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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薄荷 第22节

  “流星什么时候开始?”迟穗还是窝在温敛怀里,问他这个问题。其实在看手机新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流星来临的具体的时间,只是她想要和温敛多说说话。
  温敛也没看时间,将她抱上了飘窗,说还要一会。
  不知道管家哪来的时间,为飘窗上垫上了一张毛毯,坐在上面很柔软。窗帘被全部拉开,这里无疑是个很好的视线,可以看到整片天空。
  迟穗问温敛,徐凌伦还在打麻将吗?
  温敛这时已经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透明的瓶身,可以看到清澈的矿泉水慢慢减少。
  “或许他会打一整夜。”他说,“他不打到畅快了,是不会收手的。”
  迟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温敛略低了低头,可能刚刚喝过水,连呼吸都带着干净清冽的味道。
  “对他很感兴趣吗?”
  迟穗摇摇头,过会又点头:“就是觉得他的爱好,很……”迟穗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就用了一个最普通的形容,“很普通。”
  “什么样的爱好才算不普通?”温敛似乎起了兴趣,问她。
  迟穗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说:“大概是赛车,滑雪,高尔夫——”说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敛的手碰上迟穗脸上的笑弯的月牙,“这儿有个赛车道。”他说,“想不想去体验一下。”
  迟穗立即摇头,说不去。她煞有介事地对温敛说:“体验一下的代价可能是去掉半条命。”
  温敛靠在另一边飘窗的墙上,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迟穗想起曾听到过的低沉的轰鸣声,还有快到难以用肉眼丈量的速度,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她用手比了一个长度,用来肯定她的话语并不夸张。
  可是还没将这个长度比到最长,迟穗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亮了一下,她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往外面看去。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银河来。
  年幼时关于流星的预告有许多,可迟穗从未见过一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观测地点,而且,她也难以花费时间去看。时间对于当时的迟穗来说,太宝贵了。
  这是难以想象的瑰丽之景,在迟穗贫乏的十几年人生中,一颗颗划过天际,带着它们此生最耀眼的光芒,铺陈在夜空中。何为星光璀璨,迟穗在这时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语。
  “如果我这个时候许愿,它会实现吗?”迟穗忽然说。
  温敛偏过头,她的脸上有明明灭灭的光彩,像是流星也想在上面停驻。
  “可以试一下。”他说。
  迟穗也在这时转过头,“我想——”她将音节慢慢地拖长,“温敛能够放弃刚刚带我体验赛车的想法。”
  她坐起来,可是上半身靠着墙壁,就显得和温敛离更远了。于是迟穗两手撑在地上,眼神因为星光变得很亮。
  “陪我去滑雪吧。”
  因为今夜见到了大自然的馈赠,所以更想看看,没有被她领略过的风景。
  温敛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她鬓边散落的头发,说:“换一个。”
  迟穗不解,连眼睛都睁圆了几分:“明明说,让我可以试一下。”
  在迟穗鬓边的手往下,就托住了她的下巴。
  “忘了?”他说,“我本来就想带你去滑雪。”
  迟穗摇头,“没忘,但是我就是想要这么一个愿望。”这句话,她说得有些执拗。
  不一样的,她想,陪他去滑雪和陪她去滑雪是不一样的,她想当一个主动方。
  迟穗在这个山庄里住了两日,其实第二天起来时,她就没见到昨晚那样多的人了。就像是开了一场午夜派对,结束后,自然地曲终人散。不过有徐凌伦在,丝毫不必担心太过寂寥,一个人他也能唱出一场戏来。
  迟穗隐约得知他的家世也不菲。也许因为家世,也许因为他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天真,也许什么都不因为,温敛待他极度宽容,就如同亲弟弟一般,连这栋山庄,也愿意腾出来任他玩闹。
  “这里原是温先生送给温夫人的。”在等咖啡煮好的间隙,迟穗听管家女士絮絮低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待得久了,鲜少见到外人,管家女士同人说话的兴致很高,“温敛先生听说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一句,是为了给前面几句佐证,证明这栋山庄,对温敛有特殊感情。
  迟穗压不住好奇心,多问了一句:“那,温敛的母亲现在在哪呢?”
  管家女士声音轻了些,叹息着说:“听说去了国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想必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迟穗没再问下去。咖啡的香气已经溢出来了,将咖啡机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浓郁,几乎可以搅拌起来。
  外面的阳光很烈,但是在层层树影下,阳光所带来的灼热被消减了大半,风吹过时,还能感受到清凉的味道。
  从窗外看过去,隐约能见到弯曲的盘山公路,像是漂白的缎带缠绕在一片苍翠间。她凌晨听到的轰鸣声,肯定曾在这段盘山公路响起过。
  迟穗倒了一杯咖啡,将它作为点缀,来陪伴今天的作业时光。论文的思路构建得差不多了,昨夜零散地写过一些,今天迟穗就需要将这些东西串联起来,全身心投入某件事情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是没有任何感觉。等她全部检查完后,发送到学委的邮箱时,才看到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人。
  他趴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迟穗收了电脑,轻手轻脚地走出。
  没想到沙发上的人没有睡着,他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和迟穗打招呼,并有礼地问她是否忙完了。
  是徐凌伦,根据迟穗的猜测,他昨晚休息的时间绝对算不上早,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
  迟穗抬了抬手上的笔记本,说已经忙完了,然后,礼尚往来地问了一句:“你是在,打游戏吗?”
  徐凌伦随意地将手机拿起,举高到迟穗面前晃了一晃。手机界面上是一个时下很火的游戏,他正好处在死亡时间内。他仰起下巴,像是指着楼上,“温敛哥还在睡吗?”
  “大概。”至少今天她起来时,看到的温敛正陷入睡眠。
  复活的时间还很长,所以徐凌伦此时很有说话的兴致。
  “昨天嫂子怎么没有来,我好容易才说服温敛哥开这个赛道。”徐凌伦还是叫她嫂子,可是这个称呼轻飘飘的,不能当真。
  迟穗含蓄地抿起唇:“我不太能够适应这种场合。”
  话题到这里应该结束,但是徐凌伦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她,眼神很亮:“嫂子你真该体验一下,不会有危险的,下回你坐我车里,我保证你会觉得过瘾。”他的模样,很像和玩伴分享心爱玩具的小孩,如果拒绝了他,只会觉得是犯了天大的过错。
  不过迟穗觉得她能够犯下这个天大的过错,只是还没等她回答,徐凌伦的复活时间到了。他似乎也不在意迟穗的答案了,气势汹汹地要将刚刚杀死他的人教训一顿。
  手机里传来的击杀音效应该很符合他的心境。
  迟穗走上楼梯,楼梯上也铺着细软的地毯,踩上去,有种飘飘在云端的柔软感受。但是走到房门前,又想到刚刚和徐凌伦的对话,温敛可能还睡着。他睡眠轻,还是不要打搅比较。
  迟穗的脚尖转了个弯,去往二楼的休息室。休息室的懒人沙发看着很舒适,让人忍不住想陷在它里面,一直不起来。迟穗不想和自己的意志力作斗争,于是干脆就放弃了柔软的懒人沙发,换到了平常的椅子上。
  休息室离房间足够远,迟穗放心地将英文广播放出来,默默地跟着逐字逐句地念。她的口语算不上好,碍于乌江的条件,这座江南小城的教育质量算不上出名,而迟穗就读的学校也不是重点,所以在这方面有所欠缺。
  休息室摆放了一个小小的书架,就在那一排桌椅后面。迟穗听着广播,偶然转头时,见到书架上摆放的寥寥几本书籍,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从中抽出一本。
  很薄的一册,像是宣传册的分量,翻开也是儿童插画,上面还留有稚嫩的涂鸦。
  迟穗下意识地翻回到封面,算不上崭新的模样,但也绝对称不上陈旧,可想而知,这里鲜少有人翻阅的书籍也被保存得很好。
  也许是温敛小时候的涂鸦,迟穗想到煮咖啡时女管家说的话,温敛有一段时期,是住在这座山庄里的。所以这里留有他幼时的涂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手上的插画本也变得可爱起来,只是可惜涂鸦比这堪比宣传册页数的插画本还要少许多,迟穗翻到最后一页时,几分钟的英语新闻还没播完。
  只是那声音,离她似乎有些远了。
  她抬起眼,看到温敛就坐在那个懒人沙发里,手上拿的正好是她播放英文广播的手机。
  温敛应该洗过澡,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清爽气息,让迟穗第一时间想到了海盐和薄荷。
  “吵醒你了吗?”这么远的距离,迟穗开的声音也不大,这英文广播决计吵不到温敛。可她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可是温敛点了头。
  确实没想到温敛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迟穗怔了一会,然后摇头笑道:“你又在骗我。”
  温敛挑起了眉,朝迟穗招手。
  椅子被推开,在细绒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迟穗走过去,目标是温敛的肩。懒人沙发足够宽大,能容两个人躺在其中。她轻轻地依靠上去,听到温敛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偏过头时的侧面也干净清爽,如薄荷伸展的枝叶。
  迟穗小声说有。
  温敛捏住她的鼻尖,翘起嘴角:“什么时候?”
  迟穗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被他吻住鼻尖。
  “小骗子。”
  说谎的木偶匹诺曹的鼻子会变长,她想,这也是一个可爱的寓言故事。
  手上的插画本掉了下来,英文广播还在播放,可迟穗已经不能跟上播音员的速度,所以她干脆拿过手机,暂停播放。有那么一瞬间,迟穗感觉温敛想和她玩闹,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让她拿走手机,只是或许他被插画本吸引了视线,那只手只松松地拿着她的手机。
  温敛拾起了插画本,随意翻了两页就失去了兴趣,懒懒地丢开。
  迟穗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问了一句:“那上面的图画,是你画的吗?”
  他果然不是匹诺曹,温敛嗯了一声,显得兴趣缺缺。
  迟穗翻起身,又拿来那本插画本,翻到那几页涂鸦上,很难想象有稚嫩笔迹涂鸦的小男孩,一下子成长为面前的人了。
  她将插画本放到腿上,把上半身探出,像一朵向日葵一般。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
  任谁看见向日葵,心情都会变好吧。
  温敛脸上那懒散的兴致缺缺去掉了一点,“只住了几年。”
  好像和女管家说的不太一致,不过女管家的来源渠道也只是听说。迟穗环顾了一下房间,仅仅是一个休息室,也比普通的房间要大上许多,更何况这里景致如画,夏季还能看到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可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远离城市,交通不便吧。
  所以迟穗衷心地赞叹:“住在这里其实挺好的。”
  温敛却笑了一下,他扶着迟穗的腰,轻轻将她按回去。
  “如果是你,我希望不要来。”他好像很认真地在说,“会受不了的。”
  迟穗有些不解。
  但是下一刻,温敛脸上的笑更深了一点,不再像薄荷了,更像是一朵秾丽的花,在腐枝枯叶里生长。
  “但是如果能来,也是很好的事。”
  迟穗被他弄迷糊了,“所以,你是希望我来还是不来?”
  过了一会,她自己给出了一个答案:“应该是希望我来。”
  温敛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那本插画,漫不经心地又把它丢了出去。这次足够远,不会让迟穗再捡了回来。
  在这里的回忆对于温敛来说,其实算不上好,如果更准确地形容,是恶劣了。在他还没有将姓改成温的时候,他就一直住在这里。除了仆人和母亲,再也没有见过别人。
  他很寂寞,所以养了一只猫。
  只是有一天,猫也耐不住寂寞,从这座山庄里跑了出去,他就在想,如果能将它的腿折了也好,至少不会跑。不过后来,温敛就再也没有养过猫,那个别墅里的猫,是他的母亲,奚嘉岚女士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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