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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妻 第51节

  江寄月道:“范夫人家中还有事,便不淌这趟浑水了。”
  婆子眉目刚凌起来:“不行!”
  侍刀的石子便擦着她脸颊咻地飞了过去, 婆子立刻害怕地耸起了肩,不情不愿道:“你不去也行, 只是今日之事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 就是镇北王府来找你问话了, 你嘴巴可要紧着些。”
  周昭昭不想应她, 只是担忧地望着江寄月, 江寄月安慰道:“我会没事的, 你快些家去, 别让范廉等着急了。”
  周昭昭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于是一行人去了城外的青云观。
  这青云观香火一向很旺的, 除却上京的富贵人家,许多平民也都来此上香, 今日倒是清净, 寻常香客一个都不见, 山门紧闭着,只有几辆挂着王府灯笼的马车松散地停着。
  江寄月顺着小径搀着沈母往寮房走去,却听到幽咽的女子哭声,夹在山风林响中格外凄寂,江寄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没等想明白,便见一个女子冲了出来,王妃暴跳如雷的声音随之而至:“反了这小兔崽子了,给我擒住她!”
  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那女子抓住,那女子挣扎间让江寄月看清了她的样貌,让江寄月骇了一跳。
  竟是嘉和,她披头散发,身上半点珠饰都没有,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天光一照,隐约还能瞧出肚兜的颜色来。
  江寄月惊骇地往屋里望去,却见两个男子的手被绑缚在背后跪着,沈母已然叫了起来:“知涯!”
  沈知涯的身子一抖,腰往下弯了些,但很快又直挺了起来,镇北王妃的目光尖锐地看了过来,等见着了江寄月,一停,似是要说点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母已经冲进去厮打沈知涯,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沈知涯,你究竟在做什么?”
  那话里的惊诧与失望像是流沙般倾泻了下来,沈母的声音嘶哑着坠到沈知涯的头上,让沈知涯的脸色灰了灰。
  嘉和也瞧见了江寄月,倒是来了些底气,道:“母妃可别光顾着说我,比我不要脸的还在这儿呢,我到底还是云英未嫁的闺女,你瞧瞧她,再看看我那好表兄!如此淫/乱,陛下不还是没有治他俩的罪?没道理我睡个男人,要被你指着鼻子骂。”
  镇北王妃被气了个仰倒:“你也知道你还没出嫁呢,你,你那是睡了个男人吗?”
  她指了指沈知涯,又指了指边上那个陌生男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江寄月也奇异地看懂了,望向嘉和的目光透着震惊。
  这是一下子两个嘛……
  “睡了又怎么了?母妃不是一直都为我的亲事着急嘛?喏,”她推开婆子,走了进去,把沈知涯扯了起来,“我要他了,正好他母亲在这儿,你与她把婚事谈下来吧。”
  镇北王妃被嘉和气得心绞疼:“你这个不孝女,你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嘛。”
  沈母下意识拒绝:“不行,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嘉和挑眉:“阿婆,本郡主能看上你儿子是你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喜事,轮得到你说不同意吗?本郡主问你的意思了吗?”
  这蛮横的态度是一点都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尊敬了,沈母气得嘴唇都在抖:“郡主金枝玉叶,沈家家贫,高攀不上。”
  嘉和笑了下:“倒是有点自知之明。”她的手轻轻地掸着沈知涯身上的灰,但那含着轻佻笑
  意的模样直让人觉得她是在逗弄什么宠物,她道,“不过你儿子模样生得不错,也听话,懂得伺
  候人,唯我是尊,倒是很能讨本郡主欢心,叫他入赘王府,也勉强可以了。”
  沈知涯的唇线紧紧抿着,对嘉和的逗弄与评语都无动于衷,只是低垂着眼,不敢与沈母对视。
  听话,懂得伺候人,这样的评语仿佛说得不是夫君,而是一个伺候人的玩意,而能让嘉和看上沈知涯的可不就是这些吗?
  她是从小被娇宠到大的,没受过苦,自然也不知道苦,府里诸事又都有王爷王妃操持,她只需享受,于是她对自己下半生的谋划也是怎样能享受就怎样来。
  嘉和从小都对门当户对的婚事不感兴趣,她只喜欢戏文里的书生,书生温柔,能对她好,出生低微,只能被她欺负,拿捏不了她,还得为了求个王府荫蔽,百般讨好她。
  如此一来,等成了亲,没有婆婆敢给她立规矩,她也不需要讨好夫君,和别的女人争宠,反而可以自己在院子里养好多的男人。
  说实话,这些原本都只是模糊的念头,可这两天试了试,发现一下子有两个男人伺候却也不错。
  原本她胆子倒也没那么大,初尝情势,也愿与沈知涯多调情,偏生这沈知涯乖觉,怕她胃口大了勾不住她,便另找了人过来,试了新玩法。
  那个男人身强力壮,却也不错,只可惜是个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有些拿不出手。嘉和遗憾的目光在男人精壮的身躯上流转了番,却是另一种眉目传情,男人与她对视而笑。
  嘉和心道,也不算遗憾了,等沈知涯入了王府,照样还能三个人一起玩。
  可那堂而皇之的眉来眼去看在王妃眼里,却是另一种挑衅与绝望,她白眼一翻,竟就这般晕了过去,吓得众人手忙脚乱地一顿照料。
  江寄月与沈母站在一旁,倒像是个看热闹的外人。
  好容易把沈母安顿好,嘉和便走了过来,看着哭啼不止的沈母,脸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我劝你见好就收,等沈知涯入了赘,王府会给你三千两银子,让你家去养老。三千两银子可是笔大钱,你最好知足痛快点,别给我惹是生非。”
  江寄月再听不下去了:“郡主,你欺人太甚也有个底线,倘你真与沈知涯结亲,无论沈姨是什么出身,她都是你的婆母,是你的长辈,你不该轻慢轻视她。沈知涯日后可是要在朝廷为官的,如此打发年事已高的母亲而不在身边敬孝道,他迟早要被言官参的,你得为他的仕途考虑。”
  “你真会为他考虑,又怎会与表兄不清不楚?”嘉和冷笑,“轮不到你在这儿教我怎么做儿媳,我嘉和不是你们这等俗人,要给自己找罪受。他的前程算什么,要紧的是我高兴,是不是啊沈郎?”她笑着,那笑里却透着些森冷,“我们沈郎多乖啊,在床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知涯此时才说出了第一句话:“娘,你就答应了吧,我和阿月已经不可能了,我总要为自己打算。”
  沈母扬起手扇了他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震的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沈母道:“这巴掌我替你父亲打你。”
  但等她再扬起手时,却被嘉和擒住了手腕,嘉和气急败坏道:“我的人,你也敢碰一根手指。”
  她说着便要扇回去,江寄月忙道:“你敢动沈姨一分,我便让侍刀进来了。”
  荀引鹤余威不减,便是他人不在此处,嘉和听到侍刀的名字也犹豫了,最终还是把手放下,末了还觉得丢脸,恨恨威胁江寄月:“别以为表兄能一直护着你,等他喜新厌旧了,我看你怎么办?我等你被抛弃的那天。”
  江寄月道:“郡主有时间关心我一个外人,不如多去关照王妃的身体。”
  她把沈母扶出了寮房,沈母一面走,一面落泪,但步伐坚决,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倒是沈知涯追了出来,大约觉得没脸,叫的是江寄月,说有话要借一步讲。
  江寄月看了眼沈母,还是随他走到岔路那儿,道:“沈知涯,我原当你还是个有孝心的,郡主那么欺负沈姨,你一句话也没有,你还有没有骨气了?”
  “我能拿郡主怎么办?”沈知涯道,“嘉和也不是头回欺负你了,荀引鹤拿她有办法吗?”
  江寄月听他提荀引鹤便觉得烦:“你别提他。”
  沈知涯道:“我可听嘉和说了,荀引鹤要娶你,恭喜你啊,也有一日麻雀能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江寄月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若有话要对沈姨说,要我转告的赶紧说了,否则我就走了。”
  她一脸的不耐烦,沈知涯深吸了口气道:“你有了着落和依靠,我不能没有,嘉和嚣张跋扈,你以为我在她身边很好受吗?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
  他是想说些控诉的话,但那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只能闭嘴,又道:???“我寒窗苦读十年挣来的官位,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何况荀引鹤手里还有我的……画卷,阿月,我没有办法了,以我的出身资历我熬到死都比不上荀引鹤一根手指头,我只能走捷径,不然我这辈子真的就毁了。”
  江寄月双手抱臂,冷漠道:“我对你早已失望,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
  “我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些,然后帮我照顾一下娘。”沈知涯道,“依着嘉和的脾气,我恐怕是没法敬孝了,当然银子我会给你的,就是平日的照顾需要你费心。”
  即使江寄月自以为对沈知涯的人品早有全新认识,但听到这话后,仍然觉得沈知涯又一次击穿了她的认知底线,她道:“所以沈知涯你为了荣华富贵,在卖妻求荣后,又要抛弃亲生母亲了吗?”
  第66章
  那边沈母听到动静, 已经冲了过来,狠狠地推打着沈知涯:“你走, 我让你养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沈知涯道:“娘!你冷静些, 倘若有得选,谁又愿意出卖尊严呢?你不知道,嘉和真的不把儿子当人, 儿子受了多少委屈啊,可是没有办法,为着阿月, 荀相早看不惯我了, 总有一日儿子要被他收拾得连骨渣都不剩了,儿子总要为自己打算啊。”
  沈母道:“你这便怪上阿月了?别忘了, 是你这个卖妻求荣的东西把阿月卖了,这才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你心术不正,行事不端, 才给自己招来的大祸, 你!”
  她又气又失望又伤心,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只好拉过江寄月:“我们下山去, 他不养我就不养我, 我也不敢让他养, 便是现在不抛弃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嫌我这把老骨头挡他的道了,又要扔下我不管了, 不如趁着我还能走动, 自觉点离开。”
  沈知涯急急地叫她:“娘。”
  可是要他来追沈母, 跪在地上求沈母原谅,说立刻与嘉和断干净,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下到山去,江寄月请侍刀帮忙雇辆车,又给沈母去买了碗甜水,沈母喝不下,只是哭,就这样一路边哭,边说为了把沈知涯拉扯到大,吃了多少的苦,却不想辛苦养大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德性。
  “我若能知有今日,当时生他下来就能立刻把他掐死。”
  江寄月便默默地陪着她。
  好容易等沈母哭累了,什么都没吃就躺下睡了,江寄月走出屋来叫侍刀:“今日的事我觉得有些蹊跷,因为王妃晕迷,那边也忙乱得很,不知道她究竟叫我们过去做什么,我直觉不是好事,你帮我去打听一下,也好让我提前想好该怎么应对。”
  侍刀应了声去了。
  江寄月因为担心沈母,晚间便宿在她的屋里,也好近身照顾她。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只是一个晚上,这件事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侍刀把收集回来的消息都一一汇报给她听:“昨日王妃去青云观见嘉和,因为不是正经上香,嘉和郡主又是被罚在青云观思过,因而排场不宜过大,王妃便没有通知青云观不接散客,因而当时青云观是有好多香客在的。”
  江寄月听到此处,心头已经觉出些不妙了。
  果然侍刀道:“说来也真是不巧,郡主胆子大,青云观也没有人能管住她,因此王妃去见她时,她正在寮房里与两名男子白日宣/淫,王妃推门而入时,被当时的场景……动静大了些,陪着的道爷大惊失色,道了好几句‘无量天尊’,正好被好几个散客撞见了。当时一片混乱,等王妃回过神来,那几个散客怕被殃及池鱼,早就跑下了山。”
  江寄月苦笑:“流言自不消说就这样传开了,原本王妃咬紧了不让郡主嫁给沈知涯,如今也只能同意了。”
  该说不说,沈知涯的命当真是好的。
  听到此处,侍刀的目光有些怪异起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道:“沈知涯中了状元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因此,有散客认出了他是谁,知道他是有娘子的,于是这件事的重点就不单只是郡主日御二男,扰乱道门清净,还有与有妇之夫不清不白。”
  江寄月微微一愣。
  侍刀道:“总而言之,那些话就不大好听起来,因为郡主与沈知涯有名些,就都是编排他二人的话,骂什么的都有,那些话我便不学了,恐污了夫人耳朵。偏此时还出了档子事。”
  他顿住了。
  江寄月已经从方才的消息里,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线头,抽开后,恐怕能看到荀引鹤那双搅弄风云的手。
  江寄月做足了心理准备,道:“你说罢,不妨事。”
  侍刀道:“原来市集上刚巧有春宫画在流行,又恰恰是一女二男,其中一个男的也是有家有室,与青云观一事十分契合,只是不同的是,那二男有龙阳之好,春宫画里绘得详尽,看过的都说底下那个的脸像沈知涯。”
  “于是谈论此事的人就更多了,都在议论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寄月过了好会儿,才道:“这件事其实是相爷做的吧?”
  原本只是猜测而已,荀引鹤隐隐透露过要解决她与沈知涯关系的意思,因此当八竿子打不着的沈知涯与镇北王府闹出了是非,她第一时间怀疑了荀引鹤,可上山后见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这件事沈知涯本人与嘉和本人的自主性太强了。
  嘉和的脾气是上京出了名的坏,寻常的人根本忍受不了,何况沈知涯很是妄自尊大,怎么会平白送上门任人践踏。
  嘉和就更难控了。
  若非嘉和恰有那样的兴趣,沈知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不会做出一女二男的荒唐事来,要知道,面对嘉和,沈知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掌控权都在嘉和那,而这祖宗做事都是看自己的兴头的,可兴头这事又向来捉摸不定的。
  所以在江寄月看来,这件事纯属是意外,可偏偏那个春宫画的出现在提醒她,绝不可能是意外,一切都是荀引鹤策谋的。
  荀引鹤让沈知涯心甘情愿为了所谓依仗入了套,在沈知涯自以为找到靠山后,用一副春宫画击碎了他所有的美梦。
  毕竟他可是荀引鹤,怎么可能愿意看到沈知涯得偿所愿呢?
  于是在算计到沈知涯入套时,荀引鹤便让人提前准备好了画的内容,并且让画进入流通市场。
  即使那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却笃定了整件事的走向绝不会超出他的掌控,因为他算计的从来都是人心。
  他了解沈知涯与嘉和郡主,所以才让所有的不可控因素都稳定了下来。
  明明这件事算计的不是她,甚至于,还在帮助她,可是江寄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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