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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小雪

  第四十章小雪
  艾薰深陷在梦里,醒不来。
  梦中,他站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哭得声嘶力竭,没有人来救他。
  哭着哭着,他想起小时候的事。
  有关以前的事,他记得的不多,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读小学时发生过的一件事,那个时候性别意识开始觉醒,他知道自己是男孩子,而裙子是女生在穿的。
  小小年纪的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男孩子,为什么在家总是要穿女生才穿的裙子呢?他外婆很兇地告诉他,没有什么为什么。
  有一次,他鼓起勇气跟他外婆说:「我不要穿裙子。」
  他外婆尚未说话,平常都关在房间里的他妈妈突然打开门,语气严厉地大叫道:「艾薰!你再说一次!」
  他很怕他外婆,但更害怕喜怒无常的妈妈,他吓得缩成一团,站在原地发抖。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跟他气什么,让你爸把他关进房间反省就好,你饿不饿,妈煮麵给你吃。」他外婆说着,走过去牵着他妈妈进厨房,他妈妈隐约抱怨着:「好好一个女孩子已经把头发剪那么短了,还不穿裙子,难道要当个男孩子吗?」他外婆低声附和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他外公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无言地牵起他的手带他回房间。
  他的房间没开灯,黑暗中他缩在床上无声哭泣,没有人来安慰他。
  他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只有自己。
  他抱住膝盖埋着头流泪,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他很害怕,他一直听到各种声音,有他妈妈崩溃尖叫的哭声、有他外婆责怪都是他的错的怒骂声、有嘰嘰喳喳说他是娘娘腔的嘲笑声。
  他捂住耳朵大叫:闭嘴!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说:如果没有你,你妈妈就不会死了,是你害死你妈妈的,你有什么资格叫人闭嘴?不想听,那就去死啊!
  那个声音继续说:你妈妈要有多恨你才会故意选在你生日那天自杀啊?你活着干嘛啊?你怎么不跟着她去死呢?不会有人爱你的,连你妈妈都不爱你了,谁会爱你啊?别傻了,你自己也不爱自己,你根本不配活着。
  是啊,他妈妈不爱他,他外公外婆不爱他,在这世上和他有血缘关係的人都不爱他了,又有谁会爱他呢?聂楚楚有陈芳庭了,她们过得很好,他不应该再让聂楚楚为他担心、为他自责,如果他不在了,聂楚楚可能会很伤心,可是过几年后,她也会渐渐忘记他,所以、所以,他就算死了,也没关係的。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呢?他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事,但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踡缩着抱住自己,心想,他就要带着遣憾死去了。
  忽然,一股暖意缓缓地笼罩他全身,如同拥抱一样。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我在这,我的薰,我爱你。
  低沉醇厚的男声,他应该要很熟悉的,然后,他想起来了。
  他记得的,他记得这个拥抱,记得这个声音,记得这个人--他记得,他爱段飞。
  *****
  亮灿灿的阳光唤醒艾薰,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勉强打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中有两个晃动的人影,他们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
  他第一眼认出来的是段飞。
  艾薰脑子仍然混沌得很,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知觉慢慢甦醒,他感到又渴又饿,手背上似乎贴着什么,他转头脑袋看看周围,认出来是医院十楼的vip病房。
  为什么他会在这呢?艾薰不解。
  他偏头看向段飞,段飞马上停止谈话,快步往他走来。
  段飞走近了,艾薰才看清楚段飞一脸疲惫--他双眼佈满红丝,下巴上冒出头的鬍渣没有刮,一片青色,和他眼下的黑圈媲美。
  不知为何,艾薰一见段飞便掉泪,但他根本不想哭。
  段飞弯下腰,抹去他眼角的泪,靠近他耳边呢喃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艾薰泪掉得更兇了。
  段飞轻轻地叹口气,躺到他身边,小心避开点滴线抱住他说:「你这样太犯规,我要怎么狠得下心骂你?」
  艾薰脸闷在段飞怀里,鼻音浓厚道:「那就、那就不要骂了。」
  段飞哭笑不得,「不然你说说,为什么不要骂你?」
  艾薰没打点滴的手攥紧段飞的衣服,哽咽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段飞亲吻艾薰的发顶,柔声哄着,「我知道,是我的错,那天,我不应该放你一个人。你那么难过,我却没有看出来。」
  「不是你的错……」艾薰着急地抬头反驳段飞,没说出的话让段飞以蜻蜓点水般的吻封缄。
  「嘘,」双唇一触即分,段飞问:「可以跟我说说你离开公司之后的事吗?」
  *****
  艾薰带去的玉米火腿蛋炒饭全进了段飞的胃里,他明明做的是两人份,却只吃到了几口。说实话,他自己是觉得不好吃,饭太湿,黏糊成一团团的,幸好调味没出大差错,还算是能入口。
  但是段飞很给面子的吃光,并意犹未尽地表示:「很好吃,以后你再做给我吃吧。」
  全程围观的白少,因为一粒米都没吃到,颇为哀怨地抗议:「你们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良心都不会痛吗?!」
  「这是我的办公室,你可以离开。」段飞语气十分冷淡。
  艾薰第一次到段飞的公司,不只白少来凑热闹,连方舒然地兴致勃勃地前来「关心」。
  「alex,你要喝咖啡吗?严朔他们从哥伦比亚带回来的咖啡豆还有哦,我去泡给你喝!」说完也不等艾薰反应,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去帮他。」坐在沙发上的严朔跟着起身离开。
  白少嗤笑道:「是监视他吧。」
  「你知道得太多了。」走到门边的严朔回头对白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艾薰真心觉得严朔的冷笑话冷到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白少显然有同感,他抱着自己的胳臂大叫:「老大,天气已经转凉,你不要再加强冷度了!」
  唯一不受影响的段飞老神在在地继续吃玉米火腿蛋炒饭,而且出声驱逐白少,「你也可以滚了。」
  白少听而不闻地坐在原地,顾左右而言他道:「说起来今天是小雪呢,天气会越来越来冷囉。」
  「你……居然会注意二十四节气……」艾薰很讶异。
  「我可是做公关的,这种事当然要知道啊。」白少翘着二郎腿,略为得意。
  吃完火腿玉米蛋炒饭的段飞用卫生纸擦着嘴巴:「alex的意思是说,你像个老头子。」
  被说中心思的艾薰摸摸鼻子默认。
  白少不服,「谁说老头子才知道!alex也知道!」
  「哦?你怎么知道alex知道?」段飞语气隐含着危险。
  艾薰同样好奇。
  「我就是知道。」白少手抱胸得意道,然后他便被段飞踢出去了。「喂喂喂!」
  段飞站在门后,关上门前,阴测测地对他说:「你知道得太多了。」
  关好门无视外面传来的拍门声,段飞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艾薰,「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独处了。」
  这种曖昧又引人瑕想的话听得艾薰脸一红,任由段飞拉着他到沙发坐好,接着,段飞一躺,头枕着他的腿闭上眼,似乎打算小睡一番。
  …………。
  带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艾薰内心充满着点点点。
  没想到段飞拉着他一隻手放到胸口上,闭着眼笑道:「我休息一会,醒来补偿你。」
  「……不、不用了。」又被看穿的艾薰简直要羞愤欲死。
  段飞大概是真的很累,没多久便熟睡过去,艾薰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轻轻摩娑段飞眼底下的黑眼圈,心口微微泛疼。
  段飞这阵子忙得都瘦了一圈,艾薰问过他,是每年年底都会这样忙碌吗?段飞说,今年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多了一个大客户--就是严朗孩子的妈--第一次合作,许多细节都要一一详谈,但问题是时差和距离太远,一来一往都要花上不少时间,再加上年底要审结算,事情掺杂在一起,难免会比以往忙。
  「等合约细项订下来,比较得空了,我们再去旅行吧。」段飞说。
  「好啊。」艾薰这么说着,同时也这么期待着。
  和段飞相处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幸福,幸福到不可思议,幸福到他害怕,这一切不过是梦境。
  如果,后来,段飞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经歷过段飞给予他的感受,他还如何能独活呢?像是没吃过糖的小孩子一样,一旦吃过一次,便忘不了那甜甜的滋味。
  段飞睡了大约半小时,醒来便将艾薰压在身下,好好地、恣意地「补偿」了他一番,差点擦枪走火时,敲门声驀然响起。
  受到惊吓的艾薰一口咬到了段飞的舌头,段飞嘶了一声,笑出来。
  「段哥?」门外传来疑惑的声音,听起来是小狼狗。
  「没事,你先回去,我过几分鐘去找你。」段飞朝门方向说道。
  小狼狗不疑有他,应了一声离开了。
  段飞扶着艾薰坐好,一边帮他整理弄乱的衣服一边问:「你要等我下班,还是先回家?」
  艾薰脸上红潮未退,他想待在段飞身边,但又怕打扰段飞工作,然而他也不想回去没有段飞在的家,「我想,去逛逛再回家。」
  段飞有些讶异,不过同意道:「嗯,我派司机开车载你。」
  「不用,我在旁边的百货公司逛逛就好。晚点再来找你。」艾薰摆摆手。
  段飞听艾薰有打算接他下班的意思,满意地说:「好,去买几件衣服,你身上穿的太薄了。」
  段飞送艾薰下楼,看着他背影,心里突然一空,他出声叫道:「alex……」
  艾薰闻声回头,疑惑地看向段飞。
  「我爱你。」段飞用口语说着。
  读懂段飞唇语的艾薰闹了个大红脸,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跑走了。
  原本艾薰是真的打算逛一下后,再回去接段飞下班的--像是他和杨子敬说,以后的事,是以后说,只要段飞站在他身边,他就会好好地和他过。即使以后,也许又只剩他一个人。
  直到,他看见百货公司里的蛋糕店。
  冷藏柜上摆着各种漂亮的蛋糕,他再度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白少说他知道今天是小雪。
  他当然知道,他妈妈的忌日和他生日都在小雪节气这天。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藏另一个自己,充满负面情绪、黑暗的自己。
  只要一个不注意,那个自己便会冒出头不停地提醒他,一个害死自己妈妈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或是感到快乐的。
  他妈妈选在小雪那天自杀,对他来说是世界上最恶意的玩笑。
  每年都要提醒他,是他害死了她。
  艾薰买了一个装饰得很华丽的水果蛋糕,然后在路边招了一台计程车前往老房子--他外公外婆留下来的房子,他没住在那,也没卖掉。
  聂楚楚劝过他许多次,要他卖掉那栋房子。
  但他做不到,似乎卖掉那房子,他和他妈妈唯一的连系也会不见。
  即使屋子里充满不愉快的回忆,他依然无法割捨。
  他从门前走廊里的花盆底下摸出大门钥匙,转动门把打开沉重的铁门。
  屋子里的摆设没有变动,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请清洁公司定期上门打扫,不说一尘不染,但至少没有多少落灰,还算乾净。
  他把买来的蛋糕放在客厅桌上,接着上楼走到他妈妈的房间,他进到浴室里,当初他打破的镜子没上新的,留下空荡荡的框架。
  外头的天色还很亮,透过浴室的小窗探进一些光来,但却照不到他所站的角落。
  他内心里,那个黑暗的自己浮现在没有镜面的镜框里,咧着嘴笑说:「跟你说,只要你去死,你就不会被段飞拋弃了,你知道吗?」声音忽远忽近。
  他当然知道。
  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他伸手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的是他该吃而没吃的药,各种药都有,抗忧鬱的、助眠的,他偷偷地停了药,偷偷地藏了起来,欧阳啟程被他蒙在鼓里,而段飞则是一直很尊重他的隐私,并不过问有关他病情方面的事。
  所以,除了他,没人知道他藏了一瓶药。他也记不得,什么时候那瓶药被他放进包包里的。
  接着,他醒来,就在医院了。
  段飞听完艾薰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话后,沉默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是我做得不够多,使得你无法相信我,是我的错。」说完,段飞放开艾薰站起来。
  段飞站在床边,低着头,从艾薰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很慌张,「不、不是的……」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呢?」段飞问。
  艾薰一句「我没有不相信你」还没说出口,段飞语出惊人地说:「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什么……!」艾薰的话被段飞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刀哽在喉咙里。
  段飞没给艾薰反应的时间,他举着刀快狠准地往自己的胸口扎去。
  「不要!」艾薰大惊失色地扑过去打掉段飞手里的刀,但慢了一步,刺眼的红色血液佈满他的视线。
  =未完待续=
  咳咳,这是刺激疗法……下章应该有啪啪啪了……吧(x
  错字啥明天改哦哦哦
  181213一修
  --
  泡好咖啡的方舒然站在段飞办公室门口,
  方舒然:……门关着耶。
  严朔:那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方舒然: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荒淫无道!(瞪)
  严朔:我是说,不要当电灯泡,你想去哪里?(笑)
  方舒然:………。
  最后,那杯咖啡方舒然和严朔你一口我一口地喝掉了。
  --
  谢谢等待的大家,爱你们,么么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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