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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53节

  赵寰的双眸,沉如深潭。寒寂狼狈移开目光,道:“贫僧一直在挣扎,犹豫,恐愧对大辽。赵施主的胸襟与想法,贫僧自认不如也。心中的执念,就且随着那盏长明灯而去吧。赵施主,你先前对与完颜宗弼这场大战,看似胸有成竹,不知可否告知贫僧一二?”
  赵寰哈哈笑起来,朝寒寂扬眉,气势十足道:“正义。因着我是正义之师,邪不胜正。谁都阻挡不了,大千世界该前进的脚步。就凭着金人比畜生还不如的做法,将所有百姓都当作他们的奴隶,数不胜数的种种恶行,完全是在拉着这个世界往后倒退。你觉着,他们如何能治理这泱泱天下?”
  先前赵寰曾扬言拥有其他的实力,寒寂却没听到兵马粮草等东西。
  虽然心下起疑,寒寂却无法否认赵寰的话。金人蛮荒如野人,照着他们的本事,能打得了天下,也治不了天下。
  赵寰朝四周望去,好几个和尚立在远处,恭敬地候着,像是候着等应差,又像是护卫。
  从进了寺庙,赵寰就在暗中观察。寒寂与她前后脚到,不过须臾间,就将寺庙控制在了他手上。
  怪不得林大文进来没遇到抵抗,看来,天宁寺里,起码大半都是他的人。
  赵寰笑着夸赞道:“我就说方丈厉害,不过三下五除二,就坐稳了寺庙的方丈之位。”她话锋一转,问道:“先前交待你的事情呢,可都办妥帖了?”
  寒寂掀起眼皮瞄了赵寰一眼,闷声道:“都办好了,你随我来。”
  赵寰笑着道了声辛苦,随着寒寂去了他的禅院。
  禅院在寺庙的东面,周围种满了树木,很是安静。只这个时节,树枝尚光秃秃,显得很是萧瑟。
  走进禅院,屋内倒布置得朴素简单。靠着墙壁是一张炕,屋中央摆着一张罗汉塌,矮案边的地上,放着几张蒲团。
  赵寰不客气在塌上坐了,寒寂看了她一眼,盘腿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广然带着小沙弥,提着小炉茶案进屋。寒寂让他退下,亲自煮茶煎茶,他耐心研磨着茶粉,道:“我不喜欢喝清茶。”
  赵寰哦了声,道:“你给我倒碗清水。”
  “水还没煮沸呢,且等一等。”寒寂放下茶杵,在矮案里一摸,拿出本半旧的册子,递到她面前。
  赵寰心中一动,接过册子,翻开一看,禁不住暗喜。册子上面记载着寒寂的全部身家,拥有的兵马粮草,土地以及银钱宅子,账目清楚明白。
  寒寂道:“土地宅子都被你占了去,只剩下兵马粮草了。以后这些兵马,可得要你养。”
  存粮足够兵马吃上近一年,能撑着完颜宗弼与赵寰打完仗后,寒寂伺机起事。
  既然寒寂拿出了诚意,赵寰一口答应了下来,翻着册子,似乎随意问道:“这近万的兵马,如今在何处,由何人领兵,可是你们萧氏的将领?”
  “萧氏的不肖之徒,出贫僧一人已足够,赵施主莫再追问。”寒寂上下打量着她,耐心筛着茶粉,不紧不慢地道:“只贫僧欲知晓,赵施主打算将他们派到何处去?可是准备渡过白沟河,成为前锋营,先给完颜宗弼迎头一击?”
  前锋营冲锋杀敌,在兵营中最为危险,九死一生。
  尤其是对阵完颜宗弼的数十万大军,可能有去无回,全军覆没。
  但完颜宗弼的兵马长途奔袭,已经是疲惫之兵。这一仗之后,赵寰接下来的仗,就会轻松很多。
  寒寂很快就想明白了赵寰的布局,她若将全部的兵马汇在一起,与完颜宗弼来场决战,基本上是输定了。
  若她将兵马拆分开,与完颜宗弼的多打几次,拉长战线,先消耗一部分完颜宗弼兵马的力气。
  待到最后,赵寰派她的骑兵神臂弩上阵,这一场仗,说不定可能被她给打赢,或者势均力敌,各退一步。
  布阵在最前面的兵,就是去送死铺路的兵。
  寒寂此刻已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果然,他的怀疑没错。
  从一开始,赵寰就像那亡命赌徒,她在豪赌,自己早早就成了她的赌金。
  赵寰面无表情,盯着寒寂没有做声。
  寒寂上身挺得笔直,不退不让迎着她寒意凛冽的目光。
  两人久久都未说话。
  “咕噜噜”。茶壶里的水开了,顶起壶盖,清脆叮咚,水雾茫茫。
  赵寰终于开了口,面色依旧从容,一如既往的声音柔和。
  说出来的话,却令寒寂的脊背发麻,同时,全身的血都在翻滚叫嚣。
  赵寰道:“你与我一起领兵渡过白沟河,冲在最前面去杀金贼。你,敢不敢去,敢不敢,与兵丁们同生共死?!”
  第54章
  敢不敢?
  敢不敢去赴死?
  敢不敢真正爱兵如子, 与他们共生死存亡?
  寒寂知晓赵寰并非空谈,从浣衣院杀到燕京,她一直都在这么做。身先士卒, 而非躲在他人身后, 让别人去替她卖命。
  耶律大石跑了。
  他的族人, 他的故国大辽,差不多算是飞灰湮灭。
  他若是将这近万的兵马,与他一起葬生在与仇敌金兵的战场上, 也算是对得起大辽, 死得其所。
  可是,他们的死,得利的却是仇敌大宋。
  茶壶的水继续在“咕嘟嘟”作响, 水雾越来越浓。
  寒寂离红泥小炉近,感到手边一阵热意。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到了赵寰垂在身前的右手上。
  “我去。”寒寂没再自称贫僧, 右手执壶, 左手用银勺在茶碗里搅动,茶粉在碗里,渐渐变换出了形状。
  “只我去, 你不用。”寒寂没看赵寰,神情专注盯着茶碗, 继续搅动, 再次强调。
  赵寰抬了抬眉, 一言不发看着他分茶。
  寒寂的手势如行云流水,茶粉在碗里, 如变戏法一样,变成了一只猛虎。
  “不过, 我有几点要求。”寒寂将茶碗推到赵寰面前,看着她道:“这是我最后的要求。近万人的同胞性命,我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赵寰望着茶碗里的猛虎,啧啧赞叹。她以前听说过分茶,如今在简朴的禅房中,在与曾经的敌国之人谈着生死存亡时,终于见识到了,贵人公子们的闲情雅致。
  “猛虎啊!”赵寰笑了下,她并没有去端茶,道:“还挺好看,只假老虎,没甚气势。”
  寒寂也不在意,继续给自己分茶,道:“这次出兵,阵亡的兵丁,要如你们伤亡的兵丁一样,一个不少带走,给他们立碑立传。若是他们活着回来的,论功行赏,不打散并入你的兵营中。”
  还是想手握兵权啊!
  赵寰理解,但她不同意。只是眼下她算是有求于人,不便当场拒绝,好奇问道:“你还是打算复国?”
  寒寂抬眼看了眼赵寰,坦然道:“你太狡猾,我不得不防着。加之你是大宋人,我可以勉强信任你,赵构就不可信了。唉,我若是能与赵构联手,那该有多好啊!”
  赵寰看到寒寂满脸真真切切的遗憾,忍不住笑了。
  与赵构联手的话,寒寂就肆无忌惮了。跟金人一样,反手过来再去揍他,继续索要岁币。
  很快,赵寰脸上的笑容淡去,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
  大宋富有,软弱得可耻。谁见到不欺负一二,简直对不起自己。
  寒寂这次分茶,茶碗上浮着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赵寰指着茶碗道:“你瞧,你始终是出家人,何必惦念红尘俗世呢?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西夏以前依附大宋,向大宋称臣,得了不少好处。后来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开始反过来侵犯大宋,野心就是这般被养大。西夏与辽也征战多年,你们认为是小梁太后专政,引起了两国的纷争,杀了小梁太后,西夏与大辽可太平了?”
  西夏早就向金称臣,天下的事莫非如此,谁都并非真正臣服于谁。强大之后,就想着要扩大疆土,到处征战。
  寒寂听到赵寰提及小梁太后,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你的专横,与小梁太后倒有几分相似。”
  赵寰没理会寒寂的嘲讽,拿起银勺,将那只猛虎搅散了,变成了一碗黏糊糊茶汤。
  寒寂眉头一皱,干脆将自己碗里的那朵莲花也弄乱了。推开茶碗,学着赵寰那样,喝起了清茶。
  赵寰喟叹道:“可无论是西夏,金,辽,以及最北边的蒙古部落。所有人都在拼命读汉家的书,学习汉人的本事。耕种吃穿,无一样不是从汉人身上所学。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寒寂顿了下,冷哼了声,道:“你休得指桑骂槐。”
  赵寰诚恳地道:“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大千世界要前进,都得以华夏文明为正统。西夏,金,大辽,各自为政,皆是权贵们枉顾百姓的性命,满足自己的野心,享受无上权势罢了。”
  寒寂放下茶碗,蹙眉道:“如今你连金兵都对付不了,考虑得着实多了些。”
  赵寰闲闲道:“那是因着我不想骗你,等打完金贼,我再收拾你易如反掌。我是君子,你总是不信。”
  寒寂不禁斜了赵寰一眼,却没有出言反驳。
  这句话倒是如此,等到打完完颜宗弼,赵寰再翻脸,他也无可奈何。
  赵寰更毫不留情指出了事实:“你决定与你的同胞们一起上战场,无需我也一起跟着你去。你很聪明,如此选择的话,你的兵还有几分活着回来的可能。因着我会感激你,会不遗余力驰援。其实,你又小人之心了,只要为大宋而战的人,我都不会在背后捅刀。你看完颜药师与武熊,我可有亏待他们?”
  赵寰真不怕领兵前去冲锋,她知道寒寂是聪明人。他还多了几分慈悲,对百姓有几分怜悯。
  正因为这几分怜悯与慈悲,寒寂才会纠结。他是辽国人,他要为他的国而战。
  赵寰理解,同样不会同意。
  寒寂的兵,她抢到手上,他们也不会听令于她。她得让这群兵发挥最大的优势,尽量能活着回来。
  毕竟,以后这些可能都是她的力量。
  听到赵寰提及完颜药师与武熊,寒寂很是无语瞪了她一眼。
  两人岂是赵寰的对手,压根无需她亲自出马。就凭他们彼此之间的内斗,原来的金兵俘虏加上冲锋陷阵,如今也没剩下几人。这次他们同样前去了开封,不知这一战下来,还会活着几人。
  赵寰笑眯眯道:“等到开封府打下来之后,我让完颜药师与武熊他们,加入你的先锋营。”
  寒寂不知说什么才好,心情十分低落,涩然道:“这里面的关系还真是复杂。有金兵,辽宋金的叛贼,曾经的金兵,辽国兵,加上大宋的兵,好一场混战。”
  赵寰轻快地道:“所以,以后不要分那么清楚,都是华夏子孙。”
  寒寂深知赵寰不会放弃,与她联手......
  不,赵寰不承认联手,她明着表示,以后不分辽宋,其实就是没了辽。
  寒寂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温水下肚,他的心情平缓了些,放下茶碗,肃然道:“无论生,还是死,就这一次罢了,反倒痛快。只你要记得,好生善待我的同胞。我已经上愧对祖宗,不能再下对不住黎民苍生。”
  赵寰亦郑重起誓:“绝不食言!”
  寒寂深深看了赵寰一眼,举起清水碗,与她清脆相碰。
  *
  一弯月牙垂悬在天际,朦胧清辉笼罩着汴京城斑驳的城墙。远远望去,那么熟悉,又那般陌生。
  浮生若梦。
  姜醉眉赶了几天路,离开封越近,她越惶恐不安。
  此时,她直直坐在马上,眼睛干涩,心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又好似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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