逆，未来不可测，智慧生命才明白何为时间。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周期！”
  “一切都是无序的！”
  “没错，这是四维！”
  “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发现了熵的指数……你可以观察，身边的苍茫奇点，有些内部发生着熵增熵减，熵增即我们宇宙的时间流向，熵减却是反过来，从明天回到今天，从今天回到昨天，倒着的时间流向……大多数奇点内部，根本没有熵，或者是还没有产生代表时间的熵。”
  两者之间的交流，是意识沟通，并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周期对话，而是念头的碰撞，思想的转动。
  所以韩东能清晰感觉到昊谷所言的真正含义，他观察周围的一条条苍茫气流，似有似无，内藏乾坤，俨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的意思是这些苍茫气流，就是宇宙的前身？孕育之前的宇宙，是一缕气流，太荒谬了吧。”
  “苍茫气流？”昊谷道：“我观察到的是一个个恐怖奇点，类似黑洞初期，但又相差很多，这些奇点组成了这片寂静世界，你说的气流，我没看到啊。”
  对于韩东的描述，昊谷很疑惑。
  两人的周围，明明是奇点寰绕，如同漫天繁星，蕴涵着令人心悸的
  “刀痕天尊说过，亘古天王与太初所看到的宇宙之外，是截然不同的形象。”韩东道了句，也愈加感激刀痕天尊的细腻讲解，虽然不知为什么，各式各类的危险，刀痕天尊并没有予以提醒。
  但。
  韩东能够感觉到，刀痕天尊极为看好自己。
  “好吧。”
  昊谷语气平静，只是听起来有些无语、无奈。即使在宇宙之外，亘古天王与太初仍然有巨大区别！
  “算了，我得离开了。”昊谷的漠然念头传过来：“我们进行沟通，违背了四维结构，会影响彼此悟道。因为我们仅仅是置身于四维世界的三维观察者，并不是四维构造。”
  “三维观察者？此话怎讲？”韩东连问道。
  昊谷盯着韩东，摆动了两下，似是犹豫了一会，终究没离开，他感性仍在，做不到绝对化的客观理智：“三维观察者可以直接观察物体的三个维度，但却陷入时间，只能单向前进。”
  “对四维观察者而言。”
  “观察时间，就如同我们观察长宽高似得，甚至能任意修改。”
  譬如一个永生者，施展法力，便可改变一个星球的长宽高，缩减、增加、轻而易举的事情。昊谷认为四维观察者修改时间，凌驾时间之上。
  那么。
  四维观察者看到了全部时间，从起点到终点，是不是对其而言，世界静止，纹丝不动？
  只听昊谷漠然道：“高度是二维世界的变化，时间是三维世界的变化，四维世界也会有相应变化，或是多元时空，或是粒子概率，这个问题，天尊也回答不了。”
  “没事的话。”
  “我必须得走了。”昊谷翻滚着意识形态，就要离开。
  这时，韩东深深看了眼象征昊谷的白色迷雾，低声道：“昊谷大哥，祝你好运。”
  纯正的思维意识，流露出的真挚情感，是难以掩饰的。
  无论如何，韩东永远记得，他在银河系遇到生死危难，是出自荒古殿堂薪火区太初星门的昊谷大哥，从天而降，帮他解决一切事，更是把他举荐到了荒古殿堂薪火区。
  若无昊谷，一直留在银河系，他能否成为亘古天王还是两说。
  而韩东的真实情感，也触动了昊谷的潜意识最深处，便看到那团白雾左右晃动，好似没回头，背对着韩东，一字一顿低声道：“韩东你恐怕不知道，我，我一直很嫉妒你。”
  “凭什么？”
  “你出生在一个土著生命星、一个偏僻区域的落后帝国，凭什么你是天王，还是当今时代，宙合境战力第一，令星空万族敬畏？”
  “论出身，论背景，论学识悟性，我昊谷哪点不如你，我不服，不甘心。”
  “也正因此，心甘情愿，我踏上天尊之路，不成功，便成仁，天尊是终极力量，我若是成功回归，就能彻底超越你，从此以后俯视你，高高在上，无人比拟……可是，候选人集合之时，我万万没想到居然看见了你……知道我当时心情吗，万念俱灰，差一点心生悔意！”
  天尊候选人的身份，属于绝密。
  况且在宇宙之外，能否回归，全凭自己，所以在集合之前，候选人之间不需要相互介绍，不必认识。
  “韩东。”
  “怎么也是候选人。”昊谷自顾自的传递一个个想法：“而这也说明我永远没办法超过你了。”
  韩东成功，他也成功，韩东贵为大天尊，比他强得多。
  韩东失败，他却成功，届时将没机会对比，终生遗憾。
  无论哪个结局，都是昊谷不希望看到的：“所以我愤怒莫名，想要阻止，有心无力……亘古天王，又那么克制神罗，可以说前途无量……我想当面、亲口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耀眼无双，光辉无量，你不要！”
  “为什么要踏上天尊之路，赌上这条命，难道活着不好么！”
  就好像一个星光级五重，已经很圆满了，偏偏要尝试更高，誓死突破星光级第六重，值得吗。
  说到这儿。
  昊谷语气越来越激动，韩东只是警告道：“注意你的情绪波动。”
  “恩。”
  昊谷沉默了下去。
  “我愤怒，我不甘，因此特意询问了那位负责给我答疑的不知名天尊。”昊谷的沉重语气，忽然间多了一丝丝轻快之意：“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天尊候选人的选拔流程，通常在候选人出生之时，就已经确定名额。”
  “真的吗。”韩东微微惊诧。
  假如昊谷所言不虚，当年地球的灾难，师尊宁墨离之死，统统可以避免，天尊肯定会时时刻刻注视着候选人，除非是故意为之，磨练心灵。
  “真的，不假。”昊谷道：“我不想扰乱你心，只是有件事——刀痕天尊将你定为候选人，剔除了预备序列的十二个候选人，是在你妹妹韩茜加入薪火区之后，更详细的，我不清楚，反正那位不知名天尊的推断结论是：刀痕天尊钦定你，是因为韩茜。”
  韩茜？
  韩东克制着情绪，但他已经出离愤怒了：“够了，昊谷大哥，开玩笑也要分场合。”
  荒谬，离谱，太可笑，他堂堂一位人王、命运反抗者，被刀痕天尊定为候选人的原因，是因为妹妹韩茜？
  韩东完全不相信，漏洞百出，无稽之谈。
  “我问了，问的天尊！”昊谷也有点激动：“那位不知名天尊没必要骗我，我也没必要骗你，你不信，也正常，我告辞了，祝你好运！”
  说完。
  白色迷雾一个打转儿，就消失在苍茫气流的空隙之间，再也观察不到。
  “哼。”
  韩东将怒火散去，观察周边。他懒得推算昊谷是什么意思，意识推演，耗费本源，与其理会这个，倒不如仔细观察那些苍茫气流的细微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