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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斗剑

  房言楷才出了县衙,打算往城南巡房去。
  算时间,也该由他去给李瑕救场了。
  这是他作为主簿,展示格局和气度的时候。
  才出县衙不久,黄时快步迎上来,道:“主簿,成了。”
  房言楷点点头,一派了然模样,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那还是该过去一趟,不能太让非瑜失了面子。”他道,“边走边说吧,是何情况?”
  黄时小步跟上,刻意落后几步,弯着腰低声道:“伍班头等人喊‘鲍哥哥不该瞎了一只眼,撞到李县尉’,李县尉受不得激,说要与他们打赌。”
  “年轻人,心气盛,沉不住气啊。赌注?”
  “李县尉若输,自辞官离去。”
  “他若赢呢?”
  “他没说。”
  房言楷一愣,笑了笑,道:“他所求者,无非是众班听他指派,自是不用说。”
  “小人不知为何不用说?”
  “这是县尉职权,理所应当,岂能拿出来做赌注?不说,是彰他风度,且他若赢了,众人自然服他。”
  黄时道:“但小人看来,他赢不了。”
  “如何赌?”
  “他说车轮战,一人敌四十四人。”
  房言楷轻哂道:“堂堂命官,与武卒打斗,成何体统?”
  “是,伍班头也认为打起来会让弓手们落了把柄,不妥当。”
  “李瑕给了这么大的赌注,又以一敌众,只怕规矩要由他来定。”
  黄时道:“最后定了斗剑,算是换了文雅的方式。”
  房言楷停下脚步,微微惊讶。
  “斗剑?”
  ~~
  韩承绪父子带刘金锁沿着符江逛了好大一圈,又在码头上与几家大商贾聊过,直到下午才回到县城。
  “这地方竹子可真多。”刘金锁道:“要是跟那些商贾谈不拢,我们自己做竹筏不也成吗?”
  “刘兄弟莫说没用的,倒是你该练练水性才是,不然真打起水战……”
  “对啊!我是该练练水了。”刘金锁大声道,“我娘说过,火克金、水克火,我得练练。”
  三人说着有的没的,走进东城门,正见一群人吆喝着往城内跑去。
  “快去看,新来的县尉要丢大脸了……”
  刘金锁一听,大步跑上去拎起一个瘦小汉子,问道:“出了何事?!”
  那汉子被拎起来,如同小鸡一般,也有些茫然,喃喃应道:“新来的县尉和弓班们比武,我们要去看。”
  “在哪比?”
  “戏台那边。”
  “怎比?”
  “说是斗剑,县尉一人敌四十四人,谁先中了对方十五剑就算输。”
  “哪个意思?斗剑?”
  “当然不是真的剑,木剑上绑了个布袋,沾了面粉。”
  “那就好。”刘金锁问道:“县尉要刺四十四个十五剑?那得多少剑?”
  “六……六百?”
  “是六百六十剑。”韩祈安道。
  “是,但……不用刺那么多,李县尉只须中十五剑也就输了。”
  “啊?四十四人一共刺他十五剑也算?”
  “是咧。”
  “娘的,这多赖啊!好意思吗?”
  刘金锁大骂一声,挠了挠头,与韩家父子对视了一眼。
  “逞强了啊。”韩承绪叹息一声,道:“阿郎冲动了,再如何受屈也不该如此。”
  “是啊,辛苦得来的官位……实该以更稳妥的方式解决冲突才是。”韩祈安有些疑惑道:“阿郎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今日为何如此冲动?”
  “走吧,且去看看。”
  “哦。”
  刘金锁将那瘦小汉子放下来,道:“带路吧。”
  他依旧不解,兀自喃喃道:“也该带上我啊,我拿枪捅三四百下不就好了嘛!”
  一行人向县城中间的戏台走去,越走,只见周围人越多,议论纷纷。
  也有不少摊贩将摊子移到这附近的道路上,与临安不同,庆符县的摊子上卖的多是笋干、柑橘、竹筐之类,生意也都不大好。
  戏台前人头攒动。
  韩承绪见了这架势,眼中忧虑更甚,低声喃喃道:“只怕这些武卒是故意放出风声,要让阿郎出个大丑。”
  他放目看去,只见台上李瑕正卓然而立,已解了幞头,扎起袖子,一身青色官服衣袂飘飞,气质超群。
  韩承绪看了良久,聊以自宽地喃喃道:“好在,阿郎看起来不像是受了激……”
  台上,李瑕执起手中的木剑。
  他闭上眼,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感受着手掌中剑柄从冰凉渐渐有了温度。
  心里,其实也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能比赛了。”
  “咣当!”
  锣声响起。
  李瑕睁开眼,迎着对面的汉子,一剑刺出……
  ~~
  韩巧儿并着脚坐在台子边看着,目光望去一时竟似痴了。
  李瑕这一剑之间的风采,仿佛惊鸿从她心间飞起……
  等到又一声锣响,有人喊了一声“李县尉胜,下一个”,韩巧儿才回过神来。
  “哎呀,今日记的那些……好像全忘记了……”
  ~~
  “什么?”
  江春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已挑了几个?”
  “十一个。”
  “他中了十下?”
  “是四下。”
  “四下?”江春踱了几步,又问道:“房主簿过去了吗?”
  “过去了。”
  江春抚须沉吟了一会,道:“我也该过去了。”
  “不错。”詹纲点点头,道:“此事东翁也不能装作不知情,是该出面了。”
  “只是,这说辞?”
  詹纲犹豫片刻,沉吟道:“李县尉若是输了……”
  “他若输了,房正书自会说得妥当,当众假意为他解围,实则架空而已。”江春道:“可他若赢了……”
  “赢了?既敢提出斗剑,李县尉之剑法想必是高,依眼下这情形看来也是如此。不过,挑十一人中四剑……多半还是要输的,毕竟越往后他体力越差。”
  “万一他赢了呢?”
  主幕二人对视一眼,默然了一会。
  詹纲道:“到时,东翁若觉李县尉要赢,可中止这赌局。”
  江春自明白其中意思,只是犹难相信李瑕一人能赢四十四人。
  他转身向公房外走去。
  身后,詹纲又说了一句。
  “东翁发现了吗?李县尉才上任第一日,这县衙里已有许多人无心公务。”
  江春叹息一声,没说什么。
  他走到衙门前,又是一愣。
  “轿子呢?”
  “禀县令,夫人带着小衙内和小娘子出门了,小人正在备轿。”
  “动作快。”江春皱了皱眉。
  那李瑕仅须再中十一下就败了,若赶不上,难免显得他这县令故意避事……
  ~~
  “咣当!”又是一声锣响。
  “李县尉胜,下一个!”
  伍昂抬头看去,眼中带着些震惊之色,喃喃道:“几个了?”
  “几个了?”
  “十……十八个?”
  “不会吧?”
  “我真不信。”
  “我也不信,但他娘的,事情就摆在这里。”
  “狗栓,你说,怎回事?!”姜饭骂道:“你个怂货,见他是个官,让他了?”
  “哥哥,又不是我一人没刺到啊,真就刺不到啊。又不能劈,又不能斩,我不习惯啊,还没反应过来呢,就中了十五下。”
  “对,我也是,娘的,一冲过去就被他刺了……”
  “姜哥哥,你先去。”伍昂道:“但他脚步太快了,我们换种打法,拖他的体力。”
  “懂了,我个残废也不求刺中他,就拖他。”
  “注意步伐,留意到了吗?”
  “嗯……”
  姜饭应着,大步往台上走去。
  他听着周围的吆喝,只觉在众人的注视下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他握着那木剑,剑柄上湿漉漉的。
  先前败的十八人手心里都出了不少汗。
  姜饭舔了舔唇,开口想说些话,提提威风。
  然而目光看去,只见那李县尉依旧是面沉如水,嘴里那“瓜娃子”几个字到嘴边,终究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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