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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95节

  李老汉十分羡慕,要是他也有土地,也能学着种葡萄、酿酒了。
  那贩子还聊起最近的大事,就是在这正在修建的仓库附近,会修一条铁路,将来这里必然能像泽园那样修筑起大量商铺,如果在附近有地,万万不可贱价卖出,得给子孙留下才是。
  李老汉肃然起敬:“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见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酒贩子笑了笑:“不是我说的,是报上说的,如今茶楼里的说书人,每天都会念些报纸上的消息,听说也是从泽园传来的手法,我就喜欢听这个。不爱听他们讲那些才子佳人要怎么勾搭。”
  他们家也有块地要被征,但听到会补偿一个铺子后,他就完全没有当年听到征地时那样恐惧,反而高兴极了,周围邻居则嫉妒得眼红。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
  时间匆忙过去,时隔一年,到了四月,京城又到了商品展览会的季节,原本隔两年的大型活动,因为成果太好,每次获得的税收都让户部开心地嗷嗷叫,朝野一致上书,将展会改成每年一次。
  赵士程自然是不想的,物以稀为贵,年年开就没有特别惊艳的产出了,但大家对此都非常坚持,于是他折中了一下,大型展会改成四年一次,平时每年弄一个小展会,限制规模,只做各家商户互通有无之用。
  这消息传得十分快,几乎是他做下决定的瞬间,泽园的各种铺面租赁价格应声而涨。
  而这时,辽国那边又传来消息,大辽的西京道中极重要的蔚州已经失陷,大军准备围攻西京首府大同城。
  一旦这里失陷,大宋这边的半个山西便都有危险,尤其是太原城。
  要知道如今的太原城附近巨大的工业区是没城墙的,万一落到金国手里,后果难料。
  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知道辽国孱弱,但真没想到这么废物。
  两地距离遥远,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撑到大宋的援军到达……
  赵士程又给辽国去信,要求北宋的岢岚军北上,与朔州之民共同防御西京道的首府大同城,他需要与辽国的西京留守耶律习泥烈同意。
  同时去信给与西京接壤的河东路招讨使,要求他们帮助西京留守,务必要守住西京大同。
  只要西京还在,大宋就能在北方依托阴山燕山建立起一条防线,若失了,那将来压力便要全给到太原城、汾州,一旦金军顺汾河而下堵住了潼关,那怕是又要有一次靖康之变——想想就可怕。
  赵士程又看了看地图,摸了摸下巴。
  半晌,他叹了口气。
  如果按他的计划,过不了一个月,可怜的大宋军队,就要第一次正面硬怼金军了。
  也不知这次大战,会送掉多少儿郎性命。
  第268章 要怎么给
  辽国, 燕京。
  四月时,岳飞便带领手下,顺着大海, 从海河上岸, 入界河、高粱河,一路来到燕京府。
  入目的尽是一片凋敝。
  土地大片的荒芜,偶尔路过的村落里人烟稀少,大一点庄户们看到兵丁时吓得屁滚尿流, 遇到小镇,镇上人也是紧闭的门窗, 对敲门人没有任何回应。
  岳飞并不是没有见过贫苦的农户, 也不是没见过乱兵伤人,但却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那些人, 活着, 但却像尸体一样麻木而绝望, 似乎在被世道生生挤出最后一口气。
  他寻了一些人, 邀请他们吃食,才打听到了细节。
  这些年,辽国天灾不断,内乱不绝, 为了维持治军, 各地权贵们竭尽所能地搜刮丁户和人口,但组建军队后, 又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给养, 只能任这些军队在燕京城外肆虐。
  前些时候, 还有从其它东上中西四京道逃来的流民, 让燕京附近数州都不得安宁, 好在前些日子,西边有一个大的矿山,听说有数万矿工,许多流民都去了那里求生,也让他们这些本地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如今早就认命了,能活一日是一日。
  岳飞探听了消息,又在路上遇到一些流民,他们一个个形同枯骨,在春夏的荒野中尽力寻找吃食,一边向西边涌去,想找条活路。
  他让一些流民跟在军中的车队里,将他们一起捎带过去。
  在四月中旬时,他这只三千人的大军,终于到达门头沟,前去拜见赵士从,在他会这里补给一番后,会继续开拔,然后南下易州,通过飞狐径翻越太行山,前去朔州助防。
  赵士从热情地接待了这位年轻的将军,对他来说,对看到大宋的同乡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相见后,赵士从感慨地提起了辽国如今的情况。
  辽国从天祚帝大败于步护达岗之后,便没有了直属大军,只能依仗各地军州,如此,自然免不了无法节制各部。
  “如果有一名无敌大将,能挡住金军,便还可以凝聚军心。但这些年来,大辽屡战屡败,各部的兵丁都是他们的根基,独自一部,不能的抵挡金人,数军合攻,又各有心思,不愿拼命,如此,安能不败?”赵士从边说边摇头。
  岳飞疑惑道:“辽东如今还能定鼎,为何诸部不集于辽东麾下?”
  赵士从无奈道:“想投奔他的人太多了,但陈留守却要坚决打击诸部在辽东扩地占田,没了利益纠葛,诸部自然不会把他当一路人,甚至有些人敌视他,更甚于金军。”
  如今金军攻打西京等地,根本就不需要大军攻城,所到之处,州县皆降,只要开城门任金军抢掠,他们便会留着原本官吏,继续统治。
  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等着上车了。
  岳飞默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辽东之地上下一心,共同抵御金军的样子——就算他在辽东征召的士卒听说远去朔州驻防,也无一人退缩,于他们而言,能以性命助他护卫家乡,是荣耀,也是报恩。
  赵士从继续道:“如今这小朝廷也是乌烟瘴气,各级官吏不思治理,反而尽情收刮治下仅剩的民户,把钱粮存到我手,以做后路,这样的朝廷,安能长久?”
  说到这,他总结道:“这大辽,人心散了啊!”
  岳飞若有所感,又问道:“如此,我朝又准备如何呢?”
  “那位殿下不是早就做好打算了么?”赵士从冷哼一声,提到这事就一肚子火,“你去朔州,便是要想办法接管大同的防务。西京留守耶律习泥烈是天祚帝的庶子,才能平庸,你能护住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去那里,最得小心那些辽军,如今他们大多已经做好投奔金国的打算,小心被他们擒了邀功。”
  岳飞自动忽略掉了这位尊贵宗室对弟弟强烈不满,感谢了殿下的指点,便告辞离去了。
  他的行程很紧,在补给完后,休息一日便要出发,从燕京到西京大同有八百多里的距离,他还要穿过已经被金国攻下蔚州之地,时间不多了。
  离开这座精致的别院,岳飞便骑马去到了驻地,如今,在煤矿附近已经形成一个大镇,每天有无数的船只从大宋而来,带来粮食与布料,然后带走大量已经洗过的精煤,如今这里已经是大辽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
  这里名义上归赵士从管理,实际上事务是他的妻弟刘琦在负责。
  也只有这里,才能提供军中足够的给养,因为在蔚州那两百里范围,他们是没有补给的,必须越过蔚州,到达朔州,才能依托河东路的宋军补给粮食与武器。
  ……
  门头沟镇从早上到深夜,都有投奔过来的人。
  但这里就像是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人口,很多人踏上了南去的大船,他们做工的价格太便宜,很多大户都忍不住多招些人去自家老家。
  可惜大宋对户籍查得很严格,他们每次能带的人有限,否则把整个燕京的人口都吞下去,对这些商户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何曾想过,在人口丰盛的大宋,也会有缺人的一天,工坊、甘蔗地、开垦出海,都需要大量人力,京城的工价在大宋已经是最贵的了,挤占太多利润。哪像燕京,只要给一口饭吃,一点布帛,就愿意跟着走。
  其实要说力气大的,还要属大食商人卖过来的昆仑奴,可惜大食人为了把持昆仑奴的贸易,卖过来的昆仑奴都是阉割过的。
  大宋如今什么都好,就是在工坊的事上对那些穷人太好了,居然要求不能拖欠薪资,凡欠者可以告官,而如今许多的官吏都想在太子殿下面前出头,还有那些反对重商的文官,尽给他们找麻烦。
  今日,舟船还是同往日一样的多,只是天气并不太好。
  因为煤炭对运力的消耗太大,这里如今已经建立了七个大型炼焦坊,排出滚滚浓烟的同时,也让人能带走焦炭、煤油、苯酚、氯化铵等副产品,成为一个资源集中型的小工业区。
  所有的工匠都是赵士从靠着太子殿下,从密州调集过来的。
  有了这些东西,燕京税收陡涨,暂时维持住了在燕云十六州风雨飘摇统治。
  没办法,这里的煤比山西的深山好挖太多了,挖开不过两米厚的泥土,下边覆盖的便是数十米厚的煤层,只要每天用火药爆破,然后人力运上来便好。
  当然,这是极其辛苦的体力活,往往辛苦一天,得到的食物也仅仅能饱腹,因为找活的人实在太多了。人一多,价格便会乱,各自愿意降价找活,但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里,能有一份维持生存的体力活,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董七是从中京逃亡而来的难民,他的家族本是奚王霞末的家奴,但前些日子,霞末被金军所杀,北安州的青壮民丁都被用绳子牵着,做为奴隶,分发给了参与攻打奚族的金军将士,而那些老幼,则被弃之不顾,稍有反抗者,就被当场斩杀。
  已经快五十的他被迫和家人分离,带着孙女儿一路逃亡到燕京,所幸遇到一位将军路过,将他和孙女带到这里,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这里干活要办临时户籍,你先做个记录。”
  “是是是!”董七惶恐而恭敬地点头,把自己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
  “办户籍的前两天,不能做工……别跪别跪!但这两天可以吃一斤面,把身子缓活过来,否则你们这样的,上工就要暴毙,”那管事翻了个白眼,“这也不是白吃的,回头要从工钱里扣,矿上有两层的大通铺客栈,住一天三文钱,活儿要自己找,行了,在这里签字按手印,就可以走了。”
  董七拿着刚刚盖好印的文书,小心地收起来,看着门外刺眼的阳光,恍惚了一下,突然擦了下眼角。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重新回到了人间。
  小孙女没有在他身边,这里有专程帮着看孩子的地方,一文钱可以暂时帮着带一天,他带着孩子,实在不好找活,如今人贩猖獗,一个看不好,他最后的血亲有可能找不到了。
  拿着一个面饼,他一边吃,一边蹲在河边,看着不同船不同货的价格,就他所见,一旦有船靠岸,就有会有活,他怎么也有一把子力气,能活的。
  这时,一个拉车老马在路边灰灰叫着,任人怎么挥鞭子也不动一步。
  董七看得心疼,把面饼往怀里一塞,上前劝道:“这马是战马,不耐拉货,如今是蹄子坏了,你别这样驾马,会伤到马的。”
  对面眼前一亮:“你懂马?”
  董七笑了笑,拿出自己一直没丢掉的割刀,让人帮衬着给马修了蹄子,清理伤口里的浓血,很快,马儿便不像先前那样难受,能勉强走动了。
  他告诉这位车主,他祖辈都是给奚王牧马的马奴,论如何驯养马匹、给马接生看病、伺候牲口,在大辽国也找不到几个比他更厉害的。
  “行,有一手啊,”那车主兴致勃勃道,“我是军中粮官,你跟我去见岳将军,好处少不了你的。”
  董七有些发悚,小心地问道:“这个岳将军,他厉害么?”
  “额,他还年轻,但以后肯定很厉害,”那位粮官怂恿道,“我们军中三百多匹马,看你这么喜欢马,肯定不想在这里看这些骏马被绑着拉货吧?”
  董七被说动了,问起了待遇。
  那位粮官顿时精神振奋,他们新军的待遇,在诸国军卒中都是首屈一指,绝对能让他满意。
  嗯,新军初扩,他们做后勤的,不但要补给粮草,什么修武器的、养马的都得准备。这个镇还真是个宝地啊,粮多人多,且都不贵,他们以后要是缺人,以后都可以直接来这里招了。
  ……
  同一时间,燕京,魏王府。
  耶律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他的妻子萧普贤女正将汤药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等喂完时,这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突然猛咳数声,吐出刚刚喝下的大半汤药。
  “陛下……”萧普贤女不由有些难过。
  “没事,”耶律淳轻轻挥手,苦笑道,“不是第一次了,我怕是,也没几天了。”
  萧普贤女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夫君已经快半月没吃下什么正经东西了,全靠名贵的汤药吊着一口气,她垂下眼眸:“罢了,你安心去吧。”
  耶律淳愧疚道:“若不是我执意当这个皇帝,你也不会连走都走不掉。”
  “夫妻同心,说这些做何,”萧普贤女摇头道,“国势如此,非你我之过。”
  耶律淳叹息:“那赵家人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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