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要,就不要了
今日的剧目很快到了尾声,剧情卡在吊人胃口之处,主角二人也没有和好,灵今为后日的故事神往不已,她看看时辰道:“我得回宫了。”
温廷泽笑她,“不在外边继续逛?”
灵今摇头道:“回去迟主人要骂人的。”
她回宫不摆驾,偷偷出来也偷偷回去,温廷泽二人护送她到宫门口,互相道别时,池方上前问了灵今什么,温廷泽很想偷听,但因为在冷战,他钉着腿愣是远远站着,一步都不靠近。
他见池方说完,灵今向自己看了一眼,看着池方点头说好,便放下帘子回宫,车架进宫之后,宫门口就只剩下温廷泽和池方。
二人站在原地目送灵今,守门的士兵斜眼看着在这站桩的二人,片刻之后池方先动,转身回家。
“等等。”
他刚动,就被温廷泽叫住,池方身体一僵,回头看他。
温廷泽上前,他就下意识退了半步,温廷泽从怀里掏出那个小药瓶塞到他手里道。
“自己抹吧,上回看好得差不多了,不抹也无妨。”
瓷瓶被他捂得温热,池方捏在手里,面色波澜不惊,心底却激荡澎湃,他抬眼看了看温廷泽,有些郁结地走了。
温廷泽背着手在原地烦躁,站了会还是回侯府去了,他走时发现守卫士兵还在看自己,好没生气道。
“你们俩看什么看?好好当值!”
士兵不惹憋着气的侯爷,收回眼神一起看天。
临近傍晚,池方往自己宅子走,他今日已经跟过皇后,算当过职,回家或者和金吾卫继续巡夜都可以,但他突然不想动,不想去巡夜,也不想回家。
他沿着河边走,四月的晚风凉爽,池方走地漫无目的,闭门鼓一声声敲响,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赶在鼓声尽之前回家。
明明是自己推开温廷泽,为什么像被人抛弃了一样。
池方想到此事更是抑郁,他长舒了口气,瓷瓶在怀里,走动时常碰着他,池方心道今晚必定难以入睡,还是去巡夜吧。
他打定主意后便去寻人,途径一顶小桥,迎面忽然有人疾驰奔逃而来,池方见来人怪异,手下意识要按到刀柄的位置,但他忘了今日没有带刀,那男子见了金吾卫装束的池方,脚步猛地停住!
他果然异常,池方只听有脚步声追着他来,边跑边喊抢东西!
男子见坏事暴露,他拔出匕首想让池方让路,可惜全京城的金吾卫都可能先保自己,只有池方不会。
他只扫了一眼那把匕首,就大步上前要拿他,男子抢劫之后本就恐惧,连连后退,身后的主人已经追来,但见他手里有利刃,惊慌下退后躲避。男子寻到机会往小路里跑,池方对镐京地势滚瓜烂熟,他不急着追,观察之后对他逃跑的位置了然,他让苦主等在原地,疾行向男子追去。
各坊都在闭门,男子左突右冲,终于逃到了无人的巷子,前面就是河,他往后窥看,发现没人追来,以为是逃脱了,正放松回头时,惊见方才那金吾卫站在他身后。
池方面无表情道:“束手就擒,从轻发落。”
男子已经跑到这,哪里还肯轻易就范,他往河道里的船上跳去,池方今日本就不耐烦,平日里他行动迅速,早就拿下人,但今日他好像有心猫捉老鼠,故意延迟几步追着男子,男子慌乱之下一脚踩空!掉下河面。
池方一顿,后悔自己玩弄对方,他越过去蹲下身捞他,男子却在此时做最后挣扎,他往后捅刀!往池方肺叶处刺!池方眼疾手快,箍住男子持刀的手猛得往后缴!男子手腕发出咔的一声!匕首应声落入水中。
男子大叫,池方拖着他上小船,扒下他的外衫做束缚,绑住了双手。
巡夜的金吾卫已经闻声赶到,为首的柴丰疾跑过来道:“池方,你没事吧?”
池方的鞋袜因为缠斗湿了,身上衣服也沾了水,他抬头道:“没事,带走吧。”
柴丰招呼人把人带走,男子的手腕脱臼了,疼得呲牙咧嘴,柴丰让他老实别叫唤,回头想让池方回家换衣服,却见池方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掉什么东西了?”
温廷泽给他的药丢了,池方看向河面,心道大概是掉进河里了,他心里叹气,站直身体道。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将军先走吧,我这就回了。”
“好,你快些别着凉。”
池方点头,一边拧着袖子上的水,他见柴丰离开巷子,本欲回家,但又不死心似得,回头在船只上寻那个瓷瓶。
月色下没有亮晶晶的东西,只有暗淡的甲板。
池方放弃了,他失意的情绪更重,忽听身后有人问道。
“什么东西丢了?”
池方回头,温廷泽就蹲在岸边。
“药瓶。”
池方实话实说,温廷泽招手道:“上来吧,不要了。”
“不要了吗?”
温廷泽跟来是受不了冷战,想和池方和好,可他看着池方湿着衣服,一个人在这里找东西的模样,突然心中不是滋味。
或许,他真的不该被困在这里。
于是原本想说药他那里还有,话出口变成。
“你不想要,就不要了。”
柳宅后院,岁星仰躺在胡椅,脸上青紫一片,柳西窗手里调着药膏,慢慢给他抹到嘴角,刺痛让他的神情不大自在,他侧目看了眼柳西窗道。
“玉露睡了?”
柳西窗手里不停,“你总是关心她做什么?”
岁星笑道:“吃醋啦?”
他扯到了伤处,皱眉嘶着气道:“她喜欢那个将军吗?”
“大概喜欢。”
岁星闭上眼睛慢悠悠道:“挺好挺好,成了婚就能好好过日子咯。”
河畔离池方住的坊远了,离侯府近,他上了岸,随温廷泽回了他的侯府。
因为温廷泽养不起太多奴仆,除了从战场上救回来,非赖着温廷泽的阿酪,其他都是陛下遣来的宫女太监,人在侯府,拿的还是宫里的月俸,这些人池方都熟悉,阿酪此时守在府门口,见温廷泽带着池方回来,他跑过来道。
“侯爷回来啦,将军怎么衣服弄湿了?”
温廷泽吩咐道:“去烧水,让徐妈煮点姜汤来。”
“好嘞。”
池方低头看了看衣服道:“只是外衫湿了,”
温廷泽先进门,边走边道:“鞋袜都湿了,总得擦一擦,宫里做了几套衣服,还没来得及给你。”
他没有回头,池方看着他的背影,脚步稍缓,阿酪已经来请他去换衣服,池方便跟着阿酪走。
洗漱得当,又在徐妈的关切注视下喝了一大碗姜汤,池方才走出偏屋,他见温廷泽坐在门口台阶上,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池方换了套银白色的圆领袍,上面绣着团巢纹,在月色下更衬得他白皙俊秀。
“这衣服很衬你,灵今眼光不错。”
温廷泽笑道,池方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有些话想和温廷泽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二人坐在月色下,一时无话,许久依然是温廷泽先开口道。
“那天是我冲动,你想过寻常人的日子没有错。”
池方侧目。
“以前陛下让我适当放手,我总是不理解,如今…”
温廷则笑了笑道:“如今也不太理解。”
他看着池方道:“但是勉强也不合适,何况你说得对,既然约定期满,你我也是两不相欠,以后…你不乐意,以后我不缠着你就是。”
池方看着地面,久久不语,温廷泽想像以前一样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但犹豫之后终究没有。
温廷泽又岔开话题道:“柳娘子家的籍账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池方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眼,下意识回答。
“她家好像还有个孩子,应当…是比她大,比柳西窗小,那日回来告诉她此时,她似乎也很困惑,说要回去,想想。”
他觉得自己说话不自然,也问了温廷泽一个问题。
“船坞的事情,你和陛下说过吗?”
温廷泽点头道:“说过,陛下不希望闹大,私底下查吧。”
二人说了几句正事,就再次沉默,有些话就像尖刀,扎在二人心里。
时间走了片刻,池方站起来道:“我得回去了。”
他看了眼温廷泽。
“往后……”
话没出口,池方就说不下去,他默默深吸了口气,往院子外走。
“灯笼。”
温廷泽叫住他,提醒他拿上灯笼。
池方听见他的声音在原地站定,温廷泽补充道:“天黑,拿上灯笼。”
背对着他的人突然回头,他双唇紧闭,看着温廷泽,似乎想说什么,注目片刻后径直就走,经过递上灯笼的阿酪时也不理会,快步出了侯府。
阿酪不知所措,看着自己主子,说绝情话的温廷泽正站在原地,心里百转千回,阿酪手里散着暖光的灯笼此时格外刺眼。
他调整呼吸,对阿酪摆摆手,回自己寝房去。
阿酪见是二人吵架了,主人家的事他不好插嘴,便打算把偏屋收拾好之后回去,谁知他还没走几步,手里的灯笼就被温廷泽夺过去,阿酪看着他大步跑出侯府,往池方的方向追了过去。
温廷泽很少用他的身份犯夜出坊,他在夜色里追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池方,算时间也不会走得这么快,他往池方的宅子去,经过一道巷口时,察觉里面坐着一人。
温廷泽疾行的脚步一滞,他不太确定,退后几步往巷子里看。
坐在那里的真的是池方。
池方坐在石阶上发呆,听见动静,以为是犯夜人,正准备站起来抓人,抬头却见到了温廷泽。
他看了温廷泽手里的灯笼道:“追过来干什么。”
温廷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吹灭了灯笼,刚想走到池方身边,就听见池方道。
“既然两不相欠,不再缠着我,还管我拿不拿灯笼?”
他说话这话有些激动,眼眶泛红道:“我在哪当职!睡不睡觉擦不擦药你都别管!”
温廷泽怔住片刻,蹲到他面前。
“池方?”
池方猛得站起怒道:“当初要走你不许,听你安排留在京里去金吾卫!你又不要我!你究竟要如何?!”
“没有…”
温廷泽急道,他拉着池方抱进怀里,池方要推开,被他紧箍着无法挣脱,温廷泽一边拍着背一边安抚他道。
“没有…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安稳,不用跟着我奔波。希望你去过想过的日子,你想娶妻生子,就去娶…你……”
“我不能!”
池方此刻语无伦次,打断他道。
“什么不能?”
“不能娶妻…”
温廷泽松开他,见他眼角有泪,伸手擦去轻声问道。
“为什么?”
池方带着水汽瞪他,温廷泽却坚持道。
“为什么池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得告诉我才行。”
池方内心交战,他半天才吞吞吐吐道。
“喜欢不了别人…”
温廷泽心中欣喜,他揉着池方的脸颊道:“因为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我……”
“喜欢的是我所以喜欢不了别人,你从来喜欢的都是我,一直都是对不对?”
温廷泽今晚铁了心要个结果。
“池方,你心里明白,我不在乎任何事,'也可以陪你一起面对任何事,但今晚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不是三年五年,是一辈子。”
池方神色躲闪,“你也不成家吗?”
温廷泽笑了,他道:“你想让我害人家娘子吗?我身后没有世家大族一定要下崽,娘也从不要求我娶妻,我只要你,我和你成家,好不好?”
拒绝的话池方万不能说出口,他再次被温廷泽搂进怀里,只能闷声道。
“真的吗?”
温廷泽摸着他的背。
“真的,你再不答应,我就去跳河。”
“你刚才说两不相欠…”
“刚才的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砍死自己。”
温廷泽迅速想办法。
“那天晚上强迫你,算我欠你一次。”
“……”
“行吗?”
“…行。”
温廷泽把人哄好一半,摸着他的脖颈道:“回去吧,回侯府还是你家?你决定。”
池方靠着他的肩头,他脑子很懵,总觉得上了一艘这辈子也下不去的贼船。
“随…随你……”
他说不清这种情绪,有些人的情爱是纵马,扬鞭就能疾驰,情爱都抓在缰绳里,但他的情爱是坠入深渊,自己无法控制。
他很早就坠入了温廷泽的深渊,他试过挣扎往上,可下坠无法停止,时至今日,池方已经逃脱不得,温廷泽说两不相欠时,池方好像看到了崖底,马上就要摔死。
他没了分寸,只是不想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