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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的时候邻市的春季花展开幕,宋绫和玉禾真拖着一车花花草草赶过去,在那边呆了一个星期。在她准备出发之前的半个月,郑维仪都是一副悲哀幽怨愁肠百结的样子,宋绫不为所动,娴熟地装没看见。
他第无数次对她说只有两个人出行是不安全的,希望她不要这样让人担心,宋绫已经在电话那边听得不耐烦起来,答道快让二百个保镖跟着我吧,还可以直接在展区火并,评委不给我一等奖就把他们全突突了。
——宋绫出发时没有带上那二百个保镖,因为她很痛快地承认了乱讲话是不对的。
那天她回家比平时早了一点,进门时手里还捏着一个纸包。
“对不起,下午我不是要和你吵架,”宋绫站在郑维仪面前背着手看他,“A市过去参展的不是只有我和阿真两个,跟我们同路的人很多,都是老陈的朋友,大家会照顾我们的。”
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于是郑维仪抱起她,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他用下巴抵住她肩膀,闷闷道这些你之前就告诉过我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要多想:“梨宝,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
宋绫在心里点点头,然而明智地一言不发,只是把手中那个纸包递给了他。
纸包里当然是花,植物们在废纸中闪烁着甜蜜的光泽,像一大团软而亮的粉缎子,其间零星夹着几点桃红的纹样。
“送给我吗?”郑维仪笑起来,“我记得这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送了我一把。”
宋绫嗯了一声,说本来是要带去参展的,这一盆开得比较早。
她从他腿上站起来去找花瓶,郑维仪拎着纸包跟在她后面。他说你不在家的话,我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花,宋绫冷酷道没关系,等它死了我就带新的回来。
“它还漂亮的时候要好好欣赏,扔掉的时候也不用觉得可惜,”宋绫往瓷瓶里倒了点清水,“老陈喜欢芍药,因为它有这种勇气——尽全力开花,过了时间又会完全抛弃自己的花叶茎,地面以上的部分都不留下,明年再重新来过。”
这是郑维仪没有听说过的园艺小知识,他低头去看宋绫,说是这样吗?
宋绫答是的,不过宿根草本的习性其实都一样,展览结束我带两盆回来,我们可以一起看着它死掉。
“之前你说以后会去做别的事情,还没有决定要做什么吗?”她摘掉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我以为你当时的意思是要去当科学家。”
郑维仪正在收拾那团用来包花的废纸,闻言停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决定?”
宋绫把眼镜重新戴上,理所当然道莱昂给我发过消息。
“他说他像追求大美女那样天天找机会联系你,但是你一直在糊弄他,他还说了很多你的坏话,”宋绫跃跃欲试地提议,“我感觉他有点烦人,要不我去骂他一顿吧?”
郑维仪咳嗽了一声,说不用不用,我会给他发邮件的。
他拒绝了来自宋绫的帮助,宋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走了。
当断则断、重新来过——宋绫以为她发现了郑维仪的烦恼,并且试图分他一点勇气。新鲜带露的切花药香隐隐,郑维仪没有离开,他独自在香气之中又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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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在一周后回了家,她原本计划在那边多留几天,然而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太妙。
“——你又不睡觉了吗?”
视频画面里的郑维仪摸了摸鼻子,说怎么会。
宋绫凝视他:“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她始终面无表情,意思是“你小子完了”,而郑维仪毫无察觉,似乎还挺惊喜。
“真的吗?”他笑得很愉快,“我去接你好不好?”
宋绫没再说话,挂断视频前她竖起一根指头点了点郑维仪的脑袋,对方仍未接收到她的威胁信号,甚至因此笑出了声音。
通话结束后郑维仪给谢芙发了个红包,谢芙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人被你骗回来了?”谢芙鄙夷道,“真缺德,我不会再帮你干这种事了。”
郑维仪没应她,只是给她发了第二个红包。对面犹豫三秒钟就收了,并且立刻态度良好地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宋绫不在家的时候胖子失魂落魄,它从来没和宋绫分开过这么久,伤心得饭都不吃了,经常在门口一趴就是几个小时。
郑维仪觉得他的分离焦虑程度可能比小狗更严重,以前他不知道人的快乐和活力竟然会全部来自另一个人,然而宋绫离开的时候,似乎的确带走了他的电源。
——好在他又比胖子强一点,小狗没有办法把宋绫找回来,但是郑维仪可以。
不过在这种时候,他总是用迂回的方式达成目的。如果他想要和宋绫一起睡,他会先让小狗在半夜把她吵醒。如果他想要宋绫丢下工作、早点回家,就会让谢芙去向她旁敲侧击,描述他不吃不睡的糟糕现状。
贪婪的爱欲让他渴求离宋绫更近一点,最好是能把她永远握在手里。郑维仪心知这是隐秘的、病态的愿望,所以他应该尽力克制自己。
他曾经是考虑过离开谢氏去干点别的,但现在看来一周的分别已经令人难以忍受,郑维仪不认为他还可以离开宋绫半年一年,去搞什么科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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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是下午回来的,郑维仪估计着时间联系了她几次都没有回应,赶到家一看发现人和狗正一起蜷在被子里大睡,脸都蒸得红扑扑。
被薅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宋绫还是很困,蓬着一脑袋乱发目光呆滞:“……累死了,我再也不去搞这种事了。”
“竟然会有人不要睡觉,”她转头看郑维仪,“你到底是不是机器人?”
她问得一本正经,郑维仪也随即坐直了一点,态度严肃地反问如果他是的话要怎么办。
宋绫闻言一把夺走了他的筷子:“那你就别装模作样地和人一起吃饭睡觉了,自己找个旮旯充电去吧。”
郑维仪笑起来,他问她提前回来有没有什么影响,宋绫说没事,反正花已经送过去了,看样子应该能评个什么优秀奖。
“老陈说没有评到的话就让阿真坐在地上蹬腿哭,怎么也能讹点慰问品。”
这几天宋绫累得够呛,但是因为睡了一下午,并且吃了一顿饱饭,她又神采奕奕地活了过来。
宋绫起劲地审视自己在展会上淘来的好东西,几个包裹大敞着在客厅里散了一地。胖子立刻赶来挨个儿边拱边嗅,宋绫也自得其乐,在一摊破烂中鼓捣得几乎忘我,郑维仪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忽略,还跃跃欲试地想要逗她多讲几句话。
他说时间不早了,不过也可以再打一会儿游戏。宋绫果然立刻停了动作看向他,然而犹豫了两秒又摇摇头。
“我要先把这些东西收拾完,”她敷衍道,“你也去忙你的事情好了。”
郑维仪没有照做,仍然留在她身边问东问西,说些毫无营养的闲话。宋绫心不在焉地糊弄了他十来分钟,终于发现了郑维仪异常。
她面露狐疑:“你今天话好多。”
这一次她放下了手里的破烂,神情探究地抬头看他。
宋绫的目光对郑维仪施了咒语,他没有再采取之前的迂回策略,罕见地说了真话。
“因为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他轻声说,“我很想你啊。”
宋绫原本他脚边的地毯上坐着,闻言就站起来转了个身面对着郑维仪,摇摇晃晃地跨坐在他腿上。
“那要抱一下吗?”她很小心地支起了两只胳膊,“不过我手上有土,你可以抱着我。”
按照宋绫那套安慰人的流程,拥抱之后应该还有一个步骤。郑维仪示意她要亲一下,宋绫在他怀里勉强转了转脑袋,艰难道你抱太紧了,亲不了。
郑维仪不满地啧了一声,他腾出一只手来摘掉了她的眼镜,然后低头和她接了一个吻。
他轻轻吮她的唇瓣,舌尖抵开宋绫的齿关,引诱她作出回应。亲吻结束时宋绫才发现她刚刚忘记了自己手脏,并且已经在郑维仪肩上留了两个爪痕。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脸红得厉害,所以极力想把脸蛋藏起来,但郑维仪用手掌住了宋绫的后脑,不许她躲开。
失去了镜片的宋绫等于半瞎,然而她脸侧有轻而乱的呼吸,是郑维仪的鼻尖贴着她一寸一寸地逡巡。
“在闻什么啊?”宋绫问,“你好像小狗一样。”
郑维仪垂着眼睛,低声答:“闻你啊。”
他的言行都很像是喝多了,宋绫挣了一下,试图结束这个过分漫长的拥抱,然而郑维仪没放手,说再抱一会儿,就五分钟好不好。
宋绫额头顶住他颈窝,瓮声瓮气道:“你现在比胖子都黏人。”
郑维仪坦然地嗯了一声:“不想和你分开。”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室内只有胖子绕着宋绫拱来拱去的悉索声。郑维仪稍微松了点力气,让它得以顺利地挤进了宋绫怀里。
宋绫安静了几秒钟,突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一直不回复莱昂也是因为这个吗?不想和我分开?”
“……是的,”郑维仪仍然半阖着眼睛,“你的一切都在这里,我不能把你掳走——但是如果你不在那里,我好像也不想去了。”
宋绫努力直起腰来瞪他,然而视线一片模糊,片刻后她又泄气地瘫倒下去。
“你想怎么决定都可以,不过你要是真的这样干了,我会感觉你有点傻,”她抬起脏手摸了一下郑维仪的头发,“分开没有那么坏,不如说它也是有好处的啊。”
郑维仪又亲她一下,应道:“是吗?”
宋绫点点头:“是的。”
“平时你要黏这么久我已经觉得你烦人了,现在我还觉得你挺可爱,”宋绫继续说,“再见面之后变得更喜欢你了,这不算好处吗?”
郑维仪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含笑问她有多喜欢,宋绫伸出小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
因为她始终看不清楚,索性趴在对方肩上也闭了眼睛:“你再考虑一下吧——实在不想去也行,我也担心你会一走十年八年,可能还要背着我在外面改嫁。”
郑维仪忍不住笑,宋绫仿佛有消解一切忧郁的魔力,所有的困境在她那里都不是问题。
他轻松起来,于是宋绫认为事情已经解决,脸埋在郑维仪怀里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地说她困了。
被郑维仪抱着上楼的时候,宋绫还歪着脑袋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假意惋惜道:“啊,那些东西我还没收拾。”
“不要紧,”郑维仪没有和她一起回头,“今天不管它也可以。”
-正文完-